次日,晴。
滨海城外的树林深处,一位粗布麻衣的赤膊少年站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枝之上,极目远眺。当他看见滨海城已映入眼帘,顿时喜上眉梢。
少年一跃而下,朝着树下一盘膝而坐的中年刀客兴奋地说道:“老爹,滨海城还有三四里地就到了,咱抓紧点时间,说不定还能赶上叶家庄的豪杰宴!”
中年刀客抬了抬自己早已开角泛白的斗笠,一脸鄙夷地说道:“没出息的家伙,那种嗟来之食,怎配得上我的身份?况且咱这次有任务在身,正事要紧!”
麻衣少年闻言叹了口气,一脸惋惜道:“听别人说这豪杰宴上的狮子头,黄焖鸡可是出了名的!特别是那狮子头,肉质鲜嫩无比,入口清醇爽口,去过豪杰宴上的人无不流连忘返。唉!只可惜……”少年说到这儿偷偷瞄了一眼中年刀客。只见那中年刀客喉头动了一动,立马起身道:“事不宜迟,赶紧上路!”说罢运起身法飞也似地窜了出去。
少年冲中年刀客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不禁嘀咕道:装什么装明明比我还要馋,
二人一前一后的穿梭于丛林之中,可没一会儿前方的老爹就停了下来。少年走上前去正欲一问究竟时,心中突然咯噔了一声,步子就再也迈不动了。
中年刀客浑身颤抖着问到身后的少年:“你,闻到了吗?”
少年咽了口唾沫,可口水还是止不住地外流。他猛地嗅了嗅,道:“好香啊!好像是……烤肉的味道!”
二人迫不及待地向着香味传来的方向奔去。终于在一草丛之后,寻到了气味的来源。只见一书生装扮的男子正蹲坐于柴火堆前烤着食物。少年走近一看,竟是烤的是兔肉!
书生见有人来了,也不起身,只是一边烤着肉一边缓缓道:“在下路遇一野兔,刚好腹中空空如也,并抓来打了牙祭。”
他取下烤架上的兔肉闻了闻,随手撕下两只兔腿递给了父子二人,继续说道:“想必二位跟我一样还未用膳吧!相遇即是有缘,美食岂能独享,来!”
中年刀客二话不说抢先一步将两只兔腿夺了过来,毫不客气地说道:“那就让老夫来尝尝少侠的手艺吧!”
少年怕他老爹一人独吞,连忙出手将一只兔腿截下。待拿到兔腿后,他没有马上入口,而是细细打量了一下手上的美食,疑惑地问道:“这肉上的红黄粉末是什么?”
书生微笑着解释道:“哦,这是家传的特制香料,是由八角,木姜,芝麻,红椒,蒜末,金油花等调料经过十八道工序后研制成的。”
少年凑近闻了闻,恍然大悟道:“原来这十里飘香的味道是出自粉末之中!”话未说完,他就一口咬掉了大半块兔腿肉,嘴里立时脂油四溢。嚼劲十足的兔肉仿佛有了生命般,在他齿间欢快地跳跃,每跳跃一次都会蹦出美妙无比的肉汁,刺激着他的味蕾。他的上下颚不受控制地不停咀嚼着,只一刹那功夫,兔腿肉便已扫得精光。
少年一边意犹未尽地吸吮着兔腿骨,一边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老爹。只见老爹将手上吃得一干二净的骨头扔向一旁后,竟然伸手去抢书生手上剩余的美味,不带一丝犹豫。书生见势也不闪躲,笑脸盈盈地将整个烤架递给了中年刀客。
少年急了,也不再多想,跑上前去和他老爹争抢起来,生怕自己少比老爹吃一口肉。
待二人心满意足地分食完兔肉之后,中年刀客抹了抹油叽叽的嘴,抱拳道:“少侠将此人间美味尽数分予我父子二人,真是慷慨至极,老夫实在难以为报!”
少年白了老爹一眼,刚才从别人手上夺肉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难以为报”这件事?
书生仍旧只是笑了笑,道:“前辈言重了,这兔肉不过泛泛而已,不嫌我手艺拙劣已是万幸!”
中年刀客轻轻点了点头,再度抱拳道:“老夫古江,敢问这位小兄弟是?”
书生皱了皱眉,低头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突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双眼首次发出了亮光,起身抱住中年刀客的双臂,激动道:“您居然是刀圣前辈!想不到能在这儿遇见您真人!您背后的宝刀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噬天?”
一旁的少年瞬间愣住了,哑然失笑道:“小兄弟你是不是听错了?刀圣的确也姓古,但不叫这名儿!我老爹叫古江,江流的江!不是什么刀圣!”老爹虽然平常总是吹嘘自个儿刀法天下无双,但这几年随他闯荡江湖时却发现没人听说过他,碰见打架的事情也是走为上策。怎么可能和五绝宗师之一的刀圣混为一谈。
书生闻言望向麻衣少年,欣然道:“这位是令郎吗?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少年哂道:“你这书生,亏你一副读圣贤书的模样,怎会不知要先自报家门才能问人来历的道理,我爹刚才都告诉你名号了,你没回答也就罢了,还来问我,这不合规矩啊!是吧,老爹?”
少年说到这里转头看向中年刀客,他本想像以往一般与对方一唱一和地套取别人的话,可老爹这次居然不发一语,只是两眼死死地盯着书生,目光有若刀锋般凌厉。
少年心头一紧,他很久没见老爹这样了,上一次还是十年前的事。当时有一个带着斗笠的人来问路,老爹就是这么看着他,跟他说了几句之后便带他进了林子,直到傍晚老爹才回来。
后来有一次少年问老爹那个路人去了哪里,老爹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去他该去的地方!”少年每次想到老爹当时说这话的表情和语气,依旧会不寒而栗。
书生貌似也感觉到了中年刀客的异样,本能想要退开。可对方依然早一步探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速度快到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书生顿时感到肩膀上被灌入了一股刚烈如火的劲力,浑身再也动弹不得。
“你是什么人!”古江厉声喝道。
“前辈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书生面色煞白,无力地说道,“晚辈乃是林城顾家嫡系长子顾宁钰!”
中年刀客闻言一愣,面色稍缓。他重新审视了一番书生。只见这书生身着白素衫,腰系粗布带,穿戴极为稀松平常,但头上束髻所用的红宝石垂冠却格外引人注目。
再看这书生面相,柳叶眉宇,睡凤眼睫,鼻若悬胆,口如弯弓。儒雅至极的容颜竟似生有一丝连女人都不及的秀美,确实与他的一位故人很像。
中年刀客放开手,指着书生头上的红宝石道:“那可是青鸾玉?”
书生浑身气血翻腾。他咳嗽了几下,调息片刻后才艰难地说道:“前辈果然……果然好眼力!这正是……祖上的传家宝……青鸾血玉!”
古江的态度立马转变,大笑道,“哈哈,原来是小顾的儿子,误会误会!你小子长得是挺像小顾年轻时的样子!有点儿……妖艳!哈哈哈哈!别见怪哈,我是个粗人,不会夸人!”
顾宁钰付之一笑,道:“没事,没事!都怪晚辈刚才有些激动,没有一开始就说明身份!”
“哈哈哈,年轻人急躁些不打紧,等你到了我这年纪就会沉稳不少了!”古江这时候说话的语气颇像一个慈祥的长者。他拍了拍顾宁钰的肩膀,向他介绍身旁的少年道,“这是我儿古风月,风花雪月的风月,嘿嘿!”
顾宁钰再次望向麻衣少年,打量一番后称赞道:“令郎剑眉星目,气度不凡,与前辈当年相比,恐怕也是不遑多让吧?”
“哼,除了脾气随我,随和!哈哈!其他嘛,都不及我年轻的时候!唉,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古江摇着头叹息着。
“你俩先等会儿……”
麻衣少年走到二人中间,一脸茫然道:“你们这是演的哪一出?你小子为什么会认识我老爹?还有老爹你,刚才干嘛要制住他?”
顾宁钰没等古江开口说话,就兴奋地说道:“令尊乃是刀圣!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呀!当年刀圣前辈当年与血刀龙彦成的那一战的精彩事迹,我每每想起都会觉得心潮澎湃啊!”他说到这里,再次向中年刀客双手作揖道:“前辈当年真是为武林正道除却一大患。晚辈真是由衷敬佩!”
古江大笑道:“哈哈哈!都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古风月白了古江一眼,示意老爹这会儿不是吹牛的时候。他皱着眉,一字一句地对顾宁钰说道:“你给我听好咯,我爹叫古江,江流的江!”古风月皱眉道,“人家刀圣叫古尚云!你别搞错了!”
顾宁钰见他这副模样,惊讶地问道:“古兄你难道不知道古尚云是令尊出道之后才用的名讳吗?古江才是令尊本来的名字!”
古风月见顾宁钰不像是开玩笑,连忙看向自己的老爹,想向他求证些什么。可老爹却是一脸尴尬地望着自己。
“老爹,怎么回事?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件事?你怎么可能刀圣?”古风月不敢相信。
“哎呀!这个说来话长,迟点再告诉你,我这还有事儿问小顾儿子呢!”古江说到这儿不再搭理古风月。他打算跳过这个话题。
“不行!”古风月气急败坏地伸手抓住了古江的肩膀,“这么多年了,一提到你的过去你就逃避,今天必须在这儿给我说清楚了!”
古江感受到肩膀上儿子抓住自己的力道,终知道今天是躲不开这个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