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不会再也不回这座城市了....”
“我回来了,她便一定会回来。”我用手遥指着江源的后方,透过这座墙壁和墙壁后面一栋又一栋高楼后的小山,“那里,有着她最舍弃不了的——古莫和公公的墓。”
“谢谢。”对于我指出的这条明路,他冲我投来感激的目光,“我看电视上都在谣传你和商洛在一起了是吗?听说他为了你,放弃了自己进军演艺圈的机会,甘愿退到幕后默默地守护你。”
多么搏得好感的包装,我内心嘲讽,面上却半带着调侃,“你也都说是谣传了,你们这些只追八卦的人难道不知道关于我的绯闻男友一向不少吗?”
“也是,现在可又换成了尤溪。”江源顿了顿,有着很明显的明知故问,“你和他见面了?”
原来有些人,真的越长大越好懂。
“去我的专用化妆间洗个澡吧,一会儿有人进来,我可该去警局赎人了,到时我的绯闻新版封面可该换成你了。怎么,做了那么久的旁观者,想身临其境试试?”
我无意一语点醒。
“也许那样,奈曼便会看到我。”
我一直记得当时他望向我的眼神,后来同奈曼讲起的时候,我是这样形容的:你还记得我们学过的课文《藏羚羊的跪拜》吗?那一瞬我在江源的眼中看到的同样的东西。
当时,奈曼捂着肚子笑得绚烂,“你是说他对我有着伟大的母爱?!”
我看着她认真地摇了摇头,“这世上所有的爱都配得上伟大二字,更何况是那般入骨的相思。”
她继续在沙发上翻滚着,“你现在真是越发的娇作了。”
我们的心中早已有了一份至死靡它,所有别人的百回千转也只换得她漫不经心的笑,即便那与自己息息相关。
我见他还踌躇的犹豫着,听我这样说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带着审视的低头扯着衣角,表情略微迟缓了一下,便拖着缓慢地步伐朝里间走去。我背对着他在房间中央的滑轮不锈钢衣架上翻找着适合他的衣服。
他有些微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过去你和尤溪....你恨他吗?”
所有人都在问我同一个问题,在所有人眼中,我对尤溪都必须怀有仇恨的思想,我也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包括尤溪。
我其实一点也不恨你。这句话我只亲口对尤溪说过,在那个归来的晚上。
可是,他不信。
于是,我从未再提。
而如今只能用过去两字谈及的你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沉闷。
江源测过身看着我沉默不语的背影,轻轻地带上来了浴室的房门。
“怎么样,还好吗?”尤溪推门进来,手中端了杯热饮递到我面前。“在找什么?”
“呃....”他吓了我一跳,慌乱下碰掉了一件墨蓝的套头高领毛衫。我匆忙捡起,莫名心虚的藏在了身后。“没事,随便看看。”
大概没想到我的动作会这样快,尤溪慢慢直起已弯腰到一半的身体,心里顿生疑惑,但他依旧笑着,未显露分毫,“有时候这试衣间里的衣服看着也还是不错嘛。”
他随意扫视了一眼面前的衣服,眼睛却意有所指的在我手中那件上多做了两秒的停留,“哦,一般吧。”我说着立马把衣服扔在了挂杆上,“我进来这么长时间也该出去了,不然外面那帮记者又该闹腾了吧。”
“那你先去,那帮记者吵得我头都疼了,我进去洗把脸才有神采奕奕的状态去应付他们。”
“哎!”情急之下,我拉着他就往门外走,“一起嘛,你知道我从来不擅长这样的社交。”不自觉的语气里带有我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娇柔。
尤溪被我拖着走在身后,他专注的看着我们叠握在一起的手,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起,说了声“好”便顺从的跟在身后。
对于我和尤溪十指紧握出现的时候,媒体部的人们总是对于这样的事情喜闻乐见,不论事实的真假,对于他们来说都只需要靠看图说话来吃饭。
这一次我的无比配合,让已经做好公事公办的记者朋友们一下热情高涨,纷纷蜂拥上来,将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我自以为这样便能分散掉尤溪对于刚刚那件事的在意,可是,恰好我的刻意反倒令他更为介意。
知道结果的时候都早已是半月之后,那个时候更是临近过年,作为新晋还尚热门的小花旦,商南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早已提前在小年夜那一天替我排满了好几个热播卫视的档期,就连中间赶场换乘飞机的时间也要因为是现场直播而应对一些突发状况做着排练。
作为回来的第一个年头,我并不想因为工作而耽误了去给公公和古莫拜年上坟的习俗。
我衣着一身纯黑衣裳,提着祭祀用的蜡烛钱纸,山上的风有些大,吹着塑料口袋‘斯斯’作响,我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收了收领口,将半边脸埋进围巾。
我有很多件这样样式相仿的黑色呢子大衣,简单素雅得没有一丝多余的样式,我喜欢将整个身体藏进这样的深色中,仿佛这样谁也不会看见里面累累的伤痕。
最重要的是,在那些寒冷萧瑟的冬夜里,当我被冻得瑟瑟发抖的缩成一团,它尚能替我抵御一些致命严寒。
我埋着脑袋踏着脚下湿润松软的泥土自顾自的埋头走着,时不时地有背着背篓上街赶集的人与我擦肩而过,脸上大多是朴素而喜悦的笑颜。
后来我才知道,在书本中学习到的朴素善良原来并非完全是美好词汇的代表,那些在记忆中给我造成伤害的人们不外乎也都挂着这般的嘴脸,善良淳朴的人嘴里吐出的话却也最是刻薄伤人。
天空飘起了毛毛地细雨,密密麻麻的如针尖般散落。每到年关时节,雨水总是异常充沛。我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乌云如一片灰朦的细纱铺满了目所能及的地方,接下来的几天里小镇都会被这样淡薄的乌云和绵细的阴雨笼罩,偶尔还会伴随着青烟般的雾气。
现在大衣的样式并不再像以前讲究实用性,大多都简化了帽子这项设计。雨势虽不大却很是密集,纷纷散在了没有任何遮挡的头顶,不一小会儿便湿了头发。
我并不在意,不过是一些小雨而已,我又埋下了头继续着不紧不慢的步调,不用抬头我也知道目的的就在前方不远的位置,这里的每块土地我都孰能知晓。
然而我却被接下来引入眼帘的一座凭空出现在古莫与公公墓旁的建筑物震住了。
不算大的低矮平房,像极了村里那些国家给单身老汉修筑的房子,却又比那奢华了些许。
惊讶之余,我看见平房的二楼上,江源正踩着拖鞋手忙脚乱的收着晾晒在竹竿上的衣裳,空无一人的周围显然令他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他一面忙着把衣服挂到角落处有雨棚的地方,一面热情地冲我打着招呼,邀我进去避雨。
我望着他晾晒在楼上的衣服,全是一些床单窗帘一类的东西,一看便是搬家收拾屋子必洗的一些物品。挂完手中最后一件衣服,他匆匆地跑进楼道,然后是‘咚咚咚’地一阵脚步声在屋子里沉闷的传来,他连伞都没打直接冲了出来,脚上的棉拖踏过已经积了一些小水洼的地方,立刻便有水花向着两边溅起,落在江源内侧的裤脚上。
他跑得很快,我甚至找不到他如此热情招呼我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我和奈曼的名字曾是连绑在一起的吗?
我还正在出神间,他已经在我面前打开了屋子前面大黑铁门上落了的锁,我扫了一眼里面圈固起来的院子,有几只圈养的小鸡,看样子他是打算在这里长住啊,我不禁想起守株待兔一词。
“这屋子是尤溪建的,他容我暂住。”
我在玄关处换鞋的动作略微迟疑,嘴角不自觉的勾唇一笑。
很多时候,他总是在这样细枝未节的地方给我暖心的惊喜,一如那次我生病出院。
隔天尤溪为了庆祝我的出院,召集了所有朋友去到自家新开的旱冰场包场玩乐,事实上隔三差五他们家便会新开一家什么什么的店铺,整个小镇都快被他们家承包了。
尽管被我以静养为由婉拒,可还是架不住众人的火焰热情,最后在半拖半拉下,我终究还是换上了鞋子站在了这震耳的音乐中。
“适应得怎么样?看你学得还挺快的嘛。”
我气喘吁吁的坐在凳子上,幽怨的撇了眼站在柜台旁,嫌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沐川。也不看看我在这地上摔了多少次了,便没好气回道:“还好,没骨折。但可能有点水肿了。”
沐川见我说完最后一句话,又揉着屁股的样子,刚喝进嘴里的水差点没吐出来,虽然没有真的吐出来,但却被呛得满脸通红,止不住的咳嗽。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现世报啊,我瞬间便觉愉悦不少的笑看着这满屋缠绕的绿叶彩灯,将整个天花板照得闪亮,点亮了你,也点亮了我。
尤溪华丽的和那些高手们比拼这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帅气的炫耀着脚步,不一会他便从掌声出谢幕倒滑着来到我身边,先是冲沐川打了声招呼,然后向我伸出手。“我带你吧,这样学得快些。”
“有高手教你,你还犹豫什么,去啊。”在我迟疑着看看他脚下耀眼的直排轮又看了看我脚上前后两排并排的轮子的时候,沐川在身后催促道。
我轻轻叹息一声,将手搭在了他的手上,他倒滑着面对着我,缓慢的走着。
有不少人从身旁滑过,带着欢笑,可我却看不清他们的脸,我只能看清眼前。嘈杂的音乐配合着灯光,一闪一烁的晃动在头顶,我渐渐有些恍惚的感觉,恍恍惚惚宛在梦中,你突然低下头在我耳边缠绵低语。
我想一定是我耳朵不好,又或者一下没有了自信,总之,我只是低着头假装没有听到,你也只是笑笑。
瞧,我们都一样,一样害怕未来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