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他也知道我一直没有付诸行动的原因,我早已是一把弦在弓上不得不发的箭,横在奈曼和尤溪之间,只需要别人轻轻一推便可出鞘。
所以,江源恰到好处的将这推波助澜时机奉了上来,毫不吝啬。
说到这里,你们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心机深沉精于算计的女孩呢?尤溪,你会不会这样觉得呢?
也正如你们所认为的那样,所以那天晚上我才会去找尤溪,对他那么愧疚的原因也不仅仅是他因为我而受了伤,这样简单而肤浅的理由,是我还得在他的伤口上,心中的伤口,撒上了一把细小白净的盐粒。
“所以,你是来提醒我的吗?提醒我不要忘了我们之间那‘两小无猜’的旧情?你放心,我可是一直都深深的记得,你也一定要记得才是啊。”我用同他一样阴沉的语气,凑到他面前,微仰着头,低低的说着,嘴上却挂着一抹天真浪漫的笑,如一个邻家女孩的模样。
可那眼睛里,却依旧是那一贯无喜无悲的冰冷,没有任何波澜的一片死气,多么熟悉的晃动在你眼前。
江源看着那搂顺滑的服帖在额前,最为喜爱的刘海就这样被我用刀迅速地削掉,飘飘零零地从眼前落下。然而他并没有生气,甚至连不高兴的神情都没有,反而带有胜利般的姿态看着此刻身为小苏莽的我,终于露出本性的我。
沐川,你也看见了吧,看见这个真正的我,成为小苏莽的我。
“有没有让你很失望呢?”我看着逐渐远去的江源,却对着树上的沐川问道。
他从上面跳下来,轻轻地晃动了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拍拍手掌上的残渣,“我所认识的梓潼可不是会这样在意他人看法的人,难不成你也落俗了?”
我顿时懂了他的意思,以前,我从来不知道,有一个真正懂你又知心的朋友原来感觉竟是这样的微妙。
我会心的笑笑,然后用自嘲的口吻回道:“身在这俗尘中,不知不觉间也就世俗了,终究不能像你,做到真正的毫不在意,这一点还真让人羡慕啊。”
无论是对谁,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都能做到漠不关心的这一点,对我来说也许是艳羡的,对你来说也许是悲哀的。
他一副无奈的模样,摊开双手耸了耸肩,然后又走过来径直揽过我的肩,“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没拒绝,任由他拉着走在后山这条幽深寂静被满是白杨树所包围的小道。
原本,身在闹事之中想要寻找安静之所的人不只我一个,再加上这里地势隐秘,是一个即便是站在高处也不易被老师和同学看到,最适合情侣幽会的好地方。
不过,这样的地方也是最适合触发灵异事件之所的好地方,所以这些热闹的景象都止于两年前,那场离奇的失踪案。
“你听说过那场失踪案吗?”他问。
“嗯。”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表示听过的点了点头。
“那时候是我爸他们建校开学的初期,可没想到这样的新方案实行不久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给当时的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也面临着很大的危机。稍有处理不慎的地方,可能也就没有了现在的教育方式,和现在的学校。”
我静静的听着,脑海中浮现过一个画面,低垂了头,面无表情却戏谑的问道:“你突然跟我讲这个,该不会你接下来要带我去的地方和这有关吧?”
他故作神秘的回我:“秘密。”便低下头来,想看我失望的模样,可只看见我秀长的头发被一根黑色的皮筋扎在脑后的头顶,他却意想不到的惊呼一声:“梓潼,你长高了!”
我疑惑的抬起头,望着他。“哪有,我怎么没感觉?”
“真的,不信你看。”他松开揽在我肩上的手,准确无误地笔画在胸前,认真的用手量了量,然后伸出手,用拇指和中指做出一个鸟嘴的形状来,并兴高采烈的拿到我面前,“看,三厘米!”
我有些苦笑不得的看了看他笔划出的,那显得有些畸形的鸟嘴,和那所谓的三厘米。“沐川,你逗我呢。”
我便装作恼羞成怒的握起拳头作势要打他的样子,他笑着躲开,一下子跑到了前面,还回过头得意的冲我做了个鬼脸,那幼稚的模样是我从未见过的,我站在那里,呆愣了一下,也马上附合着追了上去。
我们这样追逐打闹下,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一处私人别墅的后院,重要的是,就连我们是怎么进来的我都忘记了。
直到沐川后退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手提水桶的女子,她纤细的身躯明显承受不起这盛满水后有些沉重的水桶,所以她低垂了头略显艰难的缓慢向前走着。
沐川撞上她时,她始料未及的踉跄着了后退几步,桶儿从手中滑落,打湿了她那双暗红色的皮鞋,还洒了一地的水。
她气愤的抬起头,原本已经吐口而出的咒骂话语突然转变,像个男孩子般列大了嘴,似乎跟沐川很熟的样子,豪气的拍打着他的肩膀。“沐川,怎么是你啊?!这一段时间不见,你终于也变得不再那么小心翼翼的约束自己了啊,恩恩,姐姐我很是欣慰啊。”
这让原本打算上前道歉的我也就止住了脚步,站在那里,看着她,她带着一头及腰的银白色长发,长发上偏左侧一点的位置,顶着一个暗红色小巧的装饰帽,边缘有着一圈黑色蕾丝。
一身黑色及膝的三层皱褶长袖长裙,肩上那暗红色的小披肩将她圆润的肩头包裹得恰到好处,以及那同样是暗红色的三层围裙把她那纤细的腰身,捆绑出一个完美的线条。
与披肩和围裙同样的暗红色相比,那蝴蝶结的颜色还要显得深沉得多,各自分布在,腰前、背后、两边的袖口,以及胸前那一大一小的两个。腿上穿着白色的长腿袜,配着那双暗红色绊扣粗跟皮鞋,标准的栉名安娜装扮。
他们久别重逢的寒暄几句后,沐川将我带到她的面前,介绍道:“这是安雀。”然后手掌在她身上上下舞动几下,“正如你所见,是一名小有名气的cos模特,刚被邀请在日本的秋叶原参加完一场比赛回来。”
“我知道,失踪案的幸存者。”我直勾勾的看着她。
“你认识?”沐川问。
“不熟,仅仅只是见过一次,却让我记忆很是深刻呢。”说完,我礼貌的冲她笑笑。
她并没有在意我看她的眼神,也没有在意我在哪里见过她,而是好奇的看着我。“梓潼?!”然后快步的走过来,兴奋的抓着我的手,“读书的时候,你可是比我还出名呢!”
“是吗,可那时候出名的是小苏莽,梓潼只是一名扔在人群堆中,无人认识的普通学生而已。”我依旧笑着,像一只狐狸般,语气却不冷不热。
似乎我对她的不喜欢表现得太过流露于表,至少对于精通观色察言的沐川来讲是这样的,所以,在他正准备开口缓和气氛的时候,我继续说道:“果然,喜欢动漫的人,都不会是什么坏人啊。要不改天我把我家弟弟古莫介绍给你认识,他也是个二次元,我想你们一定很聊得来。以前我们经常在一起时,也耳濡目染了不少,不过...”我迟疑了一下,再次仔细又认真的对她的衣服审视了一圈,才缓缓开口,“不过,我觉得哥特风似乎更适合你呢。”然后我对着她笑得无比纯真。
安雀听完,立马做出了一个右脚大大的向前跨进一步,右手弯曲,左手和左脚一样拉成一条直线的放在身后的姿势。她原本低垂的头猛的一下高昂起,像无数抗战的英雄那样,还自豪且壮志林云的宣告道:“秉着一名专业的cos爱好者,我当然不会排斥任何角色和人物。”
只不过那顶精致美丽的帽子被她猛的一下晃得,有些摇摇欲坠的挂在几根银白色的头发丝上,看上去颇为喜剧,虽然她整个动作都很搞笑。
这时找准机会的沐川,立马走上前来。“对了安雀,你快去换身正常的衣服,这一个多月没回来,你这么思乡心切的人,一定很想出去转转吧?”
“你提醒了我,我这就去。”安雀踩着那双粗跟的鞋子踏在花瓣形状的石块上,匆匆忙忙地便向里屋跑去,连招呼都忘了打一声。
在她走后,我这才看了看周围那处处精心设计,修剪整齐的灌木静静的屹立在这幽深的环境下。这样的感觉和学校后山的那条小道是那么的像,虽然不论是格局还是那毫无章法的凌乱和这处处的整齐,看上去没有丝毫相同的地方,可它就是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在我正看得出神时,沐川从身后绕过我,在我前面几步蹲下,扶起那倒在地上的塑料桶,并将摔落在另一边的水瓢捡回放进塑料桶里。“你好像不喜欢安雀。”他问得那样漫不经心,可他越是这样,便越是证明了他心里的在意,并不像他此刻表现的这样。
“你有没有觉得,特地穿着cosplay并且是那样复杂的款式,住在这样的豪宅里,还自己亲手提桶来浇花,这一点很奇怪呢?”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也许只是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这样简单的原因,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就是因为刚回来便急着来后院给花浇水才奇怪,我认为她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喜欢cos,喜欢这满院娇艳的花。从她的行为和言语便能看出,她应该是那种大大咧咧,比较男孩子性格的人。难道不是因为她还残留着这样的本性,所以你才能和她成为朋友的吗?”
我说得这样肯定是因为我知道,沐川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和安雀所展现给我们那样娇滴滴而柔媚的女子成为好朋友的,像依兰那样的女子...
沐川向我走近时,顺手摘下了一旁伸出道路的树枝上,一朵开得正艳的木芙蓉。“就算是这样,那又怎么样呢?梓潼,我们都是戴着面具才能生活下去的人,我们这样做都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谁又能说保护自己是错误的呢?”
他温柔地将它别在我的耳边。
于是,我便释然的笑笑,是啊,我们难道不都是这样,我们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