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我同安雀互相对望期间,尤溪从我脚下蹿出,扒拉着我的裤子,费力的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而在人群中闷太久的他还有些神志不清的,不知道自己手里拽着什么东西,只是一个劲的抓着往上爬,好在,我穿的是裤子,不然我早就一大耳刮子扇在了他的脸上。
安雀艰难的弯下腰去扶起尤溪,我站在那里冷眼看着没有动。
当尤溪站起来后,看清搀扶他的人是安雀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冷着脸甩开了,拉起一旁我的手,踮起脚尖确认了门口的方向后,又再次钻进了人群。
人群实在过于拥挤,没有任何多余的空隙可以让我回头去看被留下的安雀,看她的此刻的模样。
但是我却在我们弓着身子前行的,那一双双密集跳动的腿上,仿佛看到后山小道处的树,在无比昏暗下也这样跳动着向我袭来,和两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样。
这样想着,我仿佛真的感觉到了有冰凉的雨水滴落在脸颊,我惊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然后,脑海中便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场失踪案。
那时的紫阳总是很自来熟的喜欢找我说话,正确的来讲,她喜欢和每个人说话,她仿佛是空气,无色无味,却能融合在任何性格的人周围。我,也不能幸免。
我至今都还记得她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同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那声情并茂甚至略显浮夸的表情和语气。因为那是我决定退出后,也是我们现在关系的,一个良好的开端。
紫阳每次讲八卦时的前戏都做得十足,她双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将脸凑近放大的呈现在我们眼前,阴气阵阵的说道:“据说当时高二的两名女生上完晚自习后,在小卖部买完东西回来时,天空突然就下起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她们将书本顶在头顶,跑完最后一个台阶,顺势便躲进了一旁的公告栏下。她们互相苦着脸皱着眉,看了看这漫天的雨水后又互相看了彼此一眼,踌躇一会,最终决定为了能早点回到宿舍而选择了后山那条近路,这也正是悲剧的开始....”
她讲得聚精会神,眉飞色舞,像是说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评书般,说了一个被传了无数遍的流言,说完之后,她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吧唧吧唧着嘴。
而当时的我,一如既往的配合着点头微笑,看着她脸上鲜活的表情,这样的她让当时的我,在心里生出了隐隐的羡慕。
我也同时很清楚,这样的羡慕对于我来说永远不会实现,即便是面对生死这样的大事,我也照样可以无动于衷的袖手旁观,而她永远不会,这便是我们本质的区别。
说到这里,就先让我来给大家继续将这个故事讲下去吧,一个也许更为真实点的版本,那之后,你们便会明白,有些凹下去的坑也就能填上了。
她们选的这条路,本就是校方疏于管理的荒芜之处,四周除了雨点落在树叶上,发出扰得人心烦意乱的声音外,便是一眼望去的黑,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年久失修的路灯像星星般,一闪一闪地散发着昏暗的光芒,使得前进的道路时暗时明,即便是路灯亮起的时候,也是连影子都看不太清的光。
小道两旁那茂盛的树木,枝叶都快连接在了一起,伸过头顶上方,替她们挡去了本就不算太大的雨点。在这样的黑暗里,她们和所有的好朋友那样互相挽着彼此的手臂,只是从那握得比所有人都更加紧密的手上可以看出她们内心隐藏的害怕和恐惧。
就是在这样的恐惧中,恍惚间,她们似乎看到了一个全身黑色的男子,手里还拿着一把滴着鲜血的刀子。
他微低着头,整个脸都被遮挡在衫帽里看不见面容,但是却看见了他嘴角大大裂开的那抹诡异的笑,犹如死神嗅到了猎物的芳香般。
她们当时吓得猛的停了下来,呆呆的站在那里,连惊呼都忘记了。可是当路灯闪烁一下,再亮起时,前方那路灯下却空空如也的什么都没有,没有所谓的黑衣男子,仿佛一切都只不过是她们太过于紧张所产生的错觉般。
这反而让她们更加紧张了,深深地往上提了口气,互看一眼,并安慰自己说,这一定是因为最近晚上的时候,偷偷蒙头在被窝里看恐怖电影看得太多了,所以才会出现刚刚那如恐怖电影般老套又百用不厌的场景,一定是的。
这样想完,她们甚至还自我肯定的点了点头,再次重复说道,对,一定是这样。
只是那滩在雨水中静静流淌的血水,似乎在好心提醒着她们这并不仅仅如你们所想的那样,单纯的只是一场毫无由来的海市蜃楼。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们立马尖叫着抱在一起,双腿打着颤,缓缓地跪坐在地上。
而这个时候,那个所谓的变态男,从黑暗里再次现出身来,轻轻地从背后将那把滴血的刀子横在了你们的脖子上。
原本不算太大的雨点正在这时变得急促而密集起来,穿过树枝后纷纷落在了你们的身上,一滴一滴,都是透心的冰凉。
但是,此刻的你们无暇顾及雨水是否淋湿了你们美丽的衣裳,你们只是瞪大了眼睛,整个眼珠微微的向外凹凸着,瞳孔渐渐缩小,白色部分瞬间放大,让人毫不怀疑的认为只要再稍稍用力一点,它们便会夺眶而出般。
你们不敢扭头看向身后的男子,也更不敢动弹半分。
一道闪电伴着雷鸣响彻天空,你便在那雷鸣下保持着那副惊恐的表情,一脸受惊过度的晕倒在地上,像所有恐怖电影女主那样,只是,你还能感觉到雨水浸入肌肤,带来一阵阴冷和冰凉。
如你希望的那样,那男子没有再理会你,也肯定如你猜想的那样他带走了她。哦,那个你最好的朋友。
你趴在雨水中,如愿以偿的听见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你趴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名男子远去的背影,看着她在他背上不停地挣扎呐喊。
可是,在这片僻静的小道上,在这电闪雷鸣的暴雨中,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也更不会有人来救她。
只有你,无比清楚的看见和听见了,看见了她满脸痛苦的冲你伸长了手,听见她撕心裂肺的不停呼喊着你的名字:“安雀!安雀!安雀...”
而你始终保持着无动于衷的模样,尤如死尸般躺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你眼前。
也许,你瞪大的眼睛里曾流下过忏悔的泪水,只是同样隐在暴雨中,无人发现。
也许,她看见了,看见了你瞪大的眼睛,看见了你流下的泪水。所以,她没有出卖你那蹩脚的把戏,因为,你同样也是她最好的朋友。
而唯一不同的是,你选择了背叛,她选择了死守。
你躺在那里,不停地轻轻呢喃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夏如,夏如....
而我转身,从一旁的石块后面冷漠的走远,与周围的黑色融为一体。也许,本就是一体。
暴雨过后,通常都会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天空看上去显得更加的明亮高远,碧绿的树叶尖上,吊着摇摇欲坠的水珠,泛着十字的光芒,它轻轻地摇晃几下,落入地上或大或小的水坑中,激起丝丝涟漪,打碎了水中倒映出的那副美丽的风景画。
你微微呼吸一口气,是泥土和青草的清香,沁人心脾的环绕,入目可及的,也都是被洗涤后的焕然一新。
安雀是在第二天的下午被人发现的,那之后,她真的晕倒在了地上,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姿势。
她被送到医院后,最开始的那几天,她不说话也不吃饭,即便是面对警察的询问,面对家人的担忧,面对夏如父母的责备,她都只是躺在病床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的,不眠不休的,像个死不瞑目的活死人般,连眼珠都没眨一下。
一直到几天后,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饿,好饿...”嗓音沙哑难听得像个鸭子般,然后她开始进食虚弱的身体也慢慢恢复,可是她整个人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般,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扔掉了自己所有的裤子,衣服,留起了长发,她甚至再也不翘二郎腿,而是端端正正的坐在警局里,诉说了一份口供。
她说,她没有和夏如一起回去,她说,那天的晚自习后,所有人都走了,她和夏如上课的时候因为一点小事闹了矛盾,一直僵持在那里,人家不是都说,关系越好的人便越会是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斤斤计较,我和夏如便是这样。
我们常常拌嘴,有时说着说着便会吵起来,她不理我,我也不理她的,可我们的关系却总是越吵越好...她说道这里的时候,像是回忆起了以往那些快乐的时光,低低的笑了。
所以那天,我一时赌气的便先走了,等我回到宿舍后,夏如一直没有回来,加上又是周末,整个宿舍显得空荡荡的寂静,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昙花一现的又消失了,夏如可是最怕打雷了,和我相比,她总是那样娇弱得让人心疼,我便再也坐不住的冲出了宿舍大门。
我不停的跑,跑遍了所有能通往宿舍的道路,可是都没有找到她的身影,我越发的心慌,想起只剩下唯一的那条荒芜的近路,我猜,她会不会为了赶时间而走那里呢?
我抱着试试的心态闯了进去,里面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我小心翼翼的挪着脚步,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回响在黑夜里,无人应答,正在这时,不知是谁在背后用什么东西砸在了我的头上,我便晕倒在地。
她说完后,坐在她对面的一名女警官在面前那堆文件中拿出一张X光片,指着上面的一个部位,对身旁的那名男警官交头接耳的悄声说着什么,大概意思就是对她刚刚那番话表示了确认。
“警察姐姐,夏如怎么了?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安雀慌乱得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满是着急和担忧。
“没什么事的,目前你最主要的是先把你头上的伤养好,弄不好的话,可是会留下后遗症的。”那位女警察立马走上去,安慰着这个只有十六的小姑娘,母性使然的让她忍不住对她感到同情和怜悯,手上轻轻抚摸着她还缠着纱布的脑袋,那个她自己所撞击的伤,还安慰道:“这件事,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的,夏如会回来的,你也会好的,都会好的。”
可是,直到现在,这桩案件至今未破。
夏如没有如她所说的那样回来,回到你的身边,她甚至连一具可以让你们凭吊的尸骨也没有留下。她就那样消失了,在如花的年纪里,早早的就此陨落,带着你的青春,你们曾经的时光,消散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