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我站在乌龟山下的堰塘边,我总是会不自觉的时不时抬头张望着山上,会想起你们离开后的生活,和依兰、紫阳、尤溪、沐川一起时的样子。
这样想着,我仿佛真的看见了紫阳在不远处的山上,她带着挣扎地被一名男子强行拉扯着转入了拐弯处。
“紫阳!”我想张嘴这样喊的时候,我看见了那男子转过去时的侧脸,是同我那天在KTV看到的同样的脸,是一张紫阳愿为其奔赴刀山火海的脸。
于是,我从心底呐喊出的声音也就在看到那张脸时,无力的消散在了喉咙,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嘴,却没有丝毫声音。
奈曼没有察觉到我那细微的变化,她拉着我边走边继续说着,“算起来,我们真的有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我跟着她缓慢悠闲的步伐走在堰塘的边上,这是一个很大的标准圆形图,在它五、六米左右以上的地方是裸露出的石块表面,那光滑的程度和乌龟山最是惊险那段路的很像。
于是,我便自然而然的想起那天你以君临天下的姿态站在那块平整细腻的崖壁处,那样的孤傲,那样的不谙世事,那模样和以前的奈曼多么的像啊,又是多么的吸引从未拥有过这些的我啊。
我忙着缅怀,奈曼忙着帮我缅怀,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是最想让我遗忘过去那些不美好的人,想要我快乐的人,便是古莫;而最想让我牢记过往的人,毫无怀疑的便是奈曼。
其实,我并不怪奈曼,因为我比谁都清楚她爱我的这个事实,遗憾的是,她只是一个不懂爱的孩子,跟我一样的孩子,在我们开始从爱我们的人身上去学习怎样用相同的方式去爱另一个人的时候,那些爱我们的人却突然从这世界上消失,于是,我们所学会的爱便是在互相伤害。
奈曼絮絮地说着往事,而我只是看着脚下被浮萍铺满的水面,堰塘的上方我们现在所走的地方并不算大,就那么恰好的只够我们脚的安放,站在边上的我只需要被右手边的奈曼轻轻一推,便会轻而易举的掉入这五、六米的悬壁,落入那深不见底的堰塘,成为那众多淹死鬼中的其中一个。
在她滔滔不绝的时候,在我分神的时候,她松开我,站在最边上,脚尖伸出在外,她手呈喇叭式的在嘴边伸展开来,面朝着堰塘大声的喊叫一声,她清脆的声音便开始在堰塘边上回荡。
喊完之后,她似乎舒服多了,笑容里的真诚便又多了些,又更灿烂了些,“以前,我们每次跟江源打架输了的时候,便会来这里吼上几嗓子,刚开始,我们每天都来,后来,我们却再也没有来过,姐姐还记得为什么?”
“恩,当然记得,因为并不是我们赢了,而是我们发现压抑比呐喊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更惊人。”
突然,她话锋一转,“姐姐,要是哪一天我死去了,你一定要把我埋在这堰塘下,在这里,我便能日日夜夜的守着这座我们时常嬉戏出没的地方,看着地里的庄稼是否有被不怀好意的恶人故意破坏,我甘愿做一只井底蛙,甘愿只看这片我们无比熟知的天空,最重要的是,那些过
去的记忆总该得有人来守护。”
就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堰塘下面的徐大娘撇了撇嘴,明显的嘲笑了一声拥有如此愚蠢想法的奈曼,但是,我却知道奈曼刚刚的那番话是认真的,所以她这一笑,明显的激怒了奈曼,她眼神凌厉的斜视着徐大娘,手下微微一动。
“奈曼!”我抓住了她正准备掷石子的手,“她站在水面,你这一下会要了她的命的,难道今天早上那只鸳鸯还不够吗?”
“不够!这些我都不在乎。”她预挣脱我抓着她的手,再次将石子扔出去。
“可我在乎,我和古莫以及公公都会为你感到不值的,而且她和那些人终还是不一样的。”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是啊,她和江源的区别只在于她从来不对我们动手,她仁慈的只是用满是肮脏污秽的言辞来辱骂当初幼小的我们,她只是在婆婆的葬礼上吃着可口的饭菜,然后,张着那还有残渣的嘴,同旁边的人一起哈哈大笑,她只是在背后无比尽职的传播着我们家的悲喜,添点油加点醋,她如此善良又好意,善良得我都觉得只是对她掷石子都是一种恩赐了!”
似乎,我规劝的话语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反倒更加激起了她心中那颗仇恨的种子。于是,她在甩掉我手的时候,用力地推了我一下,只不过,她是往堰塘外面推的。
我摔在经过晨露后有些湿润的泥土上,又迅速地从地上爬起,跟着她顺着堰塘螺旋而下的梯子来到徐大娘面前。
刚刚还一脸嘲笑的徐大娘,看着此刻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奈曼,感受
着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寒冷气息,竟也开始有些害怕起来,但她似乎并不相信奈曼真的会把她杀了,所以,她双手叉腰的说:“凭你个小丫头片子能把我怎么样?”她自以为的底气十足,却不想声音里隐隐地发着颤。
“徐大娘,瞧你说的,咱们邻里邻居的,我知道你特别爱聊天,所以我只不过是想来和你叙叙旧,聊聊过去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奈曼乖巧的笑着,仿若真的如当年那个邻家姑娘,只是,她在说不值一提的时候,明显的咬着牙。
“我和你一个小屁孩没什么可聊的!”徐大娘没好气的边说边准备往岸上走。
可依奈曼的性格,既然是她想出手的猎物,她便从来没有改变过,她肯如此周旋只是说明,她还并没有想好该以怎样有趣的方式来对付她。
“哎!徐大娘,你这话什么意思。”奈曼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以前你可是最喜欢跟我们聊天的啊,最喜欢跟我们,跟村里人讲姐姐的妈妈,讲她如何仗着自己的容貌四处勾引男人,包括你自己的老公也被迷了心窍,讲我是一个害人精,扫把星,是百年一遇的天煞孤星,只要是跟我靠得太近的人都会被我克死,那如此说来,你家儿子估计都已经死过好几百回了吧。”
奈曼满脸的笑容却句句锋芒,“怎么,一段时间不见,难道这些你都忘记了吗?还是说你转性了呢?”
尽管奈曼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一眼,但我知道她最后那句话明显是在说给我听的,前面那些铺垫也只是为了勾起我仇恨的心理。
瞧,她各方面都优秀得无可挑剔,也不需要我过多的担心,因为她那些残忍的手段,高明的算计心理,从来都不会用在自己身上,这是她唯一学得最好的一科,那便是爱自己。
我得承认在听到她再次说起有关妈妈的那段话语的时候,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时间里想过不去阻止,甚至如奈曼所愿的那样成为她的共犯,可是当奈曼拿出那把她专门去定制的忍者时,我迟疑了。
我知道这把刀的刀身似螳螂般细短而笔直,常常出其不意的伤人于无形,在过去众多和奈曼交过手的人都领略过忍者的厉害,正如奈曼使得一手好石子般,她使忍者的速度跟石子飞出去的速度一样,你还未看清她的动作,刀子便已划过你的肌肤,流出的鲜血宣判着你的失败,你甚至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所伤。
于是后来便传言,奈曼有一件神秘的武器,像忍者般来去无影,伤人于无形,甚至被越传越玄,但无疑这些传言为奈曼披上了一件面纱,让人探不清虚实。
但当我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我了然的清楚,这传言只不过是奈曼自己传出的,这样在与人对战的时候,在心理上,她便永远处于上风。
她玩味的把玩着手中的小刀,脚下却在一步一步地向着徐大娘逼近。
原本还有些底气的徐大娘在看见奈曼缓慢的从腰间,将一把精致的小刀掏出时,便只能惊恐的往后退着,即便是在如此危险的状态下,她一贯的嚣张气焰并没有完全被恐慌取代,她出言威胁道:“奈曼我告诉你,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也别想好过!你就等着为了我把牢底坐穿
吧!!”
奈曼无比轻蔑的笑了,“徐大娘,一看你就是没文化了不是,我可是未成年,依照法律我最多在少管所过段包吃包住的小日子,况且这四处无人....”奈曼说道这里,狡黠的一笑,“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反正这淹死在堰塘里的人可不止一两个,你不会孤单的。”
当奈曼将徐大娘逼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徐大娘看了一眼身后幽深的水池,她突然朝着眼前这个一直挂着天使笑容的奈曼‘通’的一声跪了下来。
“奈曼,我知道以前是我太过分了,我用那么恶毒的话语伤害了你们,我求你放过我这次吧,我们家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孩子和老人都不能没有我啊,你也知道那种没有妈妈的心情,你是最能体会的啊!”
此刻的徐大娘,双膝跪在被水淹了一半的台阶上,眼泪流过她那过于沧桑的脸,她双手抱着奈曼的腿,全然没有了平日里飞扬跋扈的气焰,这一幕不禁让我有些心酸。
可奈曼丝毫不领情,她反而杀意更重的蹲下身去,用忍者来回的摩擦着她的皮肤,“徐大娘,你又再次提醒了我,那种没有妈妈的生活我更应该让你儿子亲自体验一次啊。”
奈曼手下微微一用力,她蜡黄的脸上便出现了一道血痕,并且在这一刀后,她站起了身残忍的朝还在向她不断哀求的徐大娘伸出了脚,准备将她踢下堰塘。
“奈曼!!”
我义无反顾的冲上前去想要推开奈曼,我也知道推开奈曼便意味
着我会和她一起掉进水里,但只要能阻止目前的这个悲剧,即便是发生两个悲剧又如何。
我记得我不久之前说过,但凡是奈曼盯上的猎物,便没有改变或者失败过的先例,即便是牺牲我这个姐姐以及她自己。
所以奈曼一把推开了我,朝着堰塘里面,然后一脚将徐大娘踢下水后便跳下来救我这个姐姐。
可是,她却忘记了她自己也不会游泳的现实啊,于是,我们三个旱鸭子不停地扑打着水面上的浮萍,一声声地喊着救命,那个时候,腥臭的污水灌入了我的口鼻,幽暗的水面下,我看见很多大树的枯干插在中间,歪歪斜斜倒着像个水底的森林,充满死气的森林。
就在我用尽了力气打算放弃的时候,有一只手将我渐渐往下沉没的身体拉起。那温热的手感就像是在那个阳光正好的响午,沐川将晕倒在小河中的我救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