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令我感到好奇的也最令我记忆深刻的,是在我们的正前方,那个左脸上仿佛有着一只蜈蚣在栖息的男人。
尤溪的父亲,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站在那里,同那些往来宾客交谈欢笑,虽说他看上去的确是在笑,却俨然一副主人模样。不远处有人朝他打着招呼,没有说任何话语,只是将手中的高脚杯举到面前,微笑点头示意,他回以同样的动作,并轻啜了一口杯中酒。
就在他象征性的喝完转过头来,看着向他走来的我们,确切的说,是看向我。他明显的一时怔在了那里,脸上的表情有种难言的意味,如果在准确一点的说,他似乎对我似曾相识。
“尤伯父。”沐川礼貌的打着招呼,作为一个晚辈该有的态度。
“沐川啊,怎么样,在这个学校待得还习惯吗?”就算铕钼两家现今有些隔阂,却也绝不会让外人钻了空子。他亲切且真诚的问道,作为一个长辈应有的问候。
他表现得毫无破绽,如若不是那眉毛轻微的向上挑了挑,我真不会相信奈曼向我说起的铕钼两家闹分歧的事。
“尤伯父一手创建的学校,那自然是好的,还让我有了许多不少新的人生体验,这还得感谢伯父呢。”沐川似是意有所指,向他的左手边,我所站立的方向瞥了瞥。
“校长好。”我低头,微弯着腰。
“这不是梓潼吗,这才几日不见,漂亮不少啊,到底还是底子好啊。”他似有些言外之意。这时,会场的音乐如卡带般的发出一阵刺耳的长鸣,就在尤校长看了一眼自己右手上手表的时间,便恢复了正常。
“希望你们今天有个愉快的晚上。”他拍了拍沐川的手臂,掠过我的身边,离去的步伐有些匆忙。
“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那边有几个熟人,我过去打个招呼,很快就回来。”
“好。”我点头答应着,看着他迈着稳重的步伐,带着自信而成熟的笑容向着前方,那三三两两西装革履的人士走去。
这里所有的人,都是高明的伪装师,他们久经这样霓虹华丽的战场,他们是高手之中的佼佼者,更是事业上的佼佼者,甚至有些连我都已分辨不出他们是真情还是假意的面貌。
优美动人的音乐在会场的空中无限回荡,我站在原地,看着前方的沐川,静待着他的归来。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香气,若有若无的沉浮在我鼻尖。我将手中的高脚杯放在洁白的桌子上,循着花香,渐渐远离了这片是非之地来到一棵茁壮的树下。
我被一阵泛化不去的清香索绕,空气中飘荡着馥香浓郁,我驻足于那飘满桂花雨的树下,思绪纷飞。
在树的斜前方有一扇香槟色的门半开着,在我一路走来的时候,我便已发现那些随处可见的透着浓郁历史气息精致的灯饰便越来越少,而这个地方的周围竟没有安置一个路灯。
我站在树下,看不见那扇门的里面,但是观察到那扇门只有在风稍大一点的时候,它才会跟着随之轻轻晃动几下,似是有些分量。
我怀着对这扇门的好奇,慢慢地向它走去,我只能借着月光轻轻用手摸索着门框的边缘,勉强看清这是一扇极好的隔音门,门的里面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这样的黑似是有种要将我吸噬的魔力,来自对危险的警惕,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也正是这一步,使我撞到了背后的门,我踩着高跟鞋的脚一下失去了平衡,身体上下来回的晃动,我好不容易抓住门上的把手。在‘嘭’的一声响后,我站稳了脚跟,大门已被关上,我的手还停留在门把上。
我轻轻地旋转,可是门却丝毫未动,我瞬间了然,这门是经过专门定制,不管是在里面还是在外面都只能用钥匙才能打开,那么显然这房间里的东西必然是主人极其重视的。
这一点倒使我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好奇,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我脱下脚上那双华丽却很碍事的高跟鞋,光着脚丫踩在光滑而冰凉的地板上,寒冷和暗黑的环境使我的耳朵与嗅觉更加的灵敏。
我听见了来自前方的声音,很模糊,就连空气中弥漫着的熏香味都比它清晰得多。我认得这个味道,在那座古色古香的酒楼中。
我没有一点的慌张,这样的黑暗对于我来说好似如鱼得水般,我甚至不用摸索着墙壁,便走下这个倾斜度不大的滑坡,然而眼前依旧没有一丝光亮,我只能顺着那沉浮在空气中,淡淡的檀香味,走过一个转角。
我不急不缓地走过长廊,没有任何阻碍我的东西,这里好似一个隐秘的山洞,经过狭小而黑暗的隧道,最里面的椭圆建筑物才是我此行的
中心。
我第一次见到如此阴森确又庄严的灵堂,墙的四面以及我头顶上方的天花板,都被白色的帆布挂满了整个房间,没有风也没有灯,它们保持着最原始的状态,就那样静静的垂挂在那里,被满屋白色的蜡烛照出昏黄的颜色。
屋子里有名女子,站在大厅的前方,她取出三炷香,倒着在蜡烛上点燃后握于双手的中央,虔诚的对着面前的灵位拜了三拜,然后插入香炉。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中你吗?”
“我知道尤溪之所以讨厌你的原因了。”
她转过头来,比起之前的温柔可爱,转而是一脸熟悉的肃杀。
“小苏莽,这个名字,可还是我给你取的,如今你也果然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那么,你认为我应该感谢你吗?安雀。”
“不,不用,我从来没有教过你这种东西,这种我们都不需要的东西。”她装着一身古装的孝服,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她也依旧保持着一个cos的本质,长久的伪装早已更替掉她的灵魂,她有时不在是她。
我看着她带着一脸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向着我走进,带着那张无比深刻的脸。
“徒弟这是想否认掉我这个师傅的存在?”
“安雀,你是在说笑吗?是你,从来都没有承认过我的存在。”
她绕到我身后,用手指挑起我及腰的长发,显现出背后一部分裸露
在礼服外的肌肤,那一条条细小的浅褐色伤疤,在烛火的照射下似乎还有些灼热的疼痛。她看着这些疤痕,得意地笑了,“苏莽,看到你如今的模样,我很欣慰。”
“我已不再是你所期望的一中之王,我甚至摒弃掉了你所教我的一切,你还为何而欣慰?”
她又笑,一副主宰我生死的稳重。她笑的时候,仿若一只蝴蝶,因为飞舞而振动的翅膀,扬起一阵扑鼻的沉香味,好似在黑暗中一束阳光打下,那在光亮中漂浮着的白色尘埃,无孔而不入。
“你真的认为你扔掉了一切吗?不,你难道没发现你只是在把那段过往掩埋,甚至你连掩埋都埋得不够深入,它们还时不时的出现在你不经意的动作和头脑里一些卑鄙的小心思里。”她说这话的时候,指尖从我的手上缓慢的移动,从手臂经过我的肩膀到达我的头顶。
“你逃不掉....”
“哼。”我冷笑一声,挪开她的攀附,走到灵位前。“我不像你,不会逃也没有躲,我只是想换一种活法,一种相对宁静的生活,更不会像你,爱上一个自己最不该爱的人!”我点燃三炷香,奉于手中,“你建造这所秘密灵堂,每天香花供养,熏香不断,难道夏如的死跟你无关,你不是因为过于内疚?”
“这些事与你无关,你不需要知道,也不用再探究。”
“当然了,你邀请我这个只不过是见过几次面的人真正目的是为了利用我,你当然不想身为傀儡的我知道得太多了。”
她表示无奈的摊了摊手,“你现在已经知道得很多了,你成长了,
小苏莽。”
“我宁愿不要这样的成长。”我将香端正的插好,深深地鞠躬。“那么,你有什么筹码来驱使我呢?”
“我没有筹码,我手上只有一份计划,一份只许成功的计划,而你是启动这个计划的关键。最主要的是,你什么都不用做,一切都会顺其自然,就像你成功的阻止了学校合并的那样。”
她说完这话的时候,我心中浮现出了一丝震惊。我早该想到,学校合并一事又怎会是因为尤校长的教育方针得当这样简单的理由,那么,在这件事情上,江源属于哪方的人?奈曼又站在哪个位置?
“天凉了,下次多穿点吧。”在我沉思的时候,她取来一件礼服专用的白色的绒毛披肩,轻轻地搭在我的肩上。“你该走了,再不出去估计该要错过一场好戏了。”她在说到好戏的时候冲着我意味深长的笑。
我并不喜欢这种被他人掌控的感觉,所以我抓住了她正准备离开我肩上的手,“身为这场宴会的女主人怎么能缺席呢,缺席这个你生日的宴会,夏如祭日的重要场合,还是说,从那以后你再也没有过个一个像生日这样普通的节日。”
“苏莽,别忘了你是我教出来的,这种不服气便想激怒敌人的幼稚把戏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再说城府和谋略这东西有时候基因还是很重要的,我相信你定能越来越聪颖,毕竟你基因优良嘛。”
她轻轻松松一句话便使我无力反驳,可是,她被我握在掌心的手指温度告诉我,她也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无懈可击。
当我上去之后,我才了解到她所说的好戏是,她亲切挽着我的手出
现在尤溪面前时才算真正的开始。我大概能想像到尤溪此刻复杂的心情,自己最喜欢的女子和夺取自己母亲位置的女子,正手挽着手的站在自己眼前,好似一对亲姐妹般,最重要的是我对他隐瞒的谎言,确是为了站在沐川的身边,众目睽睽。
我平生最讨厌的事便是道歉跟解释,所以即便没有安雀悄悄的拉着我,我也不会做任何阻碍她计划的事。
我们这边的冷场似乎渐渐引起了宾客们的注意,尤校长寻着大家的目光来到前方,他明显有些惊讶的看着经过盛装打扮的安雀,一身同我一样素白的颜色,衬得她娇艳水嫩的皮肤好似颗颗饱满鲜亮的石榴,加上她长期熏染沉香,身上早已自带一股与众不同的香味,与她这身刺绣的古装,相得益彰。
他迎上前来,拉过安雀的手,带着尤溪,高兴得有些合不拢嘴。
“从来不参加自己生日宴会和也绝对不会在这天出场的尤溪,今日却都来了,尤伯父自然是高兴的。”沐川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走上讲台,似也很为此感到开心。
我也附和的回以一笑,意味不明的笑。我们静静地看着站立在台上的三人,投以幸福的目光,没有谁在意他们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的祝福,当然我们也不在意。
我们只需要按照氛围做事,这便是我们受邀人的作用,可往往有人并不喜欢这样的按部就班,妄想着成为视线的中心,反客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