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手,想要挽留,电梯门缓慢的关上,阻断了我最后的机会。我有些不安的回到病房,站在窗边,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柔和的犹如一支安眠曲。
我正欲回到床上,窗外突然有什么东西坠落,我正疑惑间,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安雀惨白的脸旁从窗外快速滑过,她似乎也看见了我,嘴角犹带微笑,嘴巴一张一合间的似是在向我诉说什么。我还未仔细辨认,重物坠落在地的闷响声传来,淹没在雨声中。
腿下一软,我颓废的跌坐在地,往昔一幕幕快速回闪。初见安雀的时候,我浑身淤泥,正在后山上找寻被扔掉的课本。她趴在假山的石块上,晃动着雪白的双腿,“原来你就是梓潼啊,想报复回去吗?”
我抬头,木讷的望了她一眼,她白皙的手中间悠然的翻看着手中我的书本,我并未搭话,低头继续捡那些散乱的被水浸湿的本子。
安雀顿觉有趣,她从山下跳下,将她拾着的书递到我面前,附带着的还有一包纸巾,我怔怔的看着那同纸巾一样洁白但布满不少伤口的手指。
“以后你跟我混吧,至少不会比现在更惨。”她拯救我的理由简单得跟我当初拾回奈曼一样,源于一时兴起,而这份一时兴起便成为了我们之间的羁绊。
第二天,她带我见了江源,那时候的江源,和那时候的资县之王——安雀,那是属于他们的传奇故事。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被卷进了怎样的风波里。
我只知道,在安雀的那场生日宴上,江源独自拿着那根骨头找到了尤校长,他能给江源想要的。而江源与安雀不过是互相利用依偎的关系,现在这层关系的已不再如当初那样保持着一条平衡,江源背叛安雀,不过是一时间的问题,现在看来,似乎时机已经成熟。
尤校长看着面前的骨头,似是万分的疑惑,疑惑的看着江源将那根被他把玩得都有些呈亮的骨头在他面前,一如在众人面前那样,一点一点地细细抚摸,就像那还是当初模样的,一个有血有肉的,少女雪白细腻的肌肤。
他刹那醒悟,连带着看江源的眼神都越发凌厉,似乎带着杀意。那是一种真正杀过人才有的肃杀之气。江源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强装镇定的直视着尤校长,他还有没有达到目的,他决不能退缩。要么生要么死,不过两种结局,很好选的。他这样想。
“尤校长,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吧,安雀和夏如是很好的姐妹。”他顿了顿,观察着对面男子神色,似乎他在听见夏如名字的时候,脸上有过那么一丝异样,“我以后都不会想要看见安雀。”江源说完,自信满满的等着想要的答案。
他以为,安雀也不过是他为了满足自己残忍欲求中的其中一个而且,与过往那些并无不同。可惜,江源错了,安雀为了达到目的所忍受的那些非人苦痛,拥有那些经历的安雀,早以在尤校长的心中生了那么不一样的情愫,从那名男子要娶她,要她成为尤溪的后妈,从她还尚存于世,这一桩桩件件简单的事实中,便能探知到。
可江源不懂,他不懂尤校长爱上了替夏如复仇的安雀,而在安雀的心中却藏着那份对夏如的不为人知的畸恋。
安雀是在第二天的清晨被人发现的,她安静的躺在布满水坑的地上,嘴角带笑。听说她与夏如同葬在一个地方,那里山清水秀,鲜少有人到访。
据说,尤校长死在老校区的一座路灯下,被人一刀割喉,身上有一封认罪信,信上承认,他是曾经那起闹得轰轰烈烈的失踪案凶手,按照信上的地址,警察找到了一间秘密的手术室,里面藏着几具被肢解的雪白尸骨,森森的白骨。
至此,铕式集团股票大跌,相关业务和活动都被取消,有好事者还趴出铕市的前任董事长是以入伍当兵时所立下的种种显赫战功后成立的公司,而那些冒着生命危险闯下的功劳并非他一人之劳。
曾经,我的公公,尤溪的爷爷,沐川的爷爷是部队里最出名的铁三角,是一起同生入死的兄弟!只是不知为何,后来一切都偏离了轨道,我们的人生不知是哪一步出了问题,于是便越走越偏,再也回不去。
我回想起,安雀前一晚上最后伏在我耳边说的话,她说:“放手吧,你身上所肩负着的仇恨,有我替你实现便足以,你的身边有那么多的爱,我希望你幸福。梓潼,这是我送你的最后也是唯一一份礼物。”
可是,最终我还是选择了那条我本应该选择的路,你们也从来不知道我当初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当年发生的一切对于我和奈曼来说都是一场天崩地裂的浩劫,尽管她的心一点一点的撕裂成块,她的表情哀戚异常。
当时,古莫奄奄一息的对着奈曼说:“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很早以前我便爱上了你,爱上了那个会因为救一只小动物便将自己置于危险边缘的你,爱上了那个笑起来,右边脸颊上浮现出酒窝,天真烂漫的你。你知道我有多感谢这段孽缘吗,尽管这是段被你所深深痛恨着的缘。可是,它让十岁的我遇见了八岁的你,与你共度了我们最稚幼最青春的年华。可惜的是,我为什么没在你刚降临这个世上时便已出现,你想,两岁的我,抱着刚出生还在哇哇大哭的你,在你还不能睁开眼睛看我的时候,我却先看见了你。遗憾的是,我再也不能陪着你一起老去,看不到你满头银发,满脸褶皱,这个曾在我脑海中幻想过无数次的美好模样....”
她环抱着古莫逐渐冰冷的尸体双手却突然松开,如同扔弃一包垃圾。她说,“你编造了一个深爱我的理由,以为这样便能减轻自己内心的愧疚,甚至到最后连你自己都对这个谎言深信不疑!古莫,一直以来,你都让我觉得恶心!”
她抬起头,仰望着天空,“爸,妈,我终于为你们报仇了....”那张陶瓷的脸上有几缕碎发胡乱的贴在布满泪水的脸颊。
说完之后,她回过头来望着我,就那样直直的看着,“梓潼姐,你看,我又从你身边夺走了一个爱你的人,你会不会怪我呀?可是,你要是站在我的角度想,你也会赞同我所做的一切对吗?”
我再也没有从那双灵动的眼睛里看见任何闪着光亮的东西,我机械地点着脑袋,“父债子偿,理所应当。我说过,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罪你,就算今天死掉的人是我。”如果这样的否认,这样的回答能让你好受些的话。
她咧嘴笑着,毫无血色的肌肤在此刻看来如同一个罗刹,“怎么会,我怎么舍得让你如愿以偿的就这样死去,我要你活着,和我一起背负着罪孽活下去。”
“姐姐,你知道吗,公公他从来没有告诉姑姑。”
这句话,如雷霹雳的打在我身上,不是因为他还怪我,他怎么舍得怪罪他最疼爱的孙女呢。他只是认为我长大了,我能自己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了。他辛辛苦苦的干了一辈子,最终却要以违背了几千几百年的传统,来保全自己最疼爱的孙女。他一定是满怀着对这个世界的无奈和内心的自责离开的吧,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不是因为他的错啊,也从来不会是啊。
她说:“我的好姐姐啊,你说公公和婆婆都因你而死,你是不是该感到罪恶啊?”
我恍了心神,的确是我间接的导致了婆婆的死亡,是我亲手杀死了她!而我的爸爸也不是因为常年在外打工很少回来,而是被关在回不来的监狱里,我是罪犯之女,我同那些欺负我的孩子没什么两样,甚至比起他们我更加邪恶,我流淌着比贩卖毒品的爸爸还要罪恶的血液,我可是杀人犯啊!
曾经奈曼在古莫的怀里喃喃自语:“说不定,我会害死你和你的父母,即便这样,你还要坚持吗?”
古莫便搂着你笑:“那我请你,一定要让我死在你的手上。”然后他将你额前的头发绕到耳后,认真的看着你说:“跟我回家吧。”
没想到最初的童言却成为了我们最后的结果。
她纤弱笔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氤氲的雾气里。
可是说着不爱的奈曼却在资县买了一座房,只因那时,年仅十岁的古莫对年仅八岁的奈曼说了一句温暖无比的话,温暖得以至于让她铭记了一生。
他说,跟我回家吧,回属于我们的家。
即便最后他们阴阳两隔,奈曼最终还是拥有了她与古莫的家,一个和当初一样的家。
杏色碎花的窗帘,木质的地板....恍惚间,我们还能听见我们奔跑在楼梯的打闹声和古妈妈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温柔的告诫,“慢点跑,当心别摔了....”我们齐声应着,追逐的动作却并未缓下。窗外的阳光静谧的洒在地上,衬着地板透出暖橘色的光....
在公公和古莫去世的那一天,雨水飘零,我逃离了那个大火纷飞的现场,我淋着雨水,一路跌跌撞撞的前行着,没有方向。
也许是命运吧,商南出门扔垃圾的时候看见了我,他手中的黑色雨伞遮过头顶,“你怎么在这里?”
我双眼无神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的站在商南家的楼下,冥冥中直觉他是可以的帮我的人。
“我不知道你住几楼,我站在这里想,也许你会下来,如果你下来的话,那么这就是命运。”
“什么命运啊,我听街坊邻居说你家着火了,还挺大,你家没事吧?”他说着拉住我的手,“先上楼再说,我妈他们今天去亲戚家了,晚上不会回来。”
“从今往后,我再也没有家了…”顿了顿,我反握住他拉着我欲往里面走的手,“商南,我们合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