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在走过一片低矮灌木丛后，眼前豁然开朗。
在这不知多深的密林之中，竟还有卫族值守的侍卫。
那侍卫身穿黑袍，面容深深隐藏在兜帽之下，他身上隐而不发的气息中隐隐带着一丝血腥味道，让卫天没来由的心下一寒。
卫天知道卫族一共有两支武装力量，除了明面上身穿金红战袍的麒麟卫之外，还有一支一直躲在暗处神秘之极的战道卫，如今卫天眼前的这名侍卫……很有可能就是一名战道卫。
卫游笑着打了个招呼，黑袍侍卫沉默让开进林的路。
试胆林一眼望去其实并无什么凶险，反而时常有人修剪的林子看上去还更像是一处皇家私人园林，不同于树木繁茂、阴翳昏暗的密林，修剪得当的试胆林中有大片阳光能够肆意倾泻而下，
照亮了林间歪歪扭扭的黄土小路。
“古人云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我们卫族更加重视修元者小时的心性，认为这个可以决定修元者未来是个什么样的人，试胆林顾名思义就是要试一试你这个未来族长的胆识和魄力。”
进林走了片刻，卫游忽然站定脚步，淡淡说道。
“……独面一只丛林猛兽，是逃是战你自己决定。”
“爹……我真的没有生命危险么？”
卫天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颤抖。
“放心，什么是一流强者啊。”
卫游浑不在意，大剌剌的做了个后仰挺直腰板的动作，那个意思大概是说他肯定能在危急时刻救下卫天。
“可你看那棵树下。”
卫天忽然指了指远处一颗红杉，在那里有一节不怎么明显的白骨静静躺在红杉的树根之上。
“呵……你且走近些。”
卫游摇头轻笑，带着卫天走近那节白骨，蹲下身来。
白骨看上去像一截小臂，但长度绝对是孩童的长度，走近的卫天还注意到了这根白骨旁边挂着的一页草纸。
“今日之辱……我卫元魁来日必十倍讨之！”
看清楚草纸上的字迹后，卫天忽然打了个激灵，似是被草纸上醒目骇人的血字吓到了，那字迹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隔着不知几百年，卫天都能感受到字迹主人的滔天恨意和怒意。
“卫元魁，卫族第三十七代族长，谥号‘厉武’，他是一位中兴雄主，功勋可在卫族族史中排进前五。”
卫游神情凝重，带着对前辈的缅怀和敬意，轻轻说道。
“当年我们卫族还不是炎州第二宗族……在卫元魁六岁时，敌族兵临西陵城，卫元魁父亲在城前死战，无暇来参加卫元魁的元素觉醒仪式、也没有亲身带他来这试胆林保护他试炼……”
“当时的卫元魁拒绝了族内长辈们的保护，孤身一人来这林中，结果你也看到了，他被猛兽撕去了整整一条臂膀。”
“今日之辱……”
卫天低声喃喃。
“卫元魁父亲卫疆守西陵城二十年，使风族二十年间都没有看到卫城的城头，他无愧于他的名字，也无愧于‘庄成’的谥号。”
卫游沉默，林间清风吹荡起那张泛黄的草纸，噗噗作响。
“然而‘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英雄落幕总是悲壮，卫疆死战二十年，最终落了个痴傻余生、不认亲疏的结局。”
“后来……在卫元魁二十六岁时，他亲率强兵攻入敌族，将那时的第三宗族风族满门上下屠灭，不留一个活口。”
“满门屠灭……”
卫天又打了个寒颤，现在那张草纸上的凶煞之气是真真切切的影响到了他，让他依稀窥见了卫族历任族长都是些什么样的猛人。
卫游站起身，指了指这片试胆林的更深处。
“再往里些，还有不少历任族长留下的狠话或者说是耻辱柱、里程碑，天儿你要记住……但凡能在这试胆林里能留下话的，日后都是我卫族一代英主。”
卫游脚步未动，身形缓缓后退。
“话说我当日在这试胆林里也留下标记了呢……看你能不能找到了。”
卫游自远方传来的话最终消弭无声。
在卫天身旁，一柄灿金短戈斜斜插入泥土地中。
“好一个卫族。”
煌列羽蹲在高树枝叶间，一直注视着这一切，在他身旁，囚心微眯了眯眼睛，低声说道。
对小辈这么心狠……比之当年列剑峰的手段也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六岁的孩童，明明应该无忧无虑的在草坡上放风筝、在泥地里摸爬滚打，应该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而不是在这密林深处和未知的猛兽做生死搏斗。
然而对于卫族少主、将来卫族的族长来说，这是一关躲不过去的残酷试炼。
看守这处试胆林的侍卫自然是发现了煌列羽，但在族长卫游的授意下，他们并没有驱逐他。
“这便是……卫族么。”
拾起短戈轻轻试了试锋芒，卫天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心绪激荡，阳光斜斜照下，卫天仿佛能看见故去的四十八代族长的英灵都在望着自己。
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杂念尽数甩去，卫天在原地蹦跳了几下，然后又做了几组高抬腿等热身动作，他这是在逐渐适应着自己这副身躯的速度、力量和爆发力，在几天之前，卫天身体素质还和一个普通孩童并无两样，但在元素觉醒、感应元气、吸收元气之后，卫天的身体素质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但还未待卫天做完最后一组拉伸，距他面前十几米的低矮灌木丛中就传出悉悉索索的摩擦声音。
一丝腥臭血味，顺着风向飘到了卫天面前。
“要来了！”
隐在林间的囚心、卫游心下都是一震。
晨风渐息，树林渐渐归于静谧，那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亦是消弭。
在能憋死人的寂静中，卫天深吸一口气，绷紧全身肌肉，握紧了手中近两尺长的锋利短戈。
“砰！”
一声凄厉炸响猛然打破宁静，快如一抹黄色闪电的庞大身形自密林中极速冲出，直扑卫天胸膛！
囚心转头看了看煌列羽，虽然少年剑客的面色一直未变，但囚心还是清晰感知到了煌列羽刚才心脏漏跳了半拍。
“还不躲避……？”
同样躲在暗处的卫游手掌逐渐握紧，像他这般强大修元者全神贯注时，一秒也可以像一个小时那般漫长，他看到卫天还没有躲避以是心下有些担心，下一瞬间就欲扑身前去相救。
“是被吓傻了么？！”
几十毫秒过去，卫游看到卫天还不躲避，终于是按捺不住心情从藏身的灌木丛中冲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