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远行，先生有何教我？”
林湖居内，卫天跪坐直身，作揖问道。
卫天对面，诸葛明看了卫天许久，没有言语。
“……究竟是我先离开卫族去玄州游学，还是你先离开卫族去学院进修呢？”
卫天一怔，而后一笑，他着实是没想到以往一直古板的老夫子也能开出这么风趣的玩笑。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诸葛明也看出了卫天此时心内没底，他眼前这个少年，并不确定自己一定有那个机会能活着去东炎学院。
这场会面，说是临别赠言，其实更像是师徒之间的寻常谈心。
卫天缓缓放松下来，没有跪坐在坐垫上了，他支起一条腿撑着胳膊，望向阁外那棵玉兰花树。
老夫子没有厉声叫卫天坐正。
“你可信阴阳卦算之术？”
诸葛明轻声问道。
“……先生不说这些是旁门左道、难登大堂么。”
卫天轻轻挑眉。
“我那是希望你们这些小辈还是要以实干为主，所谓测算天机、洞悉天意这等虚妄之事，还是交给我们这些行将入土的老头子好些。”
“我不会断言说你怕的那件事肯定不会发生……”
闻言的卫天一怔，心中某个隐秘的地方被击中了。
“但我可以告诉你，世界和从前不一样了。”
卫天恍惚看见诸葛明笑了一下，那笑容干净纯洁的像个孩童。
“最后你问我远行之际我有何言教你……”
卫天这次真的看到诸葛明笑了，他一笑的时候紧绷的眉眼都温和了下来，笔直硬朗像是山峰沟壑的皱纹缓缓化作流深静水，使他看上去就像是个寻常的邻家老头。
“赤子少年……只管少想多做。”
……
在生日的前一天，担惊受怕一年的卫天睡得格外的香，在即将迎来命运审判的这一夜，卫天终于是彻底想通了，他已经做了他能做的所有事情，四年之前他去冷阳峰送幻梦丫头，那时他登上雪山唤醒了正在闭关的冷阳老族长，这个冬天，他终于是摸透了守陵老人卫格的底，若是血族两位半神将至，卫格将从卫战道的陵墓中取出镇族神器诛天戈，争取足够冷阳家族驰援的时间。
卫天迟迟没有出发……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卫城的护宗大阵需要他的血液才能发挥最大威能。
五月二十一日的清晨，熟睡的卫天还没有醒。
沿着阳光照进来的窗棂望出去，几只麻雀停在玉兰花树丛间吱吱喳喳，北归的燕子早已在屋檐下搭好了窝，新生的小燕子渐渐褪去绒羽，已能翱翔在天空之下。
视线再拉远，林湖居后的树林郁郁葱葱，湖泊中时不时有几尾金鳞跃起；林湖居前的草坡上花木清香、野兔出没，沿着小路进城，许多比卫天勤快的小贩早已在街道上叫卖着早餐。
一切都是那么祥和繁荣，像是画家画出的一幅盛世图景，此时卫族没有人会想到今天晚上这幅盛世图景会被人以血涂乱。
林湖居后院，卫游和一位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子走进了卫天卧室，静静等着卫天自然醒来。
年轻男子和卫游足有十一年没见了，但刚刚重逢的二人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只是视线交错间两人会心一笑，一切都尽在不言之中。
卫天醒来时有些懵懂恍惚，他看着坐于窗前的两个青年，像是在做一场还未醒来的梦。
一片寂静中，窗外燕子啾鸣声越来越大。
卫天猛然翻身坐起。
他认出了面前那个和自己老爹坐在一起、言笑晏晏的白衣男子。
冷阳寒峰，女子族长坐于冰雪王座之上傲视炎州。
炎州散修，喜穿白衣蔚然成风。
大陆修者，无人敢自称天赋最高。
这一切一切，都源于这位坐在卫天面前超然出尘的年轻男子。
二十岁成就神尊、三十岁成就半神的绝世猛人……沈南月！
尚元历九八七年的夏天，卫天从卫城启程前往东炎学院，卫游正式开始闭关冲击神尊，煌列羽背负两柄神剑西行去往玄州。
命运之轮的指针似乎在这一天铿锵一声卡住，而后整座轮盘无声爆炸湮灭，无尽世界线终是交汇于一点，而后继续延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