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大雪初晴,当晚负责在摄山人村外接应的尼能人终于等到了槐犀兄弟两。这次两兄弟带来了确定的回应:他们接受尼能的建议,休养生息,积蓄力量,等待事变。
槐犀兄弟回去这几天里,历叔请涂人和摄山两族族长过来,将整件事告知了两位族长。两位族长自来到此地,就饱受狼狄人袭扰,骤闻此事,竟一时不肯相信,又担心狼狄不过是顺势而为,利用他们三族恢复自身实力,一旦恢复实力,只怕转头又来侵害。
“姜人将他们赶走,烧杀驱除,死伤无数。如此深仇面前,我们所占之土地不过些微。况且他们要返回河东,我们要返回祖地,所求相同,何不大胆一试?况且,他们休养生息,我们也繁衍成长,若真有二位所说那一日,届时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历劝道。
经过一番斟酌,两位族长最终被历说服。槐犀兄弟两过河带来确切消息后,正式与尼能,涂人和摄山三位族长拜见。
拜见之时,槐犀兄弟俩就往年侵扰之事向三族致歉。涂人与摄山两位族长心中虽还有疑虑,但见这狼狄兄弟礼仪行止皆有规矩,人虽蛮壮,却豪爽敞亮,一番交谈之下,那些疑虑倒也消弭许多。消除了疑虑,商谈行事便畅快起来。
为了避开姜寨黑甲,又因为四族相距大河两岸,为节省时间,两兄弟在尼能住了三天,与三族细细议定了结盟时间,地点等等。一切议定,兄弟俩才又返回河西,同行的,还有三族各派出的二人。
三族之人自河西返回河东后十日的这一天深夜,天色尽黑之后,三族族长齐聚于摄山族长家中,等候派出去的人打探前往大河一路的情形。三位族长皆身着厚袍,头戴风帽,静静坐于堂上。堂上,除三位族长外,另有易,及涂人和摄山人各一。三族中的小辈,如季和序等,皆出去确认路途安全。
堂上火塘里火光融融,不时有风吹过,裹带进呜咽之声,摇动火光。忽然,门外响起了说话声,旋即门开了,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季拱手向三位族长道:“我们查探了一路,路上安全。”
季领着三族之人共十人去查探路况。序领着三族之人共二十人,潜伏在姜寨黑甲营盘之外,但有情况,立即便可报回来。
听到季的回报,三位族长当即站了起来,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皆道:“那就走吧。”于是三位族长并三族之人依次鱼贯而出。不一时走出了村口,向北而去。
仍然是滴水成冰的寒冷夜晚,一行人走在雪地上,只听得脚底下的“喀嚓”声。没有风,也没有月亮,但眼前是白的,因为雪的反光。
季领着四个青年走在前面,后面又有两个殿后。这一行人也有十来个,可无一人说话。他们的嘴唇都紧紧闭上,风帽低低地压在头上,一路向北,然后折向西。他们越走越远,逐渐成了一行黑点。
快到岸边时,季领人又先行一步再确认一番,三位族长原地等候,一时季回来,报没有异样,于是继续接着往下走。
再往下走,便到了大河冰面之上。
这一行人中颇有些人是第一次在冰面上行走。低头看去时,只觉脚下深深一片黑渊,时有踏空之感。然而三位族长面不改色,脚步不停,径向大河中央走去。
四族约定,今夜在大河中央,四族正式结盟。
大河之上,三族之人身裹寒气,脚踏黑暗深渊而来。他们在大河中央停下了脚步,漠漠寒气萦绕,没有人说话,他们都看着西面。
季抬头看了看天,今晚没有月亮,其实看不出什么,这只是他下意识地动作而已。如今正是寒冬,脚下冰面极厚,但站在上面,总给人一种流逝感,也许是冰下流动的水带来的不安全感。
三族之人没有等多久。一直平静的冰面上,忽然传来了一种震动。慢慢地,从西边的黑暗里,走出了一行人。当头领先的,便是一个头带兽角,身裹毛皮面目黧黑的老者。他便是狼狄的族长。随在他身后的,便是他两个儿子和六个同来的族人。
走至近前,狼狄族长先拱手行礼,尼能,涂人,摄山三位族长亦拱手行礼。这是大河两岸四位族长首先相见。未见面前,心中不免有诸多猜测,见了面,寒暄谈笑过两句,那些猜测顿时烟消云散,只有对面接触留下的真切感受。
狼狄族长为往年多次骚扰三族表示歉意。三族对狼狄族血性不改,难舍故土表示了钦佩。四位族长彼此又互相介绍了此次同来的族下之人。有些是之前已经见过的,有些是首次相见。一时彼此见礼,其中种种不提。
由于之前各族彼此已谈好了会盟条件,今日四位族长相见,只为歃血为盟。又由于如今姜寨黑甲虎视眈眈,今夜虽探得安全,但是四族也不敢掉以轻心,因此寒暄过后,便进入了正题。
彼此见过,又经四位族长之口再次确认了当时所谈定会盟之条件,接下来便是结盟之礼。
如今四族皆受制于姜寨,又都是首次行此结盟之礼,因此礼制并不复杂。四位族长面朝北方,拱手齐立。四族会盟使齐声朗道:“今日会盟,四族毕至,日月为证,山川见礼,盟曰:从今而起,四族结为有盟之族,共患难,同进退,同礼仪,共衣裳,驱逐姜寨,返我故土。此誓,永世不忘!如有违背,永不见于日月山川神祇!”
诵罢,四位族长皆跪而拜服,随后,四族会盟使奉上四道牲血,四族族长起而祭洒四方。四方礼毕,又奉上一道牲血,四族族长共同抹血于唇。至此,礼毕。
会盟之礼毕,四族族长相互携手,彼此一番殷殷之语,方才依依不舍,各自道别。尼能三族本欲目送狼狄族长先行离去,狼狄族长却坚持要先目送三族返回。奈何不过,三族之人不得不拱手,彼此嘱咐,慢慢离去。待三族之人远去,狼狄族长才率领族人反身往大河西岸而去。
北风卷着寒气从冰面上刮过,大河之上又恢复了平静。此时再没有一个人影,唯有冰面上早已凝结的祭洒之血,即便在黑暗之中,也是殷红浓重。
当年,狼狄人渡河佯扰,全身而退。暗中,狼狄人送来毛皮,羊肉及活羊,同时挟三族所出谷物,粮食,布匹与选定人手,退回大河西岸。
渡过大河的三族之人协助狼狄开垦田地,种植谷物等,直至第二年冬天才返回河东。第二年,又选派人手再过去。如此几年,在河东三族手把手的教导下,狼狄人终于安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