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似乎有人在对他说话,他张了张嘴,双眼却又立刻沉重地合上了。睡梦中他仍犹如身陷泥淖,奋力挣扎却无法脱身。等他终于稍微能挣脱一点时,一个声音立即响起,问他醒没醒。那是母亲的声音。接着便有人将他扶起,温热的米汤慢慢喂进了他的嘴里,他慢慢地仿佛无意识的喝下,然后又沉沉睡去。直到第三日清早,才彻底清醒过来。
这日早上,象起身慢慢吃了个早饭,饭后又睡了一觉,下午便彻底恢复如常了。他醒后,父亲立即命季去请族老,巫,和历叔过来。季焦心而去。
堂上,父亲,族老,巫以及历叔与季和象兄弟二人对坐。人到齐后,父亲对象道:“你把从家中出去到你回来这几日的情形详说一遍。”
象第一次面对这种阵势,心里不由紧张,又隐隐有几分激动。他于是将他们一路进山如何遇到大雨,如何躲避在山洞里一连几天出不去,如何有一晚山洞突然坍塌,他们如何仓皇躲避逃命,他如何在漆黑大雨中滚落深沟被急水冲走,如何勉力凫水侥幸抱住一棵横木,在水中浸泡一夜直到第二天天亮才爬上来,如何回头去找姜寨人却不见一个踪迹,如何逃回来说了一遍。
他说得很长,为了解说详细,中间有些部分反反复复。然而就在这长长的讲述过程中,无一人打断他。
他讲完了,从父亲自各位族老族叔却无一人说话。象不明所以,未免有些惴惴。这时历叔问:“你们进山第几天遇到的大雨?”
“第三日下午。那时我们已经走进了一个谷道。那羽昆说谷道狭窄石多,大雨下恐怕有落石,不安全,我们便找了一个山洞避雨。”
“那山洞,是你们提前看好的,还是临时找的?”历叔接着问。
“临时找的。当时雨看着下大了,我们几个人分成两批,一批往上去找,一批往下去找。后来往上找的人发现一个洞口,进去看说地方还有点大,我们便去了。”
“往上找的那几人,全是姜寨人?”族老问。
象回想了下,道:“是姜寨人,那几个穿黄衣的去找的。”
“那个洞是泥土洞还是石头洞?”历叔又问。
“泥土洞。但是洞里面也有些石块。”
“你们在洞里待了几天?”
“待了好几天。一直下雨不停,根本没法走,一直困在山洞里。”
“还记得一共呆了几天吗?”
“三天总有的,至少三天。”象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问一句答一句。问完了也答完了,却仍一头雾水。他不由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哥哥。父亲面沉如水,哥哥则不知想着什么,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无助。
“你将那洞坍塌时的情形再说一遍。”族老道。
象只得打起精神:“那几天雨一直下,怎么也不停。我们在山洞里待着都气闷,都想出去,可也知道不能出去。火也没办法生。一到天黑就什么也看不见。姜环心情很不好,咒天骂地。羽昆只让他耐心等待,说雨总有停下来的时候。姜环还是很不舒服。到了天黑,姜环靠在洞壁上,说这洞壁上地上都是水,人快要发霉。可就算这样,我们也只能将就睡下。
那晚电闪雷鸣,雷仿佛就打在我们头顶。闪电劈下来,照得洞口雪亮一片,外面的雨斜着打进来。我们都好累,虽然那么大风雨,也没去管,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不知多久,忽然听到有人喊赶快出去,这洞要塌了。我们吓一跳,慌慌张张拿了东西就往外冲。哪知一到外面,大雨淋头浇个透湿。雨打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耳朵里都是轰轰声,看不见又听不见。有人跑过我身边,冲我喊让我躲开,说山要倒了。
那个时候又是闪电声,又是雷声,又是雨声,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跟着那人跑。那山路好滑,我跑着跑着脚下不知怎地就摔倒滚落到深沟里去了。沟里水又多又急,把我往下冲,我灌了好几口水,在水里怎么都冒不出头,心里怕得要死,想着只怕要死在这里了。后来看到水面上倒了一根木,是下雨倒下来的树,我连忙死死抱住,一直捱到第二天天亮。这样才活了下来。”
象忍不住抱了抱手臂,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天一晚上泡在水里的寒冷。
“第二天天亮后,你回头去找过他们吗?”族老并没有给他喘气的机会,马上接着问道。
“怎的没去呢?第二天天一亮,还是下雨,我爬上去,沿着深沟往上走,走了老半天,才看到那个倒塌的山洞。整个山垮了至少一半,泥土山石都滚落到沟里去了。我喊他们喊了半天,没有一个人应我。我又挖那土,可那土太厚了,什么都没挖到。我又冷又饿,眼看到了下午快天黑,再待下去也没有办法,便沿着路凭着记忆找回来了。”
“你挖土,什么都没挖到吗?”历叔再问。
“没有挖到,到处是垮下来的土,我挖了半天,只怕都没挖到那山洞。”
历叔问:“你往回走的路上,也没看到他们的踪影吗?”
象摇头。
“也没见路上掉什么东西?”
象还是摇头,他当时又冷又累又怕,根本没有心情再去观察路上情况,只想着分辨路途尽快回家。
到此,想问的便问完了,在座之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你怎么看?”历叔问父亲。
父亲摇摇头:“现在还不能说什么,明日我们去山里看过再说。”
现在也只能如此。族老,巫和历叔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历叔和父亲约定了明天出发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