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皇帝就带着任洛岩他们一行人启程了。目标——安阳府鉴雪崖。
鉴雪崖,对任洛岩而言是一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这些回忆里,有伤有甜有苦也有痛。从确定今日就能去鉴雪崖且是光明正大的去时,任洛岩的心,一直处于一种无法控制的激动状态。
随着景物越发显得熟悉,任洛岩攥着帕子的手就捏的越紧,手掌心甚至隔着一块绸帕都掐出了几个弯月形的指甲印。
她并不没有和皇上待在一辆马车里,以她今日的身份,她是万不可与皇上过于接触的,因为——不吉。
“姑姑,到鉴雪崖了,总管大人让您下去呢。”坐在马车外面的小荷撩开帘子探进头来说。
“好。”任洛岩微微点头,在小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小荷虽然不知道这次来这悬崖有什么事,但是她也可以从任洛岩凄惶哀恸的面色中察觉出点什么。不管怎么说,一国之君能为一个姑姑而出现在这儿,怎么想这个姑姑都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更何况——最近隐隐有留言在行驾里流传,这位姑姑很有可能是那已经死去的柳妃!小荷原本是不信的,可是任谁都知道琬儿曾经是哪个手下的人,更别提昨日她还特意问了那些个因为柳妃而牵连流放的太医和家眷,这就未免不让她加深怀疑了。
心情紊乱的任洛岩在下马车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差点没踉跄摔倒,被一只大手扶住了。
任洛岩本能的抬头道谢,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凝固了面容。
鉴雪崖上猎猎狂风吹乱了她一头如云青丝,蒙着白纱的面容苍白似雪。
“北……北宫将军?”她翕动双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沉寂下去了。她能说什么,说他为什么要救她,说她对不起他的家人?这些话太过苍白无力和浅薄,任洛岩觉得自己说出来,只会让他们双方都感到不自在。
“这个地方,任姑姑还记得多少?”北宫冷眼色沉沉的看着前方乍看下去深不见底的悬崖,淡淡问。他又回到了这个记忆深刻的地方,北宫冷无法忘记,无法忘记那个身穿单薄单衣面色凄然的女子是怎样抱着老父决然跃下万丈深渊的场景。
北宫冷不敢去想,他这般对任洛岩穷追猛打是否真的只是单纯的为亲弟报仇而无半点私心。
任洛岩瞳孔微缩,面容惨淡,良久她才哑声道,“定当铭刻终身。”
“是吗……”北宫冷深深望了面前蒙着面纱身形娇弱大眼凄迷的女子一眼,转身走开了。不管这个蛇蝎女子所说是真是假,与他,却是再无关联了,能有这么一句,也算足够。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去,她都能活,这是天意,天不可违,他这般咄咄逼人紧追不舍,又能得到什么,只会让北宫家族越滑越远,直到滑进另一个深渊……
宇弟……大哥最终……还是有负于你……
“主子……”曲集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皇帝将视线从那对看上去颇是登对的男女面前掉开了,望向身侧的曲集,“嗯?”
“没,没怎么,”曲集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奴才这就叫任姑姑过来,问问她父亲的坟塚在哪里。”
皇帝似笑非笑地瞟了曲集一眼,直把个曲集瞅了个心惊胆战,这才悠然道,“那你还站在这儿作甚?”
“是,奴才这就去!”曲集赶紧应了声,火烧屁股般奔过去了。
听了曲集的提醒,任洛岩收敛了心底的惶然之色,迈步走到悬崖边上,眼神萧索迷茫的望着深不可见底的悬崖底部,抿唇不语。
皇帝双手抱胸,狭长冰冷的乌眸定定的锁着前方凄迷的容颜,眉微拧,一股淡淡的寒意在他身周萦绕,让随身侍候的人都噤若寒蝉,行事举止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帝王,不明不白掉了脑袋。
“这个……任姑姑,您可知道这该如何下去?有没有什么捷径?”曲集凑上来问。
“捷径……”任洛岩惶然重复,呐呐摇头,她,又怎么知道这捷径为何。
“曲总管,这您问错人了,”北宫冷在不远处望着这边语带讥诮的说,“当年她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她所知道的捷径,怕也就是这一跳吧。”
皇帝脸色微变,锁着任洛岩的眼神顿显错愕,北宫冷上次可没告诉过他任洛岩曾经跳崖的事。
“什么?”曲集瞠目,跳下去的?难以置信的看向旁边的任洛岩,“任姑姑……北宫将军,是、是在开玩笑吧?”
任洛岩木然摇头,“我……我确实不知道什么捷径……当年……当年我……”
“当年你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北宫冷忽而皱眉望向任洛岩,“若是在下所记不错的话,”在皇上面前,他还没那个胆时时称‘本将’,“当年你是抱父跳崖,你活着已经苍天得悯,任伯父他?”他,难道也那般幸运的得以尚存?
“我,我跳下去后,被一位老人所救……”她的声音破碎,在这猛烈山风的吹拂下,几乎吐字不清,“那位老人,有说,有说将我父葬在鉴雪崖下的桃花林第九棵桃花树下,因此,这,这儿一定有下去的路的。”
“既是如此,曲集这就让人去找路。”曲集不辞辛劳的又要回转到皇帝身边将结论报与皇帝,不料却被北宫冷拦住了去路。
“曲总管不必了,这路,在下却是识得。”
“将军知道?那可是再好不过了。”曲集闻言大喜。
北宫冷神色不动,“当日吾父曾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话语,因此这悬崖下,在下等人也搜寻过数次,却从未发现过任姑姑的行踪,可见任姑姑确实厉害。”
任洛岩彷佛没有听到北宫冷带刺的话,她专注的凝视着深不可见底的悬崖,神情恍惚,那颗心那抹魂灵早已经飞到了已经离世的父母身边。
她自幼遭受那烈焰灼刑,几度丧却小命却依然坚强的活下,若非娘亲和父亲百般疼爱,这个世上早已没了任洛岩此人。只是,她这人活该就是个灾星,害了娘亲抑郁离世不够,就连父亲都不得善终……冰凉的泪不知何时落了满脸,任洛岩颤巍巍的伸手解开了面上蒙着的面纱,一张姿容绝世的芙蓉玉面缓缓暴露在大众眼前,引来众人难以置信的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