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光炯
黄梅雨
黄梅雨
是少女出浴的披肩发掠一把
便有宜人的温柔和润滑
黄梅雨很长很长很长
云蓬松成棉团
怎么也纺不完
找不到心头的纱
黄梅雨会织门帘窗帘
这帘儿轻巧又细密
隔开了寂寞与喧哗
试问卷帘风
却道绿依旧红依旧时光依旧黄梅雨冷如铁丝
一根一根
串起了季节和季节
封闭了大地和天空
欲念找不到缝隙
如困兽钻入一只铁丝笼
黄梅雨
到处喷吐白沫滋生霉菌
南方全霉了
岁月全锈了
日子随手捏得出水来
黄梅雨
一架巨大的竖琴独奏
叶掌颤颤柳指纤纤
轻拢慢拨
大珠小珠落不尽淅沥淅沥愁滋味弦断有谁听
下吧下吧下吧
黄梅雨下尽了
太阳那颗黄梅
便黄了熟了
世界便清亮了
槲树和香菇
大森林里一丛一丛
黑褐色的孤独
在槲树静脉曲张的枯藤边生出了一块块老年斑
叶子喂了柞蚕
果核治了佝偻病树皮做了染料
枝丫当了柴薪
槲树已经很老很老了藤蔓的胡须已经脱落终于在刀斧下猝然倒下献出最后一身骸骨
菇菌从槲树的年轮里吮吸一圈又一圈
风霜雪雨
酸甜辣苦
没有花广告
不贴叶标签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滋补
大山养育了槲树槲树养育了香菇香的是香菇
烂的是槲树
太阳是一只黄瓤瓜
太阳是一只无籽的黄瓤瓜
（不，有一粒黑籽）
在漫长的雨季过后
终于熟透了
甜甜的清清亮亮的汁液
一直流向原野 树林 河流和所有的心灵
时间的齿
一口一口地啃咬着甜得连黑籽
也囫囵吞下去了
于是从大地的心里长出了一角浓密的夜
（选自《中国作家》1988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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