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司位于京华州南部,占地面积200亩,负责京城及附近的治安与刑事侦查。
梁成功所在的京畿刑提府位于京畿司中心,是京畿司最重要的地方。
此刻梁成功独自一人来到刑提府典狱,昏暗潮湿的典狱内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股阴暗之气。黝黑的铁栏杆,潮湿的黑砖,阴冷萧肃的铁链枷锁,无一不展现着刑法的庄重,这里是罪犯的噩梦,更是绝望的地狱之门。
穿过典狱十八道铁门,就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此刻陆白客正被关在这里的一个黝黑的小房间里,整个房间只有一张床般大小,除了地上的干草再无其他。恐惧的寂静中,陆白客仿佛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他浑身颤抖着,蜷缩成一团。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什么都没有干,他为何会被关到这里。一开始,当得知自己儿子被杀后确实有过伤心、愤怒,可当自己被关进刑部大牢,目睹一群囚衣打扮的人杀了吴杰亲属后,他开始紧张了,那种背后发凉的感觉近乎让他奔溃。
梁成功作为刑提按察使多年,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此案并不简单,中枢府右丞李定中太过镇定,主导审讯,家奴陆勇言辞太过严谨,作为底层百姓,思维逻辑不可能如此缜密,种种迹象显示一切有可能是提前安排好的,所以他找借口暂不提审陆白客是想先见一见陆白客,探一探他的底。此刻,梁成功已经在暗处观察陆白客好一阵子了,见他如此神态心道:“昔日刑部尚书如今竟成阶下囚。”
“陆白客,”走到近前的梁成功突然喊道。
陆白客原本就恐惧到极点,被如此点名更是如惊弓之鸟一般往后一腿。恐惧的望着梁成功,“你……你是来杀我的吗?我还不想死,你能不能放了我?我可以给你钱,给你很多钱!”
梁成功望着陆白客,见他如此行经自然明白,求生的欲望让他竟然已经分不清人了。
“陆白客,本官是京畿司刑提按察使梁成功,负责审理你的案子。你是在等人来救你吗?现在证据确凿,你涉嫌多项违法,你的家奴已经招了,是你指使杀害吴杰亲属,你有什么解释的吗?”梁成功一边说着一边搬来一个凳子坐下。
陆白客听到对方的身份,反而冷静了一些。他明白了,这里不是刑部大牢。他知道京畿司,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陆白客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尽力端坐好,用手撩开了已经散批的头发,“梁大人,京城大名鼎鼎的铁面判官,我说的话你信吗?如今我已入狱,粘板上的鱼肉,已无力回天。我想活,可我能活的了吗?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你说呢?”
面对着陆白客的话语,梁成功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件事定有人在操纵!
梁成功:陆白客,你也曾食朝廷俸禄,应当忠于朝廷,忠于陛下。你子惨死本官甚为同情,只是你愿意他枉死吗?他是无辜的,这是唯一可以肯定的事实。其他事情,本官只相信证据。
“我没有杀人,没有……”陆白客近乎怒吼着,他被梁成功刺激到了,心中的压抑瞬间喷涌而出。
梁成功激将陆白客已经奏效,他深知即使再懦弱的人都有刚强的一面,关键在于能不能抓住那最致命点。
梁成功:“你有证据吗,你的家奴说受你指使买通20名死刑犯,花了100万两黄金,你怎么解释?”
“呵!”陆白客无奈一笑,“家奴?是陆勇吗?他不是我的家奴,他到我府上不过半月。”
“半月?”梁成功立马敏锐的嗅到了问题的关键,“他是哪里人,为何会到你家?你要想清楚告诉我,不可有半点隐瞒。”
梁大人!
陆白客精神有些不怔的望着梁成功,“陆勇是杏春阁头牌艳儿的表哥,艳儿是我新娶的小妾,陆勇来投奔,我见是我本家就收留了他,前几日我儿来信说下野郡受灾,要我拿些银钱回去,我担心我儿骗我,就让陆雄回去看看,谁知……”说到此处,陆白客近乎哽咽,“再见陆勇他带来的竟是我儿惨死的消息。”
梁成功望着神情绝望的陆白客,“今天就到这里,你好好回忆回忆,本官随时还会再来。”
梁成功离开了典狱,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连环套,他已经置身其中,对手躲在暗处正注视着这一切,他不能大意。如果审理陆白客,按他现在的状态肯定会认罪,因为陆白客已经毫无求生欲望。他已经不在乎真相了,届时张树铭必定说不清了,有陆勇和陆白客的证词,朝廷首辅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不行!”梁成功坚定的眼神望着京畿司刑提府堂前“明镜高悬”的匾额,自言自语道:“此事要找兄长商量。”
“商量什么?”京畿司府牡突然出现在他后面。
梁成功颇感意外,“大哥,如何到此?”
梁红叶:“前几日,我听姑父说最近婉儿有些魂不守舍,想去看一看。刚好已到中午,想随你一道回去。”
梁成功:“一个女孩子家有什么好看的,许是前段时间在太学院玩得太疯了。”
“你呀,遇到案子就忘记自己还有个家了。”梁红叶有些责备的说着,“对了,你说要与我商量,所为何事?”
梁成功望着梁红叶走到近前轻声道:“回府细聊!”说罢就率先离开了。
紫金宫,建平帝正在批阅奏折。苏宁一摇一晃的抱着一大堆册子画像跑了进来,“陛下,奴才都给您拿来了。”说着讲一堆东西往皇甫云飞身上一扔,“大个子,拿好了这可都是宝贝啊!”皇甫云飞眼疾手快立马接住,但却给了苏宁一个大大的白眼。
“苏宁啊,你现在越来越放肆了,见朕都不行礼了。”建平帝望着苏宁没有好气的说着!
“嘿嘿……”苏宁眉笑一声,“陛下,您就纵容奴才一次吧。奴才帮陛下精挑细选,一共选出了60位大家闺秀,陛下,您来掌掌眼!”
建平帝望着那些册子画卷,有些局促。“朕尚有折子没有批阅,放着吧!”
苏宁:“陛下,您好是看看吧,说不定有惊喜呢!”说着向建平帝使了个眼色。
建平帝望着苏宁,又看了皇甫云飞手里的画卷,有些欲言又止……他很期待,希望可以看到梁婉燕,但又害怕,怕没有他的册子。
苏宁见皇帝犹豫,立马大叫,“外面的,进来。”立时,一群太监进来,一人一个画卷展开。建平帝怀着紧张的神情一张张看过去,可以说是仔仔细细的看过去的。没有,梁婉燕不在其中。建平帝很是失望,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从心里挖掉一块肉一般难受。他感觉此刻的心已经被梁婉燕偷走了,心惊,无故的紧张,让他失去了说话,吃饭,处理事物的能力。
陛下!
建平帝似是没有听见,依旧呆呆的望着窗外。
“陛……下!”苏宁凑到近前故意拉长了话音。建平帝最终还是被这种叫唤拉了回来。
苏宁:“陛下,您看了可还满意!”
建平帝故作镇定,“收了吧,朕还年轻,朝中事物繁多。此事……以后再说吧!”说着就要离开,苏宁见此连忙从怀里取出一张宣纸递到建平帝的面前,“陛下,您的心结,奴才帮你解开了。”
建平帝有些期待的接过宣纸打开,瞬间浑身如触电般呆在那里。梁婉燕的画像,形态饱满,鬓发飘逸。虽是水墨简笔,但亦无法掩盖其优雅无双的气质。
苏宁早知会是如此样子,“陛下,奴才即去梁府,让梁家递册子。”
建平帝没有想到苏宁竟有梁婉燕的画像,“此画像你从和而来?”
“嘿嘿”苏宁珊珊一笑,“陛下自上次见了梁姑娘就魂不守舍,奴才跟着陛下半辈子了,岂会不知陛下之心?这是我找画师凭借印象画的,陛下可还满意?”
建平帝不在看苏宁,望着画像怔怔出神。“愣着干嘛?梁府是书香门第,多备些礼,不要摆架子谦虚点。”建平帝似迫不及待了一般如此吩咐着!
苏宁笑呵呵的应声离开了……
梁府,一座别致的园林府苑,这是永安帝赐给梁风儒的,当年梁风儒为先帝撰写了开国檄文,故而永安帝特赏府苑一座。
精致,典雅,是这座府苑的特点,内部结构充满了书香之气。此刻,梁成功和梁红叶正坐在书房里密谈着。自从梁成功接了陆白客的案子就没有回过家,今次回来更是一脸愁眉。他知道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有可能会祸及家人,他将自己的怀疑,担心,以及审理陆白客所得到的讯息都告诉了梁红叶。梁红叶听完也是一震,涉及家族命运他竟有些踌躇了。
梁成功见堂兄如此立马安慰,“哥哥,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控制的地步。现在这个案子我暂时压着,下一步我们怎么做还请哥哥示下。”
梁红叶若有所思,“怀柔!(梁成功字怀柔)你所忧虑完全正确,如今你我已然陷入了党争当中,已无法置身事外了。
梁成功深感疲惫,靠在红木椅子上按着太阳穴,虽然他还没有深入调查,浮于表面的现象已经很明显了。
“怀柔,你说陛下会不会早就知道呢?”梁红叶似是想通了什么,冷静的望着梁成功。
“哥哥,你是何意?”梁成功似是打了一激灵。
梁红叶:“当日移交陆白客,我是接到明旨的,是陛下下的旨,据朝中人讲是在乾元殿下的旨,陛下一锤定音。你说陛下为何要交给我们京畿司呢?”
梁成功冷静的思考着,“哥哥是说陛下要我们查出实情?”
梁红叶:“陛下登基尚不足三年,朝中大臣都是先帝留下的,关系盘根错节,十分复杂。有武江王李定中党,中枢府左丞张树铭党。此次陆白客很可能是党争中的棋子,估计后面还会有更大的鱼。”
梁成功:“哥哥所言倒是有些道理,如果真是如此,陛下此举是不是要清除这些党羽。让我们查是否是要借我们得手?”
梁红叶并没有回答梁成功的话,“怀柔,可知江北州之事?此事源头就是江亲王怒斩前江北州太守吴俊开始的,你说陆雄之死江亲王知道吗?江亲王是陛下五哥,是陛下亲封的亲王,其地位不言而喻。要是陆雄死时江亲王就知道了,按距离顺序江亲王定是第一个知道的,如此推断陛下定然早就知道了,可陛下并没有立刻追查,至此依然是冷处理,反而中枢府左右丞相反应却有些过于激烈了。”
“我滴个乖乖。”梁成功惊叹一声,“要是真如哥哥所言,咱们岂不是很危险。细查定会牵出许多大老虎,不查就等于徇私,暗助党争,陷入漩涡。”
梁红叶肯定的点了点头,“是啊……但如果陛下就是要我们查,把他们挖出来呢?如果我们不查岂不是向陛下表明,京畿司……不干净。”
“哎!”梁成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梁家世代忠良,陛下如此安排难道是对我梁家不信任吗?”
梁红叶:“怀柔,慎言。你我身为朝廷命官,岂可诋毁陛下。”
梁成功似是也感觉不妥了,“哥哥教训的是,怀柔知错。”
梁红叶:“我觉得……”
“二爷!”一个仆人突然在外喊着。
冷不丁的一声着实让屋内的两人吓了一跳,他们谈论的东西太过隐秘,要是被人听了去可就麻烦了。
怒气冲冲的梁成功猛的推开门,“老沈,我不是说过吗?让你们不要靠近书房,怎么?现在这点儿规矩都不懂吗?”
那位被唤作老沈的管家一脸无奈,“二爷,不是我,是太爷叫你们,宫里来人了让你们赶紧过去呢。”
宫里?
二人皆是一惊,皆不明所以。
“松风堂”梁家太爷正陪着苏宁品着茶,梁成功兄弟二人焦急的走了进来,见大厅里并无异样,二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梁家不是皇家近臣,他们兄弟二人也不是什么高官,怎么宫里会来人?
两老太爷见梁成功二人楞在门口,“楞什么神,还不过来见过苏公公!”
被梁老太爷如此一喊二人才察觉自己的失礼,连忙过来见礼,苏宁更是一副谦虚的样子,“哟哟哟,岂敢岂敢,二位大人皆是我朝栋梁,咱可不敢受此大礼!”
梁成功,望着苏宁虽然没有见过面,可从衣着就能看出这位苏公公的身份非凡。
梁红叶望着梁风儒,见他神态自若,精神抖擞,顿时心里的石头落下一般来,至少这位公公来了,不似有什么坏事。
苏宁见人都到齐了朝门外一喊,“拿上来。”顿时数十名太监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足有十来个,有珠宝,有字画,有怪石……
梁成功见如此大的阵仗更为不解了,“苏公公,不知这适何意?”
苏宁:“不瞒太爷,二位大人今日咱是来赔罪的,前几日陛下至太学院朝圣,听到梁家小姐在春园吹笛,陛下正巧路过就与小姐聊了两句,甚是投缘,谁曾想咱不小心冲撞了小姐,把小姐给吓走了,回宫后咱实在过意不去特来赔罪。”苏宁如此煽情的说着,为的就是点一点梁家,让他们领悟。尽快将梁婉燕的册子递上去,他不好挑明了说,毕竟建平帝是皇帝,皇家的威严还是要的。
梁家是书香门第,一门都是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自是明白苏宁的意思,梁风儒双手一拱,“苏公公太见外了,孙女不懂事,冲撞陛下,真是该死。她回来一直未提此时,道是劳烦公公一直记得,真是惭愧。”
苏宁:“老太爷,您客气,陛下朝政繁忙,最近朝臣要帮陛下择后,要咱负责,咱最近也是忙的不得了,以至于耽搁了这么多天才来赔礼,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啊。”苏宁也是够拼的,深怕别人听不懂,又再次强调着。
梁家人自然没有多说什么,一番恭维后苏宁也欣欣然离开了。他知道梁家一定明白了,这两三天内应该就能收到梁婉燕的册子了。
梁成功送走苏宁回到“松风堂”梁风儒严肃的坐在主位上,“怀柔,这位苏公公为何而来你可知?”
梁成功:“父亲,儿子知道。估计是陛下看上婉燕了!”
梁风儒:“当今陛下睿智,婉燕能有此归宿实属不易。况且既然总管太监亲自前来,陛下应该是喜欢咱家婉燕的。”
“一切听从父亲安排!”梁成功恭敬一拜,这是这个士族之家的规矩,一家之主说的话,不论对错,都要听的。
梁风儒望着儿子还是满意,“尽快递上册子,没有想到我梁家还有此命啊……”说着大笑离开了大堂。
一旁的梁红叶则显得异常兴奋,“怀柔,陆白客的案子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吗?”
梁成功若有所思,“大哥,你是说……”
梁红叶不等他说完立刻抢答:“不错,这次我们要彻查陆白客一案,还陛下一个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