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琛如被雷击,一腔怒火发不出来,怪异的看着她。
真是怪人!
骂的她笨得像猪,她干嘛拿貌与猪相比,这能比吗?
莫离又道:“如果像我这样医术了得的人也笨的话,我还真不知哪还有聪明人。”她说着,摇摇头,抬头目光不舍的看向岩石。
秦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上面有什么东西,让你不惜拿命去换了?”
“铁皮石斛。”
“不过就是铁皮石斛,你就不要命了?”
“我可没拿命去换,我是一时高兴,没多想。”莫离抽回目光,转身仰头看着他,眸光盛满央求。秦琛蹙眉,两手一摊,“今天不行!”
“啊?”
他抚着胸口,“改天吧。”
莫离看着抚着胸口的手,突然拉下他的手,二话不说就撸起他的衣袖,看着手肘上被划破的伤口,一脸自责的道:“对不起!我让你受伤了。”
“走吧!”
秦琛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回走。
“哦。”
莫离连忙跟了上去。
上去时,秦琛一路拉着她,没有再运轻功,莫离几次打量他的脸色,见他额头上布满细汗,又不禁暗暗自责。两人终于回到山顶,林雪和林巡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他们早已打好柴,连他们的那一份都打好了。
“阿离,你总是算上来了。刚听到你的尖叫声,你没事吧?”
林雪上下打量着她。
莫离摇摇头,指了指秦琛,“我没事!他受伤了。”
“王大哥受伤了?”林雪朝秦琛看过去。
秦琛一脸淡然,“没事!擦破一点皮而已。走吧,时候不早了。”
几人点头。
……
莫离端着水进屋,“你把袖子卷起来,我给你清洗伤口,包扎一下。”她放下木盆,把药箱抱出来放在桌上,“你过来坐。”
秦琛走到桌前坐下。
莫离又道:“把衣袖卷起来吧。”
秦琛看了她一眼,不动手。
“怎么了?”
“不方便!”
呃?莫离怪怪的看着他,不是只擦破皮吗?怎么就不方便了?
秦琛摊开手。
莫离看过去,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的手掌心被石头的棱角划了几道口子,可他一路却不说。现在回想一番才想起他一直用左手牵她,怕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他掌心的伤吧?
“你这个人真是一个闷葫芦,受伤了,为什么不说?”
“还好!”
“还好,那你自己把衣袖卷起来。”莫离放下拧干的帕子。
秦琛抬眸凉凉的看着她,并不动手。
意思很明白。
莫离气结,伸手过去帮他把衣袖卷起来,“你这样子,这一身的病能好起来?你再这样不要命,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的命折腾没了。”
“人迟早都是会死的。”秦琛淡淡的道。
他自懂事开始便知道他随时都有可能活不过明天。
每个月一次的煎熬,那不是谁都能熬过去的。
他对生命早已看淡。
直到老庄主去世,一切担子落在他身上,直到天山雪莲的出现,他又燃起了对生命的期盼。若能活,他也是希望好好活下去的。
毕竟,他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没有做。
莫离重新拧干帕子给他清洗伤口,小心翼翼,生怕弄痛他,“就是因为迟早有一死,所以才更不该浪费活着的每一天。如果哪天要去了,回望自己的一生,你能看到什么?可有遗憾?”
凤眸眯起,眸光幽幽,秦琛沉默了下来。
他回想自己的一生,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太单一,太苦,连开心一笑都没有。
不是学习,就是养身体,后来多了一样处理事务。
莫离上了药,扎好伤口,看着若有所思的他,问道:“想到什么了?”
“枉活一生。”秦琛看着她,神色平淡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怆然。
这就是他对自己一往的总结?
莫离的心里酸酸的,微疼。
“大好年华才开始,不迟。”莫离也想不到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包扎布打了个结,她轻轻放下衣袖,又携起他的右手,细心清洗。
才开始?
秦琛看着她,眸光闪烁。
“我也绝望过,也曾对生活没有信心,也曾觉得这样的人生不要也罢,也曾想要自暴自弃。在我最黑暗的日子里,有人对我说,世间万物,你才是自己的,你自己都放弃了,谁能救你?她说,生命是公平的,能得到什么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给的。毕竟你的心是自己的,别人左右不了。”
莫离一边清洗伤口,一边道,目光悠远,有些迷离,仿佛陷入了往事之中。
“莫离,莫离本心,莫忘自我。她说,这是给我取这个名字的意义。我小时候不懂,后来才慢慢明白。从那以后,我再不怨天尤人。”
说到这里,她便说不下去了。
眸中蓄满泪水,这是她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对人提及前世的事,提起这个改变她一生的人。当年在孤儿院,如果不是院长妈妈陪伴着她,鼓励她,她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高二时,院长妈妈因病去世,她悲伤过后,收拾心情,半工半读,考上了医学院。
她其实,怕别离!
很怕很怕!
在那里,她认识了新朋友,也遇到了那个让她情窦初开的学长,暗恋了多年,她却从未有想过要表白。现在想想,如果时光再回,她会表白。
学长是她那一生的遗憾,也是最美的回忆。
秦琛蹙眉看着她,眸中浮现丝丝心疼。
“原来你的名字是这样的意思。”
他看着她,心想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认识她不长不短的日子,她并不是一个容易哭鼻子的人。如今说起这些事,她两眼泪汪汪,这些都是藏在她心底最深处的吧?
那个曾经对她说过那些话的人是谁?
一定是于她很重要的人吧?
莫离低头看着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她恍惚间伸手过去抚着他的脸颊,带着哭腔道:“左枫,认识你真的很高兴,我……”
“我不是左枫!”秦琛扣开她的手,眸光翻滚,声音冰冷,“我不是!”
她这又把他认错了?
那个左枫是谁?难道就是那个重要的人?
手腕上传来剧痛,他仿佛要捏碎她的手腕一般,莫离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头看去,“你松手!你捏痛我了,不是就不是,我刚才……刚才认错人了。”
秦琛眯起眸子,冷光阵阵,让莫离心里有些发虚。
他这么生气做什么?
秦琛松开她的手,别过脸不看她。
莫离低头看着自己微红的手腕,轻轻揉了下,低声埋怨,“做什么这般生气,不就认错人了吗?把我的骨头都差点捏碎了。”
眼角余光瞥见她的手腕微红,秦琛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并未多说一个字。
谁让她总是挑战自己?
摸着他的脸,叫着别的男人的名字,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此刻,秦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怒火根源,更不知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抓到有外遇的妻子一般。脸色铁青,阴沉沉的。
“活该!”
莫离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你活该!”秦琛抬眸冷冰冰的看着她,“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代替品吗?
他心里默默补问了一句。
“你是王罙,以前是路人,今天我以为咱们可以是朋友了。现在看来,咱们是万万不可能成为朋友的,你好好休养几天,身子好一些后,你便离开吧。”
莫离也冷着脸,语气不佳。
谁愿意留一个来路不明,脾气古怪的家伙在身边?
她拧了帕子,继续给他清洗掌心上的伤口,动作也粗鲁了不少,几次都听到秦琛的抽气声,可他却不制止。一次二次三次……莫离不觉又放柔了动作。
心中那股不明的怒气,已经消去不少。
感觉到她的动作变化,秦琛瞥了她一眼,“气消了?”
莫离瞪了他一眼。
秦琛又道:“到底谁才是该生气的那个人?”
莫离又瞪了他一眼,硬梆梆的道:“我!”
“被人揩油的人是我吧?”秦琛打量着她,“你不会是借说我长得像你认识的人,然后一次两次三次的揩我的油吧?”
“哪有?”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不用我一次一次的提醒你时间地点了吧?”秦琛见她包扎好了,便抽回手,“这手被你包成这样,今晚我怎么梳洗?”
他摊开双手,表示双手都受伤了。
莫离收拾着东西,“我去找大哥过来帮你。”
“这么没有诚意?”
“我并不想揩油。”莫离收拾好药箱,端着水出去了,“你原来的那套衣服就放在衣柜底下的包袱里,你自己取来换洗吧,我提水去柴房。”
右手伤在手臂上,不影响他梳洗,他骗谁呢?
秦琛看着她出去,耸肩摇头,然后才打开衣柜从最下面翻出一个包袱。
里面有他的衣服,还有她给的那几瓶药粉。
他拿起衣服,哐当一声,一个钱袋从衣服里滚落下来。秦琛眸子微眯,弯腰拾起钱袋,拉开,倒出里面的银子,六十两。
这是她还给他的诊金?
秦琛把银子装了回去,顺手丢在床上,拿着衣服转身就出去了。
莫离提着空桶从柴房里出来,看到他便指了指柴房门,“水提进去了,你进去梳洗吧。”说完,她到水缸里打了水,又提去厨房。
秦琛推门进了柴房,看着那被她收拾出来的地方,不由的弯唇笑了。
一个大木桶盛着热水,此刻水气袅袅,旁边放着一张长凳,上面放着干净的棉布,还有几个瓶瓶罐罐,再旁边是一个小树做成挂衣架,再旁边就挂着一盏灯笼。
这么瞧着,倒是有几分味道。
他走过去,把衣服挂了起来,拧开凳子上的瓶瓶罐罐,凑近闻了一下,又看了看罐子外贴着的纸,不由的又笑了。
洗发水?
她是怎么鼓捣出来的?
另外一个是沐浴露,味道差不多,都是淡淡的香味。
再看向大木桶里,秦琛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水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药味,伸手掬了一捧水,淡淡的青色,看样子她是给他备了药浴。
“我在水里放了药材,只是一些舒筋通络的药材,你可以放心的泡。你记住了,不能泡太久,水凉了就要出来。”不知何时莫离站在了窗户外。
秦琛弯了弯唇角,“好!”
“那你好好泡吧。”
“谢谢!”秦琛低声道。
莫离抬出的脚步顿住了,甩甩脑袋,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哦,那你趁热。”莫离摇摇头,嘀咕:“我果然听错了,他那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道谢?”
柴房里,耳力佳的秦琛将她的嘀咕一字不漏的听见了。
有些哭笑不得。
她是不是记性不好,这似乎不是第一次向她道谢吧?
他摇摇头,褪了衣服跨进大木桶里,坐下,被温度合适的热水拥抱,全身都不由的松懈下来。淡淡的药气扑鼻而来,却不是苦臭的,而是淡淡的青草味。
他靠坐着,闭目。
厨房里,莫离烧火蒸生地黄,今天弄回来的生地黄,她要全部制成熟地,再熬制熟地膏。她找人做了蒸屉,可以一次就蒸完。
灶膛里,火苗正红。
莫离看着看着,思绪就飘远。
昨晚如果不是他回来及时,自己会不会烧伤?这个房子会不会被她烧了?
这些日子,她日夜操劳,也的确是休息不够。
昨晚也不怎么了,坐着就打盹。
不过,等忙完最近,她便没事可做了,顶多就是上山采药,打打柴,然后就等着开春了。莫离双手托着下巴,有些苦恼的计划着未来。
采药,近的地方已经被她扫了一遍了,远的地方,不知安不安全。
出诊,她是女儿身,在这个地方,似乎很受牵制,各种不便。
虽然她每次都是女扮男装,可难保有一天会露了馅。秦家庄那边,她有预感,迟早得去一趟。秦枫那人看起来很固执,自己怕也不能次次都拒绝。
秦家庄去与不去,利与弊,她不停的衡量。
如果想要打出名气,势必得去,可去了,若是也因此暴露了她的女儿身,那接下来她想出诊,想用医术讨饭吃,就有些难了。
听林雪说,这西临国没有女大夫。
莫离越想越纠结,这古代的女子真是没地位啊。不管做什么都因为这女儿身而束手束脚的,她是空有一身好医术,白白浪费了。
“灶膛里火都没有了,你在发什么愣呢?”耳边传来秦琛的声音。
莫离回过神来,连忙抓着一把柴禾往灶膛里塞,凑在灶口鼓着嘴往里吹风。
一股烟呛了回来,她连忙别开脸,皱眉咳了起来。
“咳咳咳……”
“笨!”秦琛拉开她,掌风一扫,灶膛里的火苗就跃了起来。
莫离瞧着这一幕,惊奇万分的看着他的手掌,“你这是什么手啊?”
秦琛白了她一眼,转身走人。
这什么问题?
莫离见他走了,也不再问,也不追去,往灶膛里添柴,走到灶台前,检查一番。快好了,灶里的柴禾烧完,就可以放凉端出去晾晒了。
她从小灶里打了热水,提到柴房,又去屋里拿换洗衣服。
笃笃笃……
轻轻叩门。
“进来!”秦琛坐在床上,看着她推门进来,他不觉好笑,“这里是你家,你进屋还要敲门?”
“如果你不在的话,那便不用敲门了。”莫离走到衣柜前,拉开,从里面翻找出换洗的衣服,突然,她又把衣服塞了回去,找了一块布铺在桌面上。
秦琛瞧着,问:“你要做什么?”
“我把衣服先搬到我祖母屋里去。”
“为什么?”
“不方便!”莫离把衣服抱出来放在布上,动手打包。本想问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可转念一想又忍住了,省得他又动怒,还是等过几天再问。
秦琛勾唇,“谁说没将男女有别放在眼里的?”
“我是大夫的时候,男女有别的确不是事,但是,没有对着病患时,这个还是有别的。再说了,我不想我祖母再误会,给你我造成困扰。”
莫离抱着布包往外走,“我走了,你早点睡。”
说完,开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