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摇大摆的踏入桂花巷,人群便成了欢乐的海洋,夏大人的称呼此起彼伏,从前他们瞧不起她,认为她不过是顺王爷养着的宠物狗,在背后戳她的脊骨,害得她只得夜里偷偷溜回来,今日返家,可是打着皇帝的幌子,身着官袍,还是那身衣,还是挺人模狗样,可待遇完全不一样。
许久没有人对她这么客气,富贵而不能返乡,是为锦衣夜行。真盼望大家伙都出来看看啊,她已不再是大太阳底下走街串巷的伙计,如今皇帝吃的食物她也吃过,尽管是剩下的;朝廷命官这身官袍她也穿过,尽管皇帝还不知道她是个女的,可誓言成真,当然可喜可贺。
袖子又松了,夏青将袖子挽了好几道,昂首阔步地将食盒里的糕点分发给跟在屁股后头的小孩们,“别抢别抢,小兔崽子们,这可是皇宫里御膳房做的点心呢,当今皇上赏的,都慢点儿吃哈。”
分到糕点的都笑逐颜开,顾不上说话,狼吞虎咽声响一遍。
只有王铁匠在百忙中抽空问了声:“青啊,你这些日子还好吧。”
夏青拱拱手:“托皇上的福,我挺好,这还有一坛上好的竹叶青,王大哥收好喽。”
王铁匠呵呵笑,抓过坛子,拔开塞子,拎起来就往口里倒,一口气喝掉大半才停:“老子一生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青啊,你可出息了。”
张妈一面在院子里喂鸡,一面探出头来:“青仔,你这回可出息了,听说你给皇上找到了娘,皇上会不会招你做驸马嘿?”
夏青也扯着嗓子叫:“哪会呢?不过赏钱可不少呢!”
好吧,她不能太虚荣了,其实糕点和酒是在皇城根下的六必居买的,她得承认,她现在还不是真的富贵,以后再说。
“姐,姐。”
睡得迷迷糊糊地听到敲门声,夏青只得睁眼,皱眉道:“进来吧。”
枸杞应声而入,面带喜色地冲到夏青跟前,嚷嚷道:“皇上那边来旨了,说是请你去一趟呢。”
“什么纸?”夏青脑子还在迷糊中,茫然地问。
“嘿嘿,你过去就知道了,皇上的旨意总算是下来了,家里又要热闹了呢!”枸杞看起来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你今日一定要穿得庄重些,那可比不得平时,若皇上知道你是个女儿之身,只怕便不是封官加爵,而是直接纳入内苑了呢,那可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枸杞一边唠叨着,一边打开衣橱,帮夏青挑起了衣服。
夏青很不自愿地坐起身来,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这才精神了一些,说道:“你最好在家里烧高香祈求皇上别发现我的身份,否则就不是变凤凰了,你们都得跟着我一块变烧鸡。”
枸杞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姐,这件官服可好?”枸杞挑了件崭新的翠绿官服递到夏青面前。
也懒得看,夏青点了点头,便直接换上了,来到前院,便看到皇上的贴身公公正坐在一旁喝茶,李公公见夏青来了,立即直起身,摊开了手中明黄的圣旨,清清喉咙道:“巡查御史夏青接旨——”
夏青连忙挥一挥衣袖拜倒当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家于有劳绩者,必封爵以贵之,此报功劝能之圣典也。尔巡查御史夏青负资忠义,秉志纯良,将略素闲,平冤案有功,钦赐金书铁券。朕与尔誓,除谋逆不宥外,其余若犯死罪,免尔一次,以酬尔勋。朕既不忘尔勋,尔亦毋忘朕训,往励尔节,益懋微猷。钦哉,谢恩!”
这道圣旨夏青听得云里雾里的,只知道皇上夸了自己,还送了自己一个什么金书铁券,不过这是什么东西夏青不明白,但是皇上送的一定差不了,“谢皇上恩典。”三呼万岁之后,双手接过李公公手里的圣旨,举过头顶,这才慢慢站起身来。
瞅着手上的圣旨发怔,想来她是该心满意足的,只是,难道以后就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么?将这假凤虚凰的戏一唱到底?不由得皱起双眉,忧心忡忡。
“夏大人,咱家恭喜您了。”李公公谄媚地一曲腰,满脸笑意。
夏枸杞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李公公手里:“李公公,我家大人初入朝廷,今后还要靠您多多关照才是。”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李公公不露痕迹地接过银锭,看得出夏青不太明白,便笑着问道:“夏大人,你知不知道皇上赐你的这是什么?”
夏青躬身老老实实回答道:“卑职的确不知。”
“呵呵,这金书铁券,就是老百姓俗称的免死金牌呀!”
“什么?免死金牌?”夏青吃惊得眼睛都瞪大了,犯了杀头的死罪,都可以用这玩意扛过去,除了削官为民之外不受其他刑罚处罚。
李公公拍了拍手掌,从后堂进来一个跟班,手里端着一个镶满珍珠玛瑙的金盒,放在了当中茶几上,夏青一看,不说别的,光是这盒子就值老钱了。
李公公将宝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黑黝黝瓦片模样的东西,双手捧着递给夏青。
李公公道:“这金牌分为左右两半,左半部分赐给夏大人,右半部分留藏皇宫内府,以资佐证。”
夏青笑呵呵连连点头,把上面的字又细读了一遍,想起一个问题,问道:“公公,这金牌只能我自己用么?”
李公公说道:“圣旨和金牌上都没有限定大人专用,那就应该可以授权别人使用吧,只不过,别人用了,大人也就没有了哦。”说罢,看着夏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夏大人,皇上说,自今大娘娘平生分明矣。意思是刘太后是清白无辜的,她并没有谋害自己的母亲,因此皇上将先皇的第一位皇后郭氏列于太庙之中,而另建一座奉慈庙分别供奉刘太后、李太后的牌位,刘太后被追谥为庄献明肃皇太后,李太后被追谥为庄懿皇太后,顺亲王皇上也未遣他出宫,只是削了宗籍,降了身份,贬为了侯,日后见了他,可得称之为侯爷了。”
夏青一惊,换太子案水落石出,夏青必知赵祏会被牵连,只是真正得知他被剔出皇室,心里仍有些酸楚,不过如展昭所说的,当今圣上仁慈,竟然还让他做了个侯爷,这多少也能宽慰了她的心。
“今日皇上在宫中设宴群臣,夏大人在此案中立有头功,还请夏大人一同前往赴宴。”
夏青恭恭敬敬将这免死金牌放进金盒,盖上盖子,又美滋滋歪着脑袋欣赏了一会,才念念不舍的交给枸杞吩咐小心存放,这才赶忙道:“既然如此,还请公公带路。”
坐在轿子上晃晃悠悠,加上昨夜睡眠不足,夏青都有些打瞌睡了,直到轿子突然一停,终于到了!
宣和宫,大宋王朝的帝宫,文武百官议政的圣地,就这样渐渐地展开在了夏青的面前。
想着几月前的豪言壮语,如今一一实现,她是女子,却不仅做了官,还站在了百官议事的前朝,胸中仿佛有一种鼓噪在蠢蠢欲动,夏青趁着金色的夕阳还未完全下山,贪厌地汲取着每一个如画般的绝美画面。
下了轿,一路从丹凤门出发,经过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夏青已经完全被眼前辉煌得一如天上宫阙般的皇宫给震住了!
曾经只在书本里出现的皇家楼阁一一显露在的眼前,如梦境般,对于夏青来说,没有丝毫的真实可言。
可偏偏,这一切又都是真实的。
夏青几乎要跪下来亲吻那光滑如镜的青石地面,抱着汉白玉的龙型雕栏痛哭了……
强忍住心头的震撼,夏青始终都未曾停下脚步,紧紧地跟在李公公的身后……不过,这皇宫也实在是太大了吧。
摇摇头,夏青抬起袖子擦了擦汗,
“大人忍忍吧,绕过左银台门,就只有半注香的路程了。”李公公两三步上前,对着夏青说道。
“半注香啊?”夏青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还好皇宫辉煌的景色如画一般,夏青全当是饱眼福了。
说是半注香,夏青走得脚都快断了,这才遥遥的望见了高高耸立的宣和宫。
“巡查御史夏青到——” 李公公突的出声,然后一声接一声响起,这句“巡查御史夏青到”竟挨着挨着向内传去,听得夏青一阵又一阵地郁闷。
倒不是因为太监们像勒住了鸭脖子似的难听声音,而是,那声音貌似传了一个又一个的太监,一直传了很久,直到听不到任何声音为止。
忍不住在袍子里跺了跺有些酸痛的脚掌,夏青的内心对这宣和宫有了一丝小小的抱怨,没等夏青回过神来,由内而外,太监们那鸭公嗓似的声音,又由远及近,由弱渐强地传了出来。
“宣——”
“宣——”
…….
眼前的大叔李公公也扯着鸭公嗓高喊:“宣——”、
呃,夏青忍不住皱了皱眉,心想:我不是听见了么,还在我面前喊什么喊,也不累!
第一次在文武百官面前出现,夏青不想露怯,虽然确实有些心里无底。
爬了不下三百阶的楼梯,夏青终于来到了高高的宣和宫主楼。
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双手,放开袍角的结,夏青抬步,绕过屏风,走进了大殿,缓缓映入眼帘的,是上千只齐齐点燃的猩红蜡烛,将整个大殿照耀地如同白昼。
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
虽不是春色,但黄昏暮色仍旧是苍苍之意,那朝天辉煌的红烛虽不是银烛,却也能让紫陌朝天,流莺百啭。
缓缓挪步,夏青强迫自己昂首挺胸,以一个官员该有的姿态往前走去。
走到大殿中央,遥遥望去,一颗超级耀眼的“金元宝”高高在上,身后的金龙座发出金灿灿的眩光。
“再走近些——”
“金元宝”发话了,话音平稳,叫人听不出悲喜。
夏青依言又往前挪了两步。
“哎呀,大人,”只见已上高台站在皇帝身侧的李公公又两三步走下来,满脸堆笑地对着夏青道:“您再走近些,太远了,皇上瞧不清您的样子。”说完,竟伸手拽了拽夏青,强拉了过去。
赵祯看了夏青良久,才点头,对众大臣笑了笑道:“这夏爱卿凤眉丹目,薄唇高鼻,怎么看,也像个女子啊。”
夏青忙咳嗽两声,以掩饰尴尬:“皇上,你这是笑话臣生得男生女貌呢吧?
哈哈哈,众人大笑出声,赵祯道:“你已然来晚了,还不快些入座!”
“是,谢皇上。”夏青以为赵祯是对自己说话,岂料抬头后顺着赵祯所指的方位顺着看去,竟一下就看到款步走来的赵祏。
他已脱下平日那一身花团锦绣的衣裳,此时一身白衣的赵祏在锦衣环绕的众人中显得极为惹眼,腰间一抹猩红的系带,与白衣的纯净颜色相映,很是绝妙。
看到夏青,他从鼻端重重地闷哼了一声,“哼!”
夏青很没骨气的双腿一软:“参见王爷……呃……侯爷!”
赵祏重重地拂袖,这才渡步到一旁入了座。
“好了,夏爱卿也入座吧。”赵祯朗声吩咐夏青。
“夏大人,请到开封府展大人左侧的位置入座吧。”李公公笑眯眯地说道。
嗯,夏青早已看到包拯并未前来,想必是身子不适,便由展昭前来代替,幸好她是被安排与展昭同桌,而不是与那只狐狸,此时她巴不得赶快和展昭说上两句话。
“开宴——”冷不防李公公高声喊了起来,吓得夏青差些一个踉跄。
叮咚流畅的乐曲声响起,一群身着桃红色妖冶长裙的舞女鱼贯而入,在鼓乐中扭动腰肢,翩翩起舞。
夏青如今得蒙圣庞,落座后自然有不少官员前来敬酒,面对眼前之人不停的吹捧之词,夏青来者不拒,端起来就是一口……干了!
啊——真乃玉液琼浆啊,唐人有诗云:“玉碗盛来琥珀光。”
啧啧啧,夏青在心头不住地点头,这酒不错,不错,酒味儿香浓,醇而不辣,用了玉碗乘来,确实风味独特啊,不露声色地放下玉碗,夏青四处打量酒壶在哪儿,好自个儿满上。
“小心些喝,这酒看似清淡,后劲儿却有些大的。”身旁的展昭看着夏青的“海量”,不禁有些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