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踱回榻前,踢掉绣鞋上了榻。古凌见他竟在枕头上挑出一根墨黑的长发来,心底暗自叫糟。九爷会受不了的!
他立刻禀道,“九爷!属下立刻去叫秋花秋雨!”
九儿抬起一手打断古凌。“不必。”他把玩着那根墨发,轻笑,“古凌,你说他下次什么时候会来?”
鱼青鸾甩掉两拔尾随而至的人,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才自后巷翻墙进了鱼跃苑。
今儿个忙活了这么半天,竟又落得个身无分文。
不过,算了。钱可以再去抢。只要别让她再碰见九儿就好。九儿若不是男人,她倒想凑银子赎她出来的。可他是男人!之所以不接客,恐怕是为了不被人发现他的男儿身。想到这儿,她把心底小小的愧疚全数抛诸脑后。
次日晨早,鱼青鸾早早便起了身。这段时间她伤在榻上,未去跟鱼老太太请安。今儿个她突然有兴致了,遂便带了酸枣儿一道往鱼府家庙而来。
这些年鱼老太太早就不问世事,一心一意在鱼府家庙里头清修念佛。可鱼青鸾从大夫人的嘴里得知,她之所以能被皇帝点成太子妃,跟鱼老夫人的强硬手段脱不开干系。
若非成亲时鱼老太太有言在先,二夫人陈水心一生为妾。想来母亲这大夫人的位置早就被二夫人给抢走了。
既然老太太是她的顶头上司,那她总该来顺顺她的毛。
她们一路穿庭过廊,人还没到家庙呢,便远远的听见有人高声哭泣。到得水鱼苑,但见二夫人房门半开,房里竟跪了十数个丫头婆子。
二夫人手里拿了藤条,一下一下的朝她们身上抽去。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婆子们哀叫着直躲。
可二夫人却不依不饶,边打边骂,“那天事急从权,老爷救你们,还害了你们了?你们竟还给我过来讨说法?我让你们讨!让你们讨!”
丫头婆子们哭成一团,人人告罪,个个讨饶。
鱼青鸾听到这儿,明白了。
原是这帮婆子们那日在湖中教她那个老爹瞧尽了春光,过了这么些天也没见个说法,竟一齐商量着壮了胆,到二夫人这儿讨说法来了。
古时女子最重贞洁,若身子教男子瞧了去,便只两条路可走。一是死,一是嫁给那男子。
此时二夫人若是应下此事,鱼南风一下子便要多出十几个姨娘。这事儿旁人不急,最受宠的二夫人能不急么?
平常二夫人在鱼南风跟前弱不禁风,把他迷得晕头转向。哪儿料到一转脸,她竟这般的凶神恶煞。
若是她那个老爹瞧见她这模样,不知该作何感想?
大家千金,应懂分寸,知进退。瞧见这等事,能避则避。以免祸及己身。
酸枣儿以为鱼青鸾要进去救人,她伸手拉了拉鱼青鸾的衣袖,压低音量轻道,“大小姐,咱们还是走罢。”
鱼青鸾嘴角轻勾,她漠然的瞧了酸枣儿一眼,道,“嗯,是该走。咱们去找娘去。”她一扭头,跟酸枣儿一道袅袅而去。
晨曦在鱼青鸾身后渐渐绽开,酸枣儿但觉眼睛发酸。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何她觉着大小姐比先前明艳了许多!
行了一段,酸枣儿觉着事情不对,遂急道。“大小姐!您不去跟老太太请安了么?”
“这时候请什么安?酸枣儿,你跟二小姐的贴身小婢小良的关系如何?”林荫小道上,轻风过处了无痕,各色虞美人在路旁摇曳生姿。
酸枣儿沉敛下眉,道,“小良自小便跟着二小姐,吃的用的都比旁的丫头要好上数倍。她心性极高,又怎会跟酸枣儿有交情?不过,她跟妙喜倒是挺好。听人说,妙喜跟她在同一个村子长大,又被同时卖进府里,所以她对妙喜不错。”
“立刻去找妙喜,告诉她,府里就要多出十几个新姨娘了。”她说到这儿,又对酸枣儿耳语几句。
酸枣儿心中虽然疑惑,可却到底还是小跑着离开了。
二夫人能在鱼府呼风唤雨,以妾代妻,凭的是什么?除了她娘家如今势力大盛,出了三将一后之外,就是凭她那个不争气的老爹对她一心一意的好。
大夫人人长得是美,可她性子过于软弱,绝对做不来争宠这种事。再加上当年她嫁给鱼南风,是由鱼老太太一手促成,弄得二夫人陈水心一生不能扶为正妻。这么多年,鱼南风对她非但没有半点夫妻情份,反而恨她入骨。
所以,鱼青青虽是相府二小姐,可却只比鱼青鸾小了一天。才一天!
从来正妻进门,做夫婿的必定要在上房休息七日。七日过后,方能进各房姨娘的房。可他倒好,新婚才一天,便巴巴的进了二夫人的房。
也是她娘亲的肚子争气,才那么一晚,便有了她。据说自此之后鱼南风便专宠二夫人,再没找过大夫人。
老夫人看不得二夫人专宠,便又先后给鱼南风娶了三夫人跟四夫人进门。
这两位夫人虽非倾国倾城,可到底总也有引人之处。这么一来,本就不得宠的大夫人就更是连得个跟鱼南风一道用膳的机会都没了。
鱼青鸾穿庭过廊,到得清心苑。但见苑中遍植芭蕉。此时晨光初起,芭蕉在风中瑟瑟而舞。倒便真应了那句,是谁无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
大夫人手里拿了一个瓢,自木桶里一瓢一瓢的给芭蕉树浇水。见鱼青鸾踏着晨曦朝露而来,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
她立在芭蕉树下,不过三十上下的年纪,人也生得清艳绝尘。只是奈何早生华发,竟让她瞧起来比二夫人老了十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