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七淡淡禀道,“父皇,既然有人要栽脏青鸾,又岂能教那人如了愿去。”
皇帝眼角几不可见的落到面色苍白已极的程如玉身上。程如玉见着他的目光,心中微微一悚。这便赶紧将头低落下去。
皇帝抬起手,狠狠的一掌拍落在桌案之上,惊得堂下一众人等皆是心中一阵颤然。全不明白这皇帝到底是哪儿又生气了。
皇帝怒而斥道,“朕又岂是这种糊涂之人!只是你二人口口声声说这事是栽脏的,那是谁栽的你脏,为什么要选你来栽脏。你倒是说出个道理来!”
凤九沉默许久,才缓缓的抬起眸来,淡淡一眼瞥向皇帝跟前的程如玉。程如玉触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面色一白,可却咬着牙一言不发。
“每个人的字儿都不尽相同,所以父皇,您只消将那字儿跟青鸾的字儿对上一对,自然便知分晓。”凤七垂落着眉,淡淡的盯着自个儿的手背。
皇帝伸出修长食指,慢慢的敲击着桌面。那短促的声音,叫人心悸。敲时,他的眼睛便这么冰冷的落在程如玉的脸上。
程如玉手里攥着拂尘,眸中现着冤枉跟委屈。整个殿内,针落可闻。
比对笔迹。
还用得着比对么?他头上的字迹,一笔一划都是那么的熟悉。正是与他凤天奇一道长大,从来都对他信任有加的程如玉的字迹!
他想不出程如玉有何背叛他的理由。可他每见程如玉一回,心里的怀疑便多一分。这事虽是谁也没有捅破,可如玉这些日子每天给他换药,想是心里也清楚的罢。
鱼青鸾见他不答话,心里已是明白了三分。当日在凤舞殿时,她见着书案上摆了程如玉写就的《卧春》,便照着他的字迹,仿了一份。
左右皇帝是一定要查的,那就找个他最亲近的人顶缸,让他有苦说不出!
可她却知道,皇帝心里这口气若是不撒,那这事怎么着也得不了好去。她的眸光淡淡的落在那明黄的鲛纱帘子上头。嘴角一扯。
彼时,凤十一低头道,“父皇!太傅说得极是。这若是鱼小姐不作这首诗,别人又怎会将它写到父皇的头上去呢?这事,鱼小姐却是绝对不能脱开干系的。儿子求父皇对鱼小姐小惩大戒!”
没见她现在连路都不会走么?还小惩大戒!再小惩大戒下去,她的命都快要没了!
“正是这个道理!老夫也赞成给鱼小姐一顿板子。”李相略嫌兴灾乐祸的笑道。
许久,皇帝在帘后不紧不慢的说道,“嗯,这却也是个法子。”
众皇子闻言,面色重重一沉。
鱼青鸾一挑眉毛,忽而对皇帝笑道,“皇上,青鸾这诗作得是不好,可青鸾有个法子,却是想将功补过呢。”
皇帝蹙眉,淡淡的哦了一声。道,“什么法子?”
“既然一切因由,都是起自皇上被剃了头,那么,如果民女能让皇上明儿就能长出头发来,那青鸾这打,是不是就该免了呢?”说时,她面色虽是苍白,可眉宇之间却是生气灵动。皇帝隔着帘落瞧着她,什么都不说。
她这托大的话一说出来,凤七便敛眉对她低斥,“青鸾,这话不好乱说。”皇帝最恨便是托大吹牛之人。
太子此时的面色也是变了。可没等他开口,那厢李相却说话了,“皇上,既然鱼大小姐成竹在胸,倒不妨叫她试上一试!这若是成了,便免了她的罪。不成,那就罪加一等,直接叫人打杀了。也就是了。”
皇帝抚掌而笑,道,“嗯,李相这个建议甚好。鱼青鸾,你可还有话要说?”
鱼青鸾笑道,“既然都快死了,自然是有话要说的。皇上,为了让您这头发长得成,青鸾是不是要什么,您都会答应?”
李相蔑然一笑,冷道,“若是小姐能让皇上的头发明儿个就长得出来,咱们这些个做大臣的,什么都会应你。”
皇帝抿嘴,淡淡的嗯了声。
这六天,他每日都叫九儿给他头上抹着些能让头发快点儿长的药,可有些事,真是欲速则不达。不论他怎么抹,那头顶上竟依然还是光得发亮。他想到此,面色便越发的难看了。
太子单边眉毛冲着鱼青鸾挑了挑,眸中隐了一抹似笑非笑。一天,她便要父皇长出头发,这怎么可能!可他想起那晚在女儿楼,她凭空变出的鲜花,跟漫天飘舞的蓝雪。心里不知怎么,竟对她隐隐有了丝期盼。
凤七嘴角薄抿,搭落在地板上的修长大手几不可见的颤抖了。
凤九则始终维持嘴角上扬的弧度。什么都不说。仿佛一切都已在他掌握之中。
鱼青鸾见他们应下了,这便又道,“青鸾在宫里头不甚熟悉。要想办成这事,还得跟皇上要一个人。”
皇帝嘴角一弯,这会子别说她要一个人,就是她要整个后宫助她,他也会应她。他笑道,“说。”
“程公公。青鸾在宫里这一晚,还请您多加照拂呢。”她的笑,很真诚。扬着唇,眯着眼。可程如玉不知怎么,心里竟是有些发毛。这个鱼青鸾,她葫芦里头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皇帝挑一眼程如玉,淡淡的落了句,“如玉,今儿晚上朕这儿不用你照顾了,你跟在鱼小姐身边听候她差遣就成。”
程如玉低头应了声,“是,皇上。只是今儿晚上,您这儿……”
皇帝冷笑着打断他,“朕这儿便由夏知冰守着就好。”
程如玉心中一悚,皇帝这么多年都只消他一人近身服侍。那夏知冰虽然也在凤舞殿当差,可权利比他要小了许多。这会子皇帝说要让夏知冰给他守夜。这却是数十年来头一遭!这是否就意味着,皇帝对他程如玉已然失了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