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班级里吵吵嚷嚷的，乔熙紧抿着唇木木地站在门外，听着新班主任在门内随意的交代，坐在门口前排的几个学生探出课桌后的身子用好奇的眼神来回打量她。
一个涂着淡淡口红的女生动作格外夸张，看起来像是故意让乔熙注意到她。
乔熙的确注意到她了，那个涂着口红的女孩子咧着嘴冲她笑，露出不小心黏在牙齿上的一小块口红。
“安琳琳，你冲着哪傻笑呢？头都快伸到门外边去了！就你脖子长是不是？”
安琳琳终于把打量她的目光移开，笑容转向了班主任。
她不甚在意地对着讲台上竖眉瞪眼的班主任讨好一笑，明显没有把班主任的训斥当回事。
“来来来，新同学过来做一下自我介绍咱们就继续早读。”
班主任对着门外招招手，示意乔熙走进来。
教室里近五十个学生的目光齐齐投向门口，紧紧盯着门框后那个即将会走进来的新同学。
嘁嘁喳喳的议论声自后排传来，清晰地飘在还在门外的乔熙耳边。
“能转校进入一中的新同学，啧啧啧......”
“估计不是成绩好，就是家里有钱啊。”
“肯定不是成绩好吧！成绩好当时中考就能考上一中，还用得着转校？”
“小声点！小心被人家听见了！”
乔熙紧抿着唇走进来，看着眼前那些完全陌生的面孔，只觉有些眼花，而对于那些不好不坏的八卦，她习惯性地自动屏蔽掉了。
有些局促一般，她磨蹭了好一会才堪堪开口：
“我叫......乔熙。”
她转身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片刻的逃离那些探求的视线并没有能让她感到轻松。
反而，那些视线依旧紧紧盯住她，如芒在背。
乔熙的额角渗出些汗来，她明显察觉到自己的腿正在发软，并且不争气地轻轻颤抖。
站在讲台下的班主任也一直看着她，似乎还在期待着她转身后再说出下一句话。
乔熙写完了名字，力气大的几乎抓不住手里的粉笔。
果然，无论平时多么沉默地去漠视身边的所有事，当真正站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时候，总不会像自己想要的那样淡定自若。
“……没了？”
班主任的目光里带了些打量，有些疑惑地望向讲台上紧紧攥着双手的乔熙。
“嗯，没了。”
乔熙的表情还是木木的，只是手指在攥紧的手掌内用力绞着。
“那行，后排刚好有个空位，你先坐着，这周末我们就重排座位了。”
班主任对于这种略显耿直的回答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并没有坚持着再让乔熙说些什么。
“好了，继续早读吧。”
他匆匆走出教室，但临走前，深深看了乔熙一眼。
乔熙抬步往最后一排走，周围所有的早读声都稀稀落落的，那些陌生的目光赤裸裸的，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个瘦削的身影，直到她一言不发地落座，拿出从前的课本开始小声读背。
好巧不巧，先前那个议论她的男生，就坐在和她隔了一条过道的邻位上。
乔熙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的书，默默把自己隔绝在一方世界里。
那个孤寂又阴暗的世界里，只有她，她也不想要其他的东西。
“诶，你之前是哪个学校的啊？”
那个男生盯了她很久，可她甚至没有给他任何一个眼神。
“你听不见吗？”那个男生把脑袋凑过来，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
“梁邺！早读呢！心里没点数？出来站着！”
班主任的脑袋从后门的门缝里伸了出来，横眉竖立，或许是表情太过狰狞，他的抬头纹和张合的鼻孔看起来有些滑稽。
明明是个中年老教师，却偏偏为了给学生以身作则，剪了个短短的寸头，像个故作年轻的油腻大叔。
梁邺翻了个白眼，不耐烦一般，擦着乔熙的椅背走了出去。
门外传来班主任声音极大的训斥声，整个班里瞬间静了静，随即响起的早读声比之前不知大了多少倍。
在给同学留面子这方面，全班同学都格外默契。
可是乔熙没有这种默契，她也并不知道那些以后会朝夕相处的同学在无形之中究竟达成了怎样的共识。
坐在她前边一个女同学偷偷回过头来，往后门看了一眼，确认过班主任看不见教室里的情况后，才对着乔熙悄声开口：
“咱们班主任也是咱们年级主任，就只教咱们一个班，平时忙到几乎没空管我们，但每次一管就管的特别狠，其实没啥事，你别吓着了。”
乔熙没想到会有人主动找她说话，还非常自然地用了“咱们”这个词，不由愣了愣。
而前排那个女生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等她回应就转回身去继续背书了。
“嗯，谢谢”
乔熙还是礼貌地道了谢，而门外班主任恨铁不成钢的大嗓门却掩盖了她的谢意。
她本就坐在最后一排，靠近后门，所以听得格外清晰。
班主任说：“梁邺，难道你就真的要浑浑噩噩下去吗！？”
他又说:“梁邺，如果你自己都放弃自己了，那老师也拿你没办法！。”
这些话在乔熙看来根本是没带什么情绪的无关痛痒，比这更难听的话，她也不是没听过。
那些躲在背后骂人的邻居和亲戚，不是骂乔缇的，就是骂她乔熙的，总是要挑出她们姐妹俩之间的一个人来过过嘴瘾，更有甚者，两个都骂，还故意装作不经意般让她和乔缇听见。
那时候，乔缇放弃了日夜东奔西跑的工作，却依旧忙到几乎不回家。
所以，乔熙一个人，承受了整整一年明里暗里的非议和辱骂。
乔熙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些回忆从脑子里甩出去。
门外班主任喋喋不休的训斥似乎并没有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乔熙听到梁邺一句话都没说。
也或许他是说了的，只是她没听见。她几乎能想象出梁邺此刻在班主任面前的样子，带着些故做出来的轻松和不在意，吊儿郎当地对着班主任痞里痞气地笑。
“梁邺，以你平时的状态，成绩能在一中实验班里排到中游，这证明你已经算得上是聪明了，老师也不想每天都这样不留情面地训你，你总得给自己争口气吧？”
见梁邺依旧只是耸耸肩膀不说话，班主任长叹一口气，只觉心累。
他摆了摆手示意梁邺回去，却在梁邺回去后站在门外看了他半晌。
直到——
一个身影试图不着痕迹地从他背后窜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