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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振江刚出现在码头,就得到了秋月被土匪绑架的消息,他脑子里一炸,简单问了几句,拔腿便跑。两个后生一把没拦住,刚要追时,他已经跑没影了。

振江在晨雾中一路狂奔着,他趟起的灰尘在晨雾中翻卷。他只是大约知道单眼豹子的寨子所在,他便朝着那个方向奔跑。他甚至丝毫没有想过该如何去救人,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尽快到秋月身边,他要去保护她。跑着跑着,他的汗出来了,他的眼泪也出来了。在一路的奔跑中,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在乎过一个人。阿爸阿妈都死了,哥不在家,秋月就是自己最亲的亲人了。似乎还不止这些,他也顾不得细想,他只知道他必须尽快和她在一起。

跑到紫云山脚下时,振江已经累得步子也迈不开了。他趁着问路的时候喘了喘气,喝了几口水。问了七八个人之后,才大致弄清楚方向。一边爬山,他一边开始想如何救人的事。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眉目,只好见一步行一步了。

在山里转了大半天,振江的脸上、手上都已经被杂草、荆棘挂出了一道道血痕。衣服、裤子也被挂破了多处。终于在天近黄昏的时候,振江找到了单眼豹子的山寨。

单眼豹子和他的兄弟们昨天晚上回来后喝了一通宵的酒,这时才醒过来,正坐在石头上琢磨着今天晚上要与抢来的小娘子共度良宵的美事,听说有个小伙子一个人来闯寨。他觉得这是一件很新鲜、很有趣的事情,马上吩咐将振江带过来。

单眼豹子斜着眼看着面前这个满身血痕的年轻人,听着他大叫大嚷地想接阿嫂回家,忍不住笑了:“小子,你真是‘戏班佬的背脊——出旗(奇)’啦。滚!回去准备五百大洋再来。你阿嫂嘛,我先替你做几天阿哥吧,哈哈。”

振江在地上捡了一只番薯啃着。尽管他心里开始打鼓,有些后悔自己太鲁莽了。但是事已至此,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他瞪着眼睛说:“不行,我今天就必须将我阿嫂接回去。”

单眼豹子觉得没趣了,他觉得碰到了个傻小子。他打了个哈欠,挥挥手:“撵下山去。”

两个小土匪过来推振江,可连他们自己也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已经齐齐趴在了地上,摔了个嘴啃泥。

单眼豹子立时又觉得有趣了:“呵呵,原来是能打的。有意思,怪不得口气那么大。来呀,再上去几个试试。”

振江忙一摆手,退开几步:“你就是单眼豹子吧。我在县城听说过你。大当家的,我不是来打架的。你放了我阿嫂,我回头再给你送点钱来。”

单眼豹子也笑着摇摇头:“钱我也要,人我也要,架我也要打。”

振江脸憋得一红,他知道今天这事难办了,看来命要搭在这里了,只能豁出去了。他脸胀得红红,一扬头:“行,打就打,怎么打,你定规矩。我赢了,你就放了我阿嫂。”

单眼豹子一挠头,想了一下:“我选十个人,你一个一个跟他们打,打赢了,我放了你阿嫂。”

振江“腾”地站起身:“好,就这么打,不过我有两个条件。第一我得先见着我阿嫂,我得知道她是生是死。第二,我今天一天没吃东西了,你弄点东西给我吃,我才有力气打。”

单眼豹子笑骂道:“丢他妈,真有趣,好,老子今天就满足你的要求。”一挥手,“去把他的靓阿嫂请出来。去厨房给他弄点吃的东西来。小子,还要不要给点酒给你壮胆?哈哈,说老实话,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大胆的傻小子。”

秋月被两个土匪推着走了出来。昨天半夜醒来之后,她一直处于极度的恐慌之中。正在惊慌地胡思乱想着,土匪们进来了。她不知道他们会将自己怎么样?她随着他们慢慢地走出囚禁自己的小木屋。她首先看见那个单眼土匪头子正斜躺在一块岩石上。紧接着,她惊喜地看见了自己疼爱的振江,他正坐在单眼豹子的对面,旁若无人地端着一碗米饭大口地扒着。惊奇一下子代替了恐慌,她忍不住大声地叫喊:“振江。”

振江抬起头来,看着秋月,忙喊道:“阿嫂,你没事吧?”

秋月使劲摇着头:“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振江又扒了一口饭,对着秋月笑了笑,站起身,深深地吸了口气,将碗筷往地上一扔,对着单眼豹子说:“来吧,开打吧,这样吧,你们一次上两个人,打得痛快点,我也好早点和我阿嫂一起下山。”

单眼豹子一拍巴掌:“好,够爽快,我就成全你,打死打伤别怪我了。”他随口点了两个人。立即有两个身材魁梧的土匪站了出来。振江也不多说,大叫一声,便扑了上去。两个土匪还没有反应过来,振江已经扑到了跟前。有一个刚伸手去格振江挥过来的拳头,胸口已经挨了重重的一脚,跌出几丈远。另一个一声怪叫猛扑过来,被振江一闪避过,背心上挨了振江一脚,一路翻滚,摔进了一个树坑里。

单眼豹子皱皱眉头,又点了两个土匪。这两个土匪一个身材瘦小,但是从他一跳一跃间看得出十分灵活。另一个则矮矮胖胖,满身横肉。两人嘀咕了几句,便一左一右朝振江包抄过来。振江身子一窜,从他们的合围中窜了出去。那瘦匪也是一窜,又贴近了振江身后。那矮胖土匪则一心在前面围堵。振江窜了几步,突然一矮身,回拳猛击过去。跟在身后的瘦匪没想到他会突然回身,反应过来时,肚子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拳,当场趴在地上。胖匪见有机可乘,整个身子像泰山压顶似地朝振江直扑下来。振江忙就势一滚,胖匪扑空,身子站立不稳,踉跄着往前冲。振江伸脚一勾,胖匪摔在了地上,摔得尘土弥漫。

单眼豹子“腾”地站了起来,想了想,又叫过来两个土匪,小声嘀咕了几声。两个土匪点点头,抽出两把大刀,围了过来。振江忙往后一缩,瞪着眼对单眼豹子嚷:“你们怎么用刀?要比就比拳头呀?”

单眼豹子“嘿嘿”笑道:“我是同意和你打呀,没说不能用武器呀,你也可以找家伙用啊。”

秋月在旁边看着急了,大声地嚷道:“你们知不知丑?这么多人打一个,还用刀,你们还是男人不是?”她已经明白了这场比试的意义所在,一定是振江和单眼豹子商定好,振江打赢了就可以把自己带走。

单眼豹子斜了她一眼,见她俏脸生怒,更多了几分动人,心里不禁痒痒的。他开始有点后悔答应振江进行这场比试。姥姥的,一顿乱棍把这小子打出去就行了,干嘛费那么大的劲。他“嘿嘿”朝秋月一笑:“小娘子,我是不是男人,晚上你就知道了。”

振江一听,怒火更盛,也不再说话,见一旁搁着一张长条凳,一个健步抢过去,将长凳操在手中,使出蔡李佛武术中的“穿龙十八格”,单手一阵狂舞,就朝那两个抄刀的土匪劈头盖脸砸过去。那两个土匪哪里见过这样的打法,刀还没来得及挥,已经被磕得头破血流,再也不敢上前来。振江将凳子往地上一摆,一运劲,一掌拍在凳子上,长条凳断成两截。他大吼了一声:“还有四个,再来!”

众匪见他如此气势,都愣住了,一时鸦雀无声。单眼豹子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土头土脸的小子原来是练过真功夫。他几次想亲自下场去打,可又实在没把握能赢。他看了看身边的兄弟们,心想自己无论找谁联手,都不一定能赢。如果输给了他,那这个脸就丢大了,他一时踌躇不决。

振江又吼了一声:“还打不打?不打,我们就走了。”他大步走到秋月身边,拉起秋月的手:“阿嫂,我们走!”他没注意到,秋月这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单眼豹子“腾”地站了起来,从一个土匪手里夺过一枝毛瑟枪,叫嚷道:“别走,还要打,这回用枪打!”

振江一下子愣住了,瞪大眼睛盯着单眼豹子。单眼豹子自己也觉得有些没趣。可他又实在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俏人儿就这样走了。他决定厚着脸皮耍一次无赖,总比在众兄弟面前被这小子打趴下的好。

振江感觉到握在自己手中的秋月柔软的手在微微地哆嗦。他看看她,才看见她眼里满是泪水。振江心里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壮情怀。他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传说中的英雄所在的豪情澎湃的江湖,他为自己能够行走在其中而激动不已。他用力地握紧秋月的手,低声说:“阿嫂,我就是没了这条命,也一定救你出去。”秋月死死地抓着他的手,颤抖着说:“别,振江,别去硬拼,我们另想办法。”

振江摔开秋月的手,走到单眼豹子跟前,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心里也一阵发慌。他知道只要单眼豹子一扣扳机,自己就完蛋了。不仅自己完了,秋月也无法逃出去了。他手心开始冒冷汗,但是脑子却快速地转动着念头。他咧咧嘴:“大当家的,我可没见过像你这样当大哥的,欺负人没关系,不讲信誉可就让兄弟们瞧不起了。”

单眼豹子脸上一红,强词夺理道:“你才打了六个,还没完呢。用枪打也是打,你躲得开我的子弹也算你赢。”

振江一扒身上的衣服,脸涨得通红:“我不躲,我也没有那样的好身手,你就开枪吧。还差四个,你就朝我身上开四枪,条件就是打完四枪,你放了我阿嫂。”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索性豁出去了。他是个直肠子的人,想什么说什么,这时脑子一热,更无顾忌了,朝围观的土匪们大声说:“请兄弟们都来做个见证。我今天一命换一命。求兄弟们帮帮我,四枪一过,放我阿嫂下山。”

振江这样一说,单眼豹子反而犹豫了。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开枪,从此在寨子里的威信就会大打折扣。正犹豫着,振江猜到他的心思,忽然心里一动,大步走到一个小土匪身边,从他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在手上掂量了几下,转过头来单膝一跪,对单眼豹子说:“当家的,今天我司徒振江一定要向你求这个情。只要你放了我阿嫂,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还。还有四个兄弟没打,我也不打了,我用我自己的血来一个一个来还。”说着,一咬牙,一抬手,将手中的匕首深深扎进了自己的肩膀。众人都愣住了。秋月一声尖叫:“振江,不要——”便扑了过来。

振江推开秋月,将匕首拔了出来,血即时流了出来。振江咬咬牙:“还有三个没打。”说着,又将匕首扎进肩膀,嘴里说:“第二个。”

众人都呆住了,单眼豹子手中的枪垂了下来。他三年前杀了人之后上山做了土匪,做过无数的案子,也伤过不少人,从来没有哪一个事主会以这样的方式来了结,更没有碰到过如此硬气的后生。秋月一边叫着:“振江,别——”一边手忙脚乱地用手绢去捂振江的伤口。

振江再一次拔出匕首,只觉得一阵眼花。他咬着牙,勉强地对秋月笑笑:“我没事。”推开她,说道:“第三个。”匕首第三次扎进了肩膀。这时人堆里突然有人叫出声来:“别扎了,放他们走吧。”立时有许多人附和:“放他们走吧。”

振江朝人堆里点点头,将匕首交到左手,举起来。单眼豹子忽然叫道:“好了,你够硬!我服了你啦,你们走吧。”振江喘了口气,他已经有些站立不稳了。秋月泪流满面,紧紧扶住他。振江晃晃头,清醒了一下,又举起匕首,说:“我不能食言,还有一刀,我再向当家的求个情,以后别再抢我们回龙村。”说完,又将匕首扎进自己的右肩膀。

单眼豹子看着这个胸前流满了鲜血的年轻人,长长叹了口气:“好小子,比我还狠。好!我答应你,我单眼豹子的人从此决不抢你们回龙村!给他们点金创药,让他们下山去吧。”说完,进屋去了,他需要去痛饮一场。他那颗不可一世的心今天彻底被一个土头土脑的浑小子打败了,他心里太不是滋味了。

出了山寨,没走几步,振江就感觉到身子发软,头一阵阵晕眩。咬着牙坚持了一阵,终于支持不住了,身子往下一沉,秋月搀不住,振江扑倒在地,滚出了几丈远,人也昏迷过去了。秋月想,不能够就这样让振江躺在这里,无论如何要把他弄下山去。她尝试了好几次,终于将他背了起来,却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她稳住身子,慢慢地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每迈一步,她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耗尽。无数次地被背上的重负压得跪倒在地上,又无数次地咬紧牙站了起来,向前挪动。她的膝盖已经鲜血淋漓,可她始终将振江牢牢地拴在自己背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全身散架的地步,终于在一处岩石边支持不住了,和振江一起仆倒在地上。而下山的路却似乎还没有尽头。

秋月看了看四周,到处黑压压的,这时她才觉得心里害怕到了极点。山风一阵阵地怪叫,每一阵风都让她心头一阵哆嗦。她摸摸振江的脸,他呼吸得很平稳。她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眼睛不敢看四周,也不敢闭上,只是直直地盯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她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幸好金创药的效果不错,伤口没有再流血了。她看着眼前这张还带着稚气而倔强的脸,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她忽然有了一种想亲亲这张脸的冲动。但是她马上又为自己的这种冲动而羞愧,感觉脸一阵发热。

刚才发生的一切,无疑是邓秋月有生以来最让她感动、最让她热血沸腾的一幕。这一幕,以往她只在小说里、在戏台上看到过,她也曾经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遇上。一个男人为了自己而毫不犹豫地赌上性命,在她的梦想中,那是何等幸福的一件事情啊。振江往自己肩膀上每插一刀,都令她心痛,却又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激动和幸福感。她伸出手来轻轻在他的胸膛上抚摩着,他的胸前还满是血痕。她终于克制不住自己,在他胸前的血印上轻轻地亲了一口,她的泪水也滴到了他的胸前。

到了下半夜,风更凉了,吹得秋月身上冷飕飕的。振江也一阵阵哆嗦。她看了看四周,实在找不到任何东西可以取暖。她犹豫了一阵,觉得脸上滚烫滚烫的。她慢慢地伸出手,把他的身子挪动着,将他紧紧地抱在了自己胸前。她的心里弥漫着母性的温柔。到后来,她也支持不住,慢慢地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振江感觉到自己睡在了一张温暖的床上,那么舒坦、那么柔软。他不由自主地将身子缩得更紧了。

天快亮的时候,振江醒过来了,他感觉自己的头紧靠着一团温软的东西,还透着淡淡的香。他慢慢地睁开眼睛,使劲地回想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紧紧搂在怀里,而且是被搂在一个女人的怀里。他的脸上、身上立即在那一缕缕幽幽香味中燥热起来、慵懒起来,伤口也不觉得疼痛,而是一阵阵麻痹。他觉得心里一突一突,慌慌的,便挣扎着要坐起来。

他一动,秋月就醒了,忙松开紧搂着振江的手。振江也看清楚了,一直搂着自己的是秋月。两个人都脸红到了脖子根。

定了定神,秋月说:“振江,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痛吗?”

振江摇摇头,红着脸说:“没事,我们下山吧。”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仍是双腿酸软。秋月忙站起身,将他扶住。振江将身体靠在秋月身上,两个人慢慢地挪动着,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

将近中午的时候,两人终于走到了山脚。秋月已经累得快要虚脱了。振江的伤口由于一路挣扎,又渗出了鲜血。秋月忙将振江扶在一处草垛上休息,跑进旁边的村子里去找人,费了许多口舌,才说动一个年近半百的农家大叔套了辆牛车过来,送他们到回龙村。秋月答应给一块大洋。

当牛车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回龙村的村口时,整条村子都轰动了。大家也正议论着、担心着他们俩的安危。连秋月一家人也都来了。秋月一见爸妈急匆匆地向她走过来,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如泉涌一般,扑在阿妈的怀里哭个不停。

第二天,振江救秋月的故事迅速传遍了全镇。十八岁的振江成了全镇人那几天谈论的主角。回龙村的乡亲们听说振江逼着单眼豹子发誓决不再抢回龙村的消息,更是高兴坏了,一连两天上门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

这天中午,一家人正说着话。一个汉子走到门口,先是见到秋月,大步走过来,“扑通”就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把秋月吓了一大跳。汉子也不说话,又走到振江面前。振江才看清楚正是在匪寨中最先和自己动手的那个粗豪汉子。刚想动怒,那汉子又“扑通”跪下了,利索地磕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来,咧嘴一笑:“我们当家的说,见了阿嫂和振江兄弟,一定要先磕头赔罪。”

振江见他这样也不好动怒,便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

汉子咧嘴笑着:“我们当家的说,从没见过大兄弟你这样有胆识的人,他佩服得很,叫我将在你家里抢的大洋全部送还。当家的还说,想和你交个朋友,嘿嘿。我也想和你交个朋友。”

振江见他是个浑人,也不和他计较,没好气地说:“你们当家的尽耍赖,我才懒得和他交朋友。大哥你是个憨厚人,我和你交朋友。”

汉子高兴地笑了。振江知道他叫周武山,因为打了衙门当差的,怕被官府抓,上山做了土匪。聊了几句,周武山就告辞走了。

振江的伤口没什么大碍,几天后就能够自如活动了。秋月却因为感染了风寒,又受了惊吓,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十多天。秋月爸妈一直在这里照料着他们俩。

这天,秋月的病大好了。秋月妈陪着她在门口缝补着衣服,母女俩说了一会振南的事情,秋月妈忽然低声地对女儿说:“月呀,你家公去世了,振南又不在家。我问了振江,他说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也不打算出去做工了。现在家里就剩下你叔嫂两个人,而且振江也是大人了。再这样同住一间,恐怕会招人闲话。”

秋月脸红了红,说:“我也是这样想。我琢磨了一下,我想这样,过几天,请人来将屋子加个墙隔一下,开多一个门口。以后振江就住另一边,吃饭的时候我就叫他。另外,我家公去世前也替他定了门亲,他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姑娘也十六岁了。我想过些时候就帮他订下亲,着手盖房子。等振南回来再给他办婚事。”

秋月妈想了想,说:“这样最好!”

吃饭的时候,秋月妈把这个主意一说,振江也同意。事实上他也愿意这样。从那天下山之后,他一见秋月就觉得有些不自然。忙乎了几天,将屋子弄好了,厚厚的木板将家里隔成了两个世界。振江白天下地干活或者到附近去做短工,秋月就过来帮他收拾收拾。吃饭的时候就叫一声或者敲敲墙板,倒也十分方便。

两个人的生活自自然然地延续,回龙村的生活自自然然地延续。可没多久,村子里又出事了。

阿力婶死了。死在她的丈夫离家十五年回乡后的第五天。

清明过后,一连来了几场台风,不仅将田里的庄稼、地里的瓜菜毁了个干净,檀江水还两次漫上村场。一场暴雨过后,山坡上的淤泥冲泻下来,阿力婶家的房子也倒了,猪圈也倒了。

司徒自力回来的时候,阿力婶正躬着腰,撅着尖尖的屁股在一堆淤泥中刨着一只瓦罐。她浑身上下都是泥,像一条刚在水田里打了个滚的鳅鱼。土匪劫村之后,司徒自力又寄过一回钱回来。阿力婶便用个瓦罐将那几十个大洋装着,埋在了猪圈里。现在猪圈却被厚厚的淤泥覆盖了,瓦罐像一条游进了海里的鱼,不见了踪影。

阿力婶实在刨不动了,一屁股坐在一截泥乎乎的木头上。她抬头看看天,天上的日头明晃晃的,射得她的眼睛有些晕眩。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再睁开时,却感觉到眼睛里有一团黑影。她以为是眼睛里进了泥点子,想去揉揉,两只手却是沾满了泥。她正犹豫着,却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朵边上响起,很陌生的声音:“阿炳妈”。

阿力婶想了一下,她想不起是谁。村里没有人这样称呼她。大家都叫她“阿力婶”、“阿力嫂”什么的。她没再看他,伸出拳头使劲地捶着腰,嘴里答道:“你是谁呀?什么事?”

男人一瘸一瘸地走前几步,将手里提着的一只大木箱放下,拖长着声音说:“阿炳妈,是我呀,我是阿力,阿力呀。”

阿力婶捶腰的手落在了泥乎乎的木头上,一下没扶住,整个人跌坐在泥浆之中。她依然不看他,头一下子耷拉下去,埋在了膝盖上,盘起的发髻下露出一段粘满泥点的细长的脖子,像一只已经被割断了喉管的瘦弱的母鸡瘫在那里。

这晚,振江将自己的房子让给阿力婶和她丈夫住,自己则领着阿炳睡到祠堂里去了。第二天,阿力婶一家人搬到祠堂里暂住。人们看见阿力婶的精神很好,平日里泛青的脸还显出淡淡的红晕,逢人便说:“我们家阿力回来了。”她男人司徒自力站在她身边谦恭地笑。振江招呼了几个后生替她家清理着淤泥,瓦罐也找到了。司徒自力开始和大家商议盖房子的事。

振江和秋月问起振南的情况,司徒自力道:“我也有一年多没见着振南了,他那公司经常要外出公干,一出就是半年的。兴许是外出了。我一回去,就去找他。他这些日子没来信吗?”

秋月摇摇头。

这天,就在司徒自力正准备和振江几个上山砍木料的时候,阿炳从祠堂里跑出来,结结巴巴地叫嚷道:“振江哥,快、快……来,阿妈摔、摔倒了。”几个人撂下工具,冲进祠堂里,却看见阿力婶斜斜地躺在门槛上,嘴角还带着笑意,眼睛微眯着,眼角的皱纹舒展,却已是不省人事。

郎中从镇上赶来了,问了问情况,检查了一番。摇着头对司徒自力道:“料理后事吧,她心愿已了,思念到头,万事皆休。十几年含辛茹苦,独守贫寒,才修得如此无苦无痛而逝。你若不回,她只怕还得苦多几年呀。”一番话未完,司徒自力眼睛里已滚出豆大的一颗泪。

替阿力婶清洁身子时,秋月从她口袋中掏出了一块已经洗得发白的红绸方巾。她将它交到司徒自力手上。司徒自力哑着嗓子说:“这是我和她成亲时的那块红盖头,想不到她还留着。”

秋月一时怔住了。红绸巾越洗越白,一个女人的心却是永远洗不褪色的。

阿力婶落葬后的第二天,司徒自力提着那只沉沉的金山箱走在前面,他的儿子阿炳背着一个大大的麻包跟在后面。村里许多人都去送他们父子。

望着父子俩的背影,八十多岁的慧清爷突然扯着嗓子喊道:“阿力呀,路上要小心啊,金山有金子,这边有乡亲。金子虽好,比不上乡里乡亲呀。阿力呀,在那边待够了就回来,回来看你老婆,别让她又等十五年了——”慧清爷的嗓子似乎就要被扯断了,扯得每个人都揪着心。

尘土扬起,模糊了父子俩的背影。这时,人们看见,轻尘中,那两个背影转过身来,缓缓矮下去。他们跪倒在路边,朝着村里的方向,朝着村口的乡亲们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他们的动作缓慢,似乎已经无力再支撑下去了。

阿力婶死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秋月心里都觉得像长了一根骨刺似的,稍一活动,就扎得好痛好痛。有几回她都梦见自己和阿力婶一起说着话,突然阿力婶不见了。而一照镜子,自己竟变成了阿力婶的样子,只是白头发更多了。每次梦做到这里,她都被惊吓得坐起来,身上湿漉漉、凉津津的。她实在忍不住了,写了一封长信给振南,告诉了他阿力婶的事情。在信里,她可怜兮兮地哀求他快点回来。信写好后,她只得按照以前的地址寄出去,他能否收到,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信寄出去后,秋月觉得心里好受一些了,便又开始考虑振江和谷雨订亲的事。她也希望谷雨能够快点嫁过来,陪陪自己。

可一和振江说起这事,他就像一只被堵塞了的吹火筒。秋月在这头使劲吹,另一头却没有一丝风透出来,气得秋月好几次都想像他阿爸那样,将他绑到祠堂门口的木柱子上去。

其实对于这事,振江并不是没有想过,可他总觉得自己想象中的妻子不是谷雨那样的。谷雨和他从小一起玩到大,在他的心里面,谷雨就是那个爱和他抬杠的野丫头。可后来,他实在架不住秋月整天在耳朵边上絮叨,又想起阿爸去世前眨的那一下眼睛,终于勉强答应了。

秋月一见他答应,立即就去和福贵爸妈商量,他们也没什么意见。双方交换了订亲礼,这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因为从小一块长大,两家人也不避什么嫌,谷雨一有空便过来和秋月说话。只是振江见了她,总是没什么话说,谷雨觉得有些委屈。秋月安慰她说,振江就是这样,嘴笨得很,心地却好,时间长了就习惯了。秋月私下也数落过振江几次。

有一天,谷雨正和秋月一起在家里剥着新收的豆,振江下地回来了。秋月有意让他们俩一起说说话,便起身说:“振江,你和谷雨一起把豆剥了,我去洗洗衣服。”说着端着衣服出门去了,把两个年轻人撇在家里。

秋月一走,两人都没有话说了,机械地剥着豆。过了好一会,还是谷雨打破了沉默:“振江,你的伤都好透了吗?”

振江点点头:“好透了。”

谷雨说:“你和土匪打,他们又刀又枪的,你不怕吗?”

振江说:“怕!怕也得打。”

谷雨停了停,说:“要是我被土匪抓了,你也会这样豁出命来吗?”

振江说:“会。”

谷雨笑了,心里甜滋滋的。她盯着他看,眼睛里洋溢着说不尽的温情。他也意识到她在盯着自己,埋着头一声不吭。

谷雨想了想,自己的脸先红了,悄声地说:“振江,吃完晚饭你陪我去江里收一下网子好吗?我今天早上在江里下了网,还没收呢。”

振江站起身:“现在就去啊,一会天都黑了。”

谷雨嗔道:“你傻呀,现在日光白白的,我俩一起去,还不让人笑话。”

振江说:“我去就行了。”

谷雨说:“你真笨,我不去,你知道下哪里呀?”说完站起身,“吃完饭,我在埠头上等你。”一笑,匆匆走了,生怕振江不答应似的。

吃完晚饭,振江和秋月打了个招呼,便慢吞吞地朝着水埠头走去,远远就看见谷雨站在老榕树下观望。如银的月光洒在她俏生生的身影上,如一幅图画。

两人上了船,一点竹篙,船无声地离了岸,划向江心。江面上,粼光点点,像弯弯地洒上了一路珍珠。江风清清凉凉地吹着,撩动着少女酸酸甜甜的情怀。谷雨嘴里轻轻地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歌声在水面上悠悠地漂浮着。偶有几只鹭鸟儿飞起,搅乱着夜的沉静。

振江见谷雨只是撑船,忍不住了:“谷雨,网在哪呀?”

谷雨放下长篙,走到振江身边挨着他坐下,一股好闻的香味飘过来。振江打了个喷嚏。谷雨慢慢地把头靠在振江肩上。振江心里有些紧张,可又不敢避开,只好由她靠着。船在江心慢悠悠地漂着,谷雨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之中,振江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过了好一阵,谷雨转过脸来,看着振江,轻声地说:“振江,我……我让你亲一下我,好吗?”声音越说越小,眼睛慢慢地闭上了,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伏。

振江看着眼前这张娇嫩的俏脸和微微翘起的双唇,心里一阵狂跳。可他还是鼓不起勇气亲下去。犹疑了好一阵,突然说:“别闹了,谷雨,收网吧。”

谷雨生气地掐了他一把:“笨蛋。”站起身,一点长篙。

这年,广东接连遭遇洪灾和风灾,粮食基本上颗粒无收。匪患、饥民抢劫的事情时有发生,檀城县的官仓也被成千上万的饥民哄抢而光。朝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杀了几十个人,才把哄抢之风镇压下去。到了年关,村里许多人家都已经揭不开锅了。这个年,整条村都过得冷冷清清。

鉴于这样的年景,秋月和振江商量,把原来准备起屋的计划也搁置了。幸好家里有些积蓄,秋月便叫振江去镇里抢购了一些粮食,天天熬番薯粥,逐家逐户送去给那些没米下锅的乡亲,希望能够熬到开春。

这天,振江从镇上回来,正碰上邮差来送信:“振江,有你的信,美国寄来的。”

振江一听,高兴坏了:“是我哥的信吧?应该寄给我阿嫂呀。”

那邮差拿着信看了看:“不是寄给你阿嫂的,是写给你的。”

振江有些疑惑,忙领了信,拆开了看。原来是司徒自力的儿子阿炳寄来的。振江心里疑惑,阿炳怎么会写信给自己呢?可刚看了两行,他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振江哥,我阿爸不让我告诉你们,可我实在憋不住,这事你先别急着告诉秋月阿嫂,怕她扛不住。那天我和阿爸在街上碰到你阿哥了,他身边还有个女人。你哥向我阿爸介绍说,是他老婆。他们手里还抱着个孩子,都快两三岁了。这事在三藩市唐人街个个都知道了。听说你哥做了什么总经理。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你哥做了陈世美了。难为秋月阿嫂在家里天天挂着他……

振江呆立在村口老半天,脚也不知道往哪里迈。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弄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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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亨利原名威廉·西德尼·波特,美国著名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大师之一。曾被誉为曼哈顿桂冠散文作家和美国现代短篇小说之父。一些名篇如《爱的牺牲》、《警察与赞美诗》、《带家具出租的房间》、《贤人的礼物》、《最后一片常春藤叶》等使他获得了世界声誉。王永年的翻译以精练、准确著名,翻译的欧·亨利小说出版多种版本,备受英美文学研究者的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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