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今天写点什么字。”
“你想学写点什么?”
“写生辰八字吧,哥哥的,还有我的。”
白蕊君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在宣纸上,笔触流畅,手法遒劲,然后将纸递给了胡九熙“照着临摹吧。”
“我要你握着我的手写。”
白蕊君一愣,起身,站在胡九熙的后面,就像往常一样,他的前襟触碰着胡九熙的后背,他的呼吸会被胡九熙的耳朵阻挡,胡九熙的手稚嫩而又光滑,却充斥着少年人的热度,掌心发烫。他的火热烫得白蕊君不知所措。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互换了庚帖了。胡九熙把写了两人生辰八字的纸放在灶王爷的香案前磕了头就把他放在了那个盒子里,垫在红绳子之下。这样就算全了定亲的礼数,说是我的人就是我的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逼近了,杏树也只剩寥寥的几片树叶还死死的抓住树干不愿意接受自己凋零的命运。
这是为什么呢?怎么好好的就变成了这样,谁能想到名满京城意气风发的状元郎被生禁在了府邸好几个月。
“天真的凉起来了。秋风到底是无情的,带走最后的树叶,那也是树叶的命运。谁也逃不了自己的命运,你说对吗?九郎。”
“哥哥。”
“今天该讲什么了?朝闻道夕死可矣吧。”
自入秋起,白蕊君就没有增添过衣物。有时候咳嗽起来胡九熙会固执的给他披上外衫,但等胡九熙走了,就又会把外衫脱下,久了,胡九熙就知道这是哥哥故意的了。只有切实的寒冷,才是白蕊君活在这世界,接触这个世界的唯一方式。
“不死可不可以。”
“你在说什么呢?这是一句古言。”白蕊君转过身来,他衣着淡薄,衣衫薄薄的透着光,光透过青衫隐隐出他的身子也特别的消瘦。
“我发呆了,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没有,你什么也没说......这句话讲的是.......”
我还是不行,我不是你的山河万里。
“九郎,你又走神了。要是没有精力的话,今天就到这里吧。”
“好,哥哥。我今天有点累了。”胡九熙从失神中回来。他听不进去,他只觉得时间越来越少了。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越临近那种预感就越发突出。
“九少,听说你这几年来文治武功都非常刻苦,京城里传你是百年难遇的人才,仅仅用了几年就文采斐然。我不是要恭维你的意思。我是说,你做这些,是,是为了哥哥吗?“七皇子把拿在嘴边的酒杯放下,他还是喝不下去。
是,我就是要像他,成为他。
“怎么可能,男儿长大了,自然要承担家国天下大事,不过是成长了罢了。”又毫饮一杯酒。
还剩十天,送嫁的队伍已经准备好了。
“九郎,杏树还有叶子吗?”
“没有了。”
“冬风还是无情的。”
“什么冬不冬的,是我一天天爬树给爬秃的,我手贱老是想拔几片叶子。”胡九熙尴尬的哈哈一笑,“哥哥,你等我,我还有事,我走了,我晚上就回来。你等我哦。”
这样下去不行,白蕊君的脸色真的太难看了,精神状态也越来越不对,这都已经入冬了还要穿夏衫,这根本是在往折磨自己打算。
等不及,他等不及。
“曹公公我要进宫,带我进宫吧。”
胡九熙风风火火的跑回宅子里,到处找曹公公,一见着曹公公就跪下来扯着他的衣襟。
“哎呀,少爷,使不得使不得。”曹公公一把年纪被这突然跪下的胡九熙给吓得不知所措连忙也跪下“你知道的,圣上不会让你回宫的。”
“我有玉,我给他,带我进宫吧。”胡九熙急得红了眼睛,突然想起什么就去里屋里拿出了盒子。
盒子里还有一段红绳,和一副写着生辰八字的庚帖。
一路上,胡九熙都没有话,看着手里的玉,手指不停的来回抚摸。
母亲,你会怪我吗?那是你带了一辈子的东西。我说过不认这个父上,也绝不交还这个玉的。
宫里的确很气派,宫门宫墙很高很高,人与人之间距离很远很远。就像这对父子见这久违的一面要隔着36阶台阶和12个宫人。
“圣上,我愿意归还辰玉。”
“嗯?”
“父...父上,儿子带母亲回来了。还请父上能同意儿子的请求。”
“如果你说的是白蕊君和亲的事,那就大可不必了。”这个儿子拥有与否并不重要,能让胡姬入皇陵也确实很有诱惑力,但是不急于一时,总会有那么一天九子会自己送回来的,不需要任何条件的送回来
“嫁衣,已经送去白府了。”
红色。一大片的红色。胡九熙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手里的玉在滴血,就像母亲去世那天的红,血一样的红,嫁衣一样的红。
“圣上。”
“讲。”
“白蕊君坠楼了。自戕。穿着嫁衣。”
沉默
“把他放进喜棺。”“送嫁。”
“你把他给我放开!你把他还给我!!”疯了,胡九熙发疯了一般向台阶上冲了上去。12个宫人连拖带拽的把发疯的胡九熙拖出了宫外。
白蕊君收到嫁衣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的接旨了。
“和亲王,你穿上嫁衣就可以出府了。”
“谢谢公公。”
“哪里。路上漫漫,和亲王还是有空多出去走走吧,下次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公公慢走。”
白蕊君穿上了嫁衣。门开了。可是春色已经不在了。
“妈妈,你为什么说公子等不到那个人了呢?”
“要死。因为白蕊君白少爷已经死了。就从这里,跳下去的。”
白蕊君穿着鲜红的嫁衣,拿上了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那天不是个明媚的天气。冬天的夏日太稀有了,是十分珍贵的宝物,可是白蕊君从来没有心想事成的运气。
那是胡玉楼近几年来接过的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客人,穿嫁衣来这里的实在是不多。此外,白蕊君那天包下了所有姑娘。包下了整个胡玉楼。
白蕊君要求所有的姑娘都穿红色的衣服红色的裙子在楼里跳舞。
那一天胡玉楼真真正正的可以称得上上是万里红装,而真正要嫁人的他,穿梭在红色里,最后跳下了楼。血液浸湿了嫁衣,只是红色侵染了红色,血液也不太明显了。
“九少,你到底把......?”
“七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把我安葬在这棵杏花树下吧。我想和哥哥在一起”胡九熙起身走了。
原来,原来在这棵杏树下。
七少终于喝下第一杯酒。这,这哪里是酒,瓶子里杯子里全是水。
少年还是那个少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