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日子里,梁千羽没有再出现,一切好像都没变,但一切又好像都变了。
第三十日时,这天是冬月初八。梁芊语去卖糖葫芦的老伯那里买了一串糖葫芦。
那老伯认得那张脸,说道:“姑娘,你好久都没来买糖葫芦了。”
梁芊语淡淡地说:“你的糖葫芦不甜,她自然就不来买了。”
那老伯没听懂:“她?”
梁芊语看向凤凰街的尽头:“你看,我这不是特意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吗?也许她等会儿就来了。”
小刘和方大厨觉得梁芊语最近有了些变化,但具体又说不出哪里变了。
“我的鸭血粉丝怎么还没做好?”还来饭馆里,一个客人不满道。
小刘忙说:“马上来,马上来。”说完跑到厨房去催菜。
小刘看着方大厨递给他的红焖排骨,抬头看着他说:“客人要的是鸭血粉丝。”
“结账!人呢?”大堂传来另一个客人的声音。
“来啦!”小刘忙跑出去,拿了钱去柜台找钱。
见梁芊语坐在柜台里面,盯着手中的糖葫芦。
“老板娘,找钱。”小刘说。
梁芊语将那串糖葫芦慢慢放到嘴边吃了一颗,吃完后微微皱眉:“一点都不甜。”
小刘只得自己去抽屉里拿钱。结果拿了钱又给错了人。
这一天,还来饭馆里面每个人都像丢了魂儿一般。他们都在等着一个人,却又不知道该不该有这份期待。
常记裁缝铺里。
给梁芊语做的裙子今日终于做好了,常绮反复检查裙子上每一处剪裁、缝合的地方。
“小姐,这裙子是要给哪位客人的?怎的还劳烦小姐亲自做?”店里的一个伙计小秦问。
“你说这裙子,她会喜欢吗?”常绮摸着那裙子问。
小秦竖起大拇指:“小姐的手艺这么好,这位客人肯定会喜欢的!”
常绮心安道:“那就好。”
晚上,芙蓉楼内的客人越来越多。
罗烟坐在他们四人常坐的那一桌,独酌着一杯又一杯的桂花酿。她转头透过栏杆看着一楼,台上有一位姑娘正在弹琵琶,台下几位喝醉的公子有的拿着金钗在一旁跟着节奏敲、有的把酒杯伸到台上要请那位姑娘喝却因拿不稳酒杯把酒洒到了鲜红的地毯上、有的醉笑着把银子往台上扔……
再往远处看去,酒桌上有的人搂着彼此的肩用手在空中指点,严肃的表情像在议论什么家国大事;有的人猜拳赢了后拍着腿哈哈大笑;有的人在举杯庆祝;有的人喝醉了躺在角落里哭……
欢喜是那么容易得到,又是那么容易失去。
待一曲弹完,她起身去楼下示意了一下。三位姑娘在后面替她弹筝伴奏,她在舞台中央跳起了那日为梁千羽跳的那支舞。罗烟微微笑了起来,好像梁千羽和常绮此时正在楼上看着她。
只听身后一位姑娘唱道: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楼下看官们纷纷鼓掌,楼上的客人也都趴着栏杆叫好,她仿佛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舞着。
舞毕,正要下台时,一位善才把她叫住:“罗姑娘,您这舞跳得真好,赶明儿让咱们楼里的姑娘也学着跳吧,保准儿客人们喜欢!”
罗烟看向他说道:“我这是最后一遍跳了。”
那善才纳闷,多好的舞说什么最后一遍跳?见她走远了在身后喊道:“罗姑娘,您这支舞叫什么名儿啊?”
叫什么名好呢?罗烟心想,就叫梁千羽吧。
正值冬月,这天夜里竟下起了瓢泼大雨,一道道闪电似要将那天劈裂,轰隆隆的雷声传入无心瓷器铺。
阿和披着衣服出来检查门窗关好了没有,见外面那大门竟然没关!大风把雨全都吹进来了,地上全都打湿了!靠着门口的一些瓷器上挂满了雨珠!阿和眯着眼顶着风雨去关门。
“别关门。”身后传来的孙之岫的声音差点吓破他的胆!他跳了起来,拍打着胸脯嘴里碎碎念着给自己叫魂。
阿和喘了口粗气看向身后的孙之岫:“我说老板,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坐在这儿啊!”大清早就看他坐在那儿,一天了,一直看着门的方向就没动过。
“别关门。”孙之岫无助得像个孩子一般哀求道。
阿和叹了口气,过去拍拍孙之岫的肩:“老板,别等了,要来早来了。”
孙之岫起身走向门外。
“老板。”阿和唤了一声但没有拦他。
闪电的光一下下劈进那大雨里,伴着一声声震破苍穹的雷声那雨水一串串打在伞上又被四散砸开。
孙之岫撑着伞站在门前看着还来饭馆,她终究是,不来了吗?
像是在对梁千羽说,又像在说给自己听,他目光坚定地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眼泪划过嘴角。
第二年,孙之岫在永乐镇北边开了一家无情糕点店,店里只卖桂花糕,原料是桂花酿。
开业那天,孙之岫坐在店中央,拿起刚做好的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细细品尝那味道。
想起漫天花雨的那天,她走在他的身边。
她好奇地问:“你这起的名字怎么这么奇怪啊?”
她故作深沉地说:“可不能什么事都随随便便。”
她失望地说:“好吧好吧,你开的店这么多,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
桂花糕在嘴里融化,桂花酿的味道回味悠长,似那回忆一般绵延不尽。
某一年冬月初八,孙之岫走到了凤凰街上卖糖葫芦的老伯那里:“老伯,我要五串糖葫芦。”
那老伯伯笑眯眯地拔出了五串糖葫芦递给他:“公子,我见你每年的这一天都要来我这买糖葫芦,还一买就买五串!以前啊,有位姑娘也总爱来我这买糖葫芦,也是一买就买五串!后来,她说我这糖葫芦不甜,就再没来买过。”说到这老伯面露哀伤之色。
孙之岫嘴角微扬:“怎么会呢?她最喜欢吃糖葫芦了。”
那老伯喃喃自语:“是啊,她也跟我说她最喜欢吃的就是糖葫芦了。可是她后来怎么不来了,她怎么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