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0520900000001

第1章 “众人决策去北平”

老郎庙——梨园总局也;凡隶乐籍者,必先署名于老郎庙。

元明时期,凡艺人都隶属于乐籍,其身份为世袭,子孙后代都是艺人,不得改变。

大姐问,真的就不能改变吗?

古有缇萦上书救父,今有焕娣舍身易妹,程师傅心疼地劝慰道:“唱戏很苦的,出身份子一旦落下,余生就很难改了,一生都是戏子”。

程师傅劝她另谋生路。

大姐小小年纪,一脸至诚,道:“自己的路自己选的,自己的命自己说的算!绝不后悔!”说完,大姐跪着给程师傅磕了三个头,昂着脸,说:“您以后就是俺爹!只要您老不撵俺走,俺给您披麻戴孝,养老送终!”

民国19年,农历二月二,这一天是传说中蛰龙抬头的日子,更象征着卧龙沟的日子飞龙上天。这是一个苦寒的冬季,天气由急风骤雨转为冻雨和多雪,再往后便是天寒地冻,直要到二月过半才开始逐渐消融。在二月一号上午,就有远方的百姓赶着驴车牛车,车上载着妻子儿女,向陕北西府卧龙沟集中。卧龙沟并不大,焦金的大地,龟裂成一块一块。蒸干的河床聚拢着四十多户人家,散落在河道川西边的沟坡上,一半家户住在沟口外川道边上。因这里有一片开阔的水道川子,被冲积的甚是平坦。由这里的老一辈人,为了祈求风调雨顺而组织过唱大会赶大集。久而久之,这里就形成了一年一回的闹龙会,集会闹三天的颇有规模的集会。

去年的年头不太景气,春天旱,秋天涝,所以今年的龙抬头一定要大办。猫了一冬天的卧龙沟人,此时热火朝天,人头攒动,大批小商小贩也赶来发财。沟里的道上,村头的树阴下,卖吊炉的围圈踩好了土灶,烤烧饼的支好了铁柄,卖绿豆粉的搭起了白布帐篷,摆下了矮桌矮凳。有事的、无事的,有钱的、无钱的,白发的,黑发的,男的女的老的幼的,熙熙攘攘挤满了整个村庄。虽是战乱年代,而且还有小北风飕飕的刮着,但老百姓总还得活着,活着就要吃穿,就要买卖。出去的进来的,摩肩接踵。混乱年月,中国竟有一处热火朝天的集会,实为不敢想象。

在卧龙沟,除去除夕大年,这是一年中最大的一个集会。十里八乡的百姓裹着头巾,穿着羊皮翻毛大袄,也有一些年轻人为了俏丽,竟穿着单衣。那些朴实的劳动人民鼻尖噙着汗,大口哈着气,龙飞凤舞。红花袖头,白羊毛,中间系着避风腰,腰间别着鼓,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摇头晃脑,载歌载舞。整个集会上已是人山人海。在水道川子截流处,空着一块更为平坦的地方,用木板和苇席临时搭建起来了一个很宽敞的舞台,舞台边还插着几十杆清朝时的龙旗,京戏是大家从没见过的罕见玩意,异常快活招人。舞台上的人身手不凡,引的台下观众喝彩。舞台下旁是一片吃食的地方,几个头顶上留着髽鬏的小毛孩子,在人缝里钻来钻去。这是一个热热闹闹的龙抬头,红红火火的二月二。冒着烟,滋着油,金线油塔、葫芦头、锅盔、千层油酥饼、西府扯面、凤翔豆花泡馍、麻食、肉夹馍、抄麻什、平遥蜜汁长山药。树上挂着些么小玩意,年画、剪纸、草编、泥塑、社火脸谱铺满整个沟道子。吆喝声,吵闹声,灌与人耳。

密锣紧鼓,胡琴奏起,台上《取东川》正是老黄忠计夺天荡山。

看台上,两生一净,旗兵列两旁,孔明大帐坐,张著立下场。

有模有样。

......

——老生黄忠:‘得令!

师爷说话言太差,

不由黄忠怒气发。

一十三岁习弓马,

威名镇守在长沙。

自从归顺皇叔爷的驾,

匹马单刀取过了巫峡。

斩关夺寨功劳大,

师爷不信在功劳簿上查一查。

非是我黄忠夸大话,

(白)弓来!’

“弓来!”一群小孩们垫着脚,趴在舞台边,也跟着大声重复道,惹得台前群众一顿大笑。

“嘁嘁嘁,去别处耍去!”戏班管事的小伙计杨啬皮抽动着手里的手巾板。

孩子们拍手跺脚:“嗷!嗷!嗷!.....”

程师傅为了赶着卧龙沟的龙抬头,老早把戏班带回了陕北,在陕北听惯了秦腔的老百姓,听说这边唱大戏,唱京戏,啥是京戏?罕见新鲜,场下土墙上、槐树上、缜的遍地都是人,议论纷纷:

“听说这是京城里那些娘娘爱听哩戏,不亮不响哩,还是没咱喊的亮堂。瞅那脸上,画着两个黑蛋球球......”

“程老汉好谝,啥京戏!净弄哩新鲜球球糊弄乡里爷们儿。瞧他那样,都民国了,还留着老羊辫子,一辈子连个婆娘都没混上,光棍条子一根,那老程家到他这,就当绝户了。”

“......你还别说,程老憨弄的还不孬哩”

“嗐?......恁不瞅瞅他日天做甚哩,围圈有那么多好看的女娃娃见天围着,谁都有撑劲哩!”

“——听说他那个大姐长的中看.....”

“——就你,别踅摸了,球球涨起没有蚕蛹长,日地窝去吧!哈哈哈...”

“我日恁姐哩......”抄起一把土坷垃就砸了过去。

有老有少,晒着老阳,留意有心的自带着马扎,随意的就倚着墙根,指指点点。

——哈!——弓满!

台下一片欢呼,掌声。

戏班演出从不专门呆在一处,而保持流动的方式,这一点自古而然。

程师傅光绪二年丙子年生人,间白头发。后来逊清后,脑后依然翘着一支枯干的小辫子,前额留着月亮门。那是老祖宗留下的痕迹,终其身不剪辫子,常年一副瓜皮帽,严严实实的把辫子藏在帽子里,不愿招人议论。待头发只要一长,程师傅准找徒弟大姐来帮他刮。大姐剃头的技艺在她父亲那学的地道,父亲是一名流街串巷的剃头匠,什么剃、刮、梳、编、掏、剪、剔、染、捏、拿、捶、按、接、活、舒、补,样样精通。大姐在家时只学了前八种做头上的活,后八种做身上的活父亲没有教她,在父亲眼里,终究是个‘外人’,手艺不能流向了‘外家’。他父亲之所以教给大姐前八种,也是考虑了自家人的头发理的问题。这‘十六般技艺’,不比‘十八般武艺’简单,但大姐天生心窍玲珑,下手准确,轻巧,学什么东西都快。程师傅满不了几日,头发还未长全,就乐呵呵的唤着大姐剃头,不为别的,攒着就爱听大姐在剃头时唱两口。

所以,戏班闲时就出现了一个有趣地现象,只要程师傅剃头,众戏班的人准得丢下功夫,将大姐围得水泄不通。

只见大姐不紧不慢,卷起袖口,自绾头发,净衬利落。先在磨刀布上将刀来回蹭亮,再用准备好的热水洗头焖须,就像在雕刻一件艺术品一样,一丝不苟。每剃一处,就唱一句吉利话:

“金刀先剃状元头,

剃后头发青幽幽。

二刀再剃卧蚕眉,

八字剑眉分东西。

三刀再修韦陀脸,

白面郎君无人赶。

四刀修耳又修颈,

老头准得活百命。”

最后一句唱完,准得在程师傅脑门上敲一下,惹的众人哈哈大笑。

大姐在哪儿,笑声就在哪儿。

但是有一点,除了程师傅一人的头发由大姐剃以外,其余人都必须得在外剃头,这是程师傅定下的规矩。他说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凡事都要讲究个规矩,不能由着自己便宜,砸了别人的饭碗,讲究的就是这个‘道’,谁都不能乱了各行的‘道’。

程师傅身板硬,红脸,晒的。眼睛厉害,似关公。中年‘塌中’毛病,一着急,嗓子干哑无力,艰难有声,性好,不爱与人争辩。爱抽烟,常年一根‘京八寸’旱烟袋不离手,最爱抽热河省宁古台的‘关东台片’。有次,鼓手酸麻子闻着嘴馋,偷偷抽了一袋,醉了一日。

今天是演出的第二天,戏班挣足了彩头。程师傅站在侧台一壁,也不视台上,鼻子尖浸着汗。学艺时他的老师傅刘溟菊先生就曾笑着指着他出汗的鼻子对其他人说‘鼻子头出汗,一辈子白干’,程师傅闻后不以为然,心里要强,本本分分干活还能少了活路?

此时的程师傅鼓着青筋,指挥着准备进场的演员,由于是季节班,里面有一些艺人农忙时还要重新回到田间,艺人人数不稳定,只有几个人是常年跟随程师傅的,所以此时的程师傅很费心。

暑去寒末春去秋,程师傅的戏班走南串北。从四川到陕北,从陕北到河北,从河北到北平。由春到冬,一年四季,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唱了盛年,从起初的小戏班,发展成了戏面,切末,大衣箱、二衣箱、盔箱、把子箱人员众多的盛状,这一切不得不归功于程师傅的得意的徒弟——大姐。

戏曲,向来是传男不传女,旦角更是以男性为主,女性很少唱戏。毕竟抛头露面,不合礼仪。程师傅没打算教她唱戏,坏规矩的事情程师傅向来主见。耐不住大姐天资聪慧,勤奋好学,靠偷看逐渐有了模样。程师傅半推半就,后来恐后继无人,不得已,就勉强暂允下。

谁料想大姐却成了整个戏班的“硬手”庭柱子。

年轻,善良的大姐从小一直就跟着程师傅,程师傅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女儿一样对待,全身心的教她唱戏。最得意一处要论富丽堂皇之中含有宫闱幽怨的《贵妃醉酒》。去次春情,留取精华,曲风经过程师傅多年的打磨编排,不以情节取胜。它细腻生动地以难以比拟的优美,加上大姐身上独有的凄美模样,冷淡处别饶一种哀艳,再者她天生有一条玲珑圆润的好嗓子,喜爱编些新腔来唱。每当这时,程师傅总是劝慰叮嘱,老祖宗留下的,是万不可更改的。但大姐不听。

大凡一个名角儿,必要的条件,是先要能多方面学艺,撷取精华,等到火候足了,潜移默化地就会加以融化成为她自己的一种优良的定型。大姐也是这样成功的。

大姐原名俞焕娣,家中排行老三,上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程师傅在去山东给韩复榘老爷子唱堂会时的路上收留的。那年大姐六七岁的样子,一双眼睛精明灵动。程师傅问她是不是被父亲送走的?大姐昂着头,经她自己说,是自个儿走的。不甘心的还给自己重改了个名字,叫:俞胜男。

大姐天生一条油光光的大辫子,走起路来,脚底生风,好似风中飘荡的杨柳。在戏班里不但唱的好,还有一颗玲珑心窍的心,小小年纪就懂的照顾每一个人。戏里戏外,无人不喜欢不敬佩,大家都乐呵呵地喊她为小大姐。

程师傅带着她走南串北,习武学戏,这一走一来,十年有余。

冬季的天黑的快,猩红的余阳早早退下去了。新月挂上树梢后,村子里布满朦胧的暗影。一绺绺清凉的风从田野里吹来,寒气鄹起,干黄的土地上,渐渐泛起了团冷气。热闹了一天的沟道上忽然冷清了下来,溜溜的东风带来一片黑云。掌灯的时候,风小了些,天上零散地落起了稀疏的雪花。雪花落了不多,变成了小雪粒,刷刷的轻响儿,落白了地。傍晚过后,住户与人家开始祭灶,街上的人开始都显出点惊急的样子,都急于回家祭神,可是地上湿滑,又不敢放开步走。剩下卖糖的小贩也急于把应节的货物揈出去,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叫,听着怪震心的。

闹腾一天后,大家头脑怔怔的,三两年轻人围着圈,抽烟,聊着白天的经过。年纪大的人,幽幽的收拾家什。撅着腚,仔细的用白灰一圈,一圈画圆,“平地抠饼”留下记号,明日继续来。没有带白灰的小贩,就地取材,用土坷垃摆成圈,缝隙处用脚拢一拢,堵的严严实实。离家远的,捯饬捯饬,垫着棒子杆就地睡下,裹着羊皮袄,两手放进腿中间,怂着头入睡。

浮土沸扬的街道上,停靠着卸掉了牲口的木轱辘车。树木上、车辕杆上,拴着骡马,骡马已经老狠了,一头瘦骡子,脊梁骨,刀刃子,四条腿,木棍子。遍身地死毛尚未完全褪尽,露出新毛的地方明亮,附着死毛的地方晦暗,看去像通体生了癞疮。它不时地卷一下松弛地下垂着遮不住紫色牙床的下唇,眼睛上方两个窝子深得能放进去两个鸡蛋。歪脖子一边喂着它们一边回头不错眼珠地盯着程师傅,一颗心完全不在这几匹老牲口身上。程师傅的戏班在后台搭的有棚子,两个棚子中间横根驳漆的红缨枪,枪上吊着煤油灯,赭红色,幽幽的光亮,看不全人。中间摆着两张阴阳桌,漆面斑驳,桌面一用力可以拿掉。四条腿交叉着打开,铺上桌面,当饭桌。凳子不多,那是留给有威望的人坐的。

程师傅常年在外,已经少了很多陕北人的习性。但跟他一起出村的那些后生,还是遵着习惯,圪蹴在柱子旁。其他人,坐箱子,坐切末,坐土砖,找不到就站着抱着膀子。

都在等候着,具体也不知道等啥。

疲惫一天,有抽烟的,擦抹的,卸妆的,团成一圈,微弱的灯光和强烈的灶火光,相互辉映下的明暗对比,使得每一个人的表情复杂暧昧,十分强烈。旁边响着火苗哔剥之声,沸水翻滚之声,还有嘤嗡般的对话声。

“今天,大家不用收拾东西,我呢,让傅老大,把饭早些做了——”程师傅瞅着大伙。

程师傅的戏班不大,很有传统,规矩,老一辈传下来的。不管谁,多大角,须跟大家围坐一桌,一起吃饭。老规矩了,十几年,风雨无阻。有什么事也都是在这时候商讨,跟大家合计。程师傅嘴笨,不急的事,程师傅抽着烟还能说,遇到稍微激动一点呢,就得靠大姐给大家说。每个重要的决定前,也都会跟大姐商量一下再决定。

今天忙碌一天了,大伙儿话不多,明天是最后一天演出。但结束以后面临一个问题——下一步去哪?这是大家关心的问题。

大家心里各自盘算着,围着,等着。

程师傅正襟危坐在油灯下,从怀里摸出烟具,装了一锅烟,叼在嘴里,用火石和火镰打出火星,溅到火媒上,吹旺,点着烟,吧嗒吧嗒,猛吸几口,两股白烟,从他的鼻孔里,直直地喷出来,神情肃穆,抽着烟锅,忽明忽暗。

轻咳一声:

“凑着空档,我呢...想跟大家提个事......”

“我来说吧,我跟师傅商量了一下,咱们下一步往北走!”大姐先开口了,继续道:“去北平天津卫!”

众人皆是一愣,不自觉的都看向大姐,有的圪蹴着够着头看,像只鸵鸟。

大姐也不看大伙,继续说:“那块现在都是中央军,甚是稳妥着哩。”

“嗯嗯。”程师傅附和着,注视着大家伙的神态,听着大姐往下说。手中家伙式不停,把铜烟锅中的烟灰在脚后跟磕掉,然后又掏出一个小枝子,牙签大小,挑拨烟锅里的灰。然后又鼓起腮帮子,吹出了烟管中的焦油,一双眼睛像猫头鹰似的看着场中。每当程师傅思忖事的时候,就爱这样捣鼓,用他话说,这样有利于聚精会神。

黑暗里一阵骚动,嘤嘤嗡嗡,大家伙小声嘀咕着。

这时,歪脖儿丢下骡马,挤吧挤吧眼,挺起脯,梗着又直又硬的黑脖子,不知他要说啥,傅老大急忙咳嗽了一下制止了他。

歪脖儿咂咂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歪脖儿,咋哩?!这不像你呀,有屁就放!别夹着。”程师傅知道歪脖儿这时肯定有话说。

“老叔......”歪脖儿话还未讲出口,被他哥哥傅老大给抢过去了。

傅老大、歪脖儿兄弟俩,一对东北人。

老大傅南君、兄弟傅北臣,满族。他们父亲傅慕清,字鲁皜,镶红旗人,是清末落魄的旗人子弟。出身贵胄,自幼出入宫廷,祖辈钟爱昆曲,研究音律,打得了宫谱,可算是近百年来的昆曲世家。在前清咸丰同治年间,父辈家趁人值时还曾筹办过昆曲小学堂,傅氏昆仲受父辈影响学习传统昆曲。祖父死在庚子“闹拳”的那一年,等到联军入城时,祖业挨家又被搜刮了几次,挨到民国时父亲又因病去世,家境彻底落魄下来,只好返回了祖宅。哥哥傅南君喜文,精通吹拉弹唱、又有舞文弄墨的才气。当初他们兄弟俩为了挣钱养活母亲,不得已在奉天街头打把式卖艺。

傅氏昆仲一表人才,兄弟傅北臣在直奉大战时,被子弹打穿了脖筋,大难不死。痊愈后就留下了后遗症。生气时,不自觉的便会梗起脖子,显得人有一点歪。但一登台,没人再比他精神。俗语讲‘强中更有强中手’,这话一点没错。扎上大靠,那种气派,八面威风。每次遇他演戏需要掀台帘,一定要站在椅子上两手高高地掀起来,就这样他还得斜着身子往外出呢。台步一颤一颤似的,那是因为从小苦练武工之外,还学过拳脚的缘故。手上的力气过人,包括在台上用的兵器都要特别加大。后来他们到了北平演出,贴海报上向例不写戏名,他演什么就把什么兵器往馆子门口一亮,就凭这一点砌末广告就能招徕很多观众。不过歪头毛病下了台头就恢复,大伙看他样子可笑,都笑喊他歪脖儿罗汉。他哈哈一笑,也不见怪。

都说人如其名,这兄弟应对了这一对好名字。傅南君老大,性格沉稳,有算盘。程师傅就把戏班后台分值戏、值把子、值扇炉,包括值挑门帘带催戏,都让他分办。那时,戏目也不多,大致就是纱帽生戏开场,其次老生戏,大花面戏,小生戏,二面戏。加上有些地方观众欢喜文戏,不爱看丑戏,俗话都说‘丑戏多锣鼓’,一听大锣大鼓就生分,就只好用小锣唱文戏,这下正顺了戏班的意,恰巧可以不用太多人。傅老大更是烧得一手东北菜,闲时还兼着戏班的厨师伙夫。一句话,全戏班,没人比他更忙。歪脖儿罗汉傅北臣,卓荦不羁,为人仗义,有古侠士风。魁梧,一把子力气,像犍牛。天生一个好武净,不论长靠短打,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全都边式好看。身段、动作并不太多,讲究就是‘脆劲’,不管谁瞧了,都觉得痛快过瘾。一看便知,这是名家做派。唱、作、打、翻样样都会,好嗓子!好功夫!程师傅见时都忍不住慕他,夸他:“唱作念俱佳、文武昆乱不挡”,真是天生祖师爷赏饭呀。

但歪脖儿这小子却不以为然。对他而言,乱世英雄出四方。大丈夫!立在天地间,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唱戏?只是暂时的。

在街头,老大傅南君唱,曲子声音宏亮,字正腔圆,态度大方,变化无穷,实在是有传授的玩艺儿。歪脖儿就在旁边撂明地,耍把式。

程师傅路过奉天时,看他们兄弟俩身法不错,着实喜爱敬佩。考虑着他们无依无靠的,就想着贴进戏班,一块奔前程。傅老大思忖半天后,便欣然同意。就这样一起搭班,走南闯北。

民国11年第一次直奉大战时,歪脖儿执意要去当兵,参加奉军的队伍。程师傅和傅老大虽不舍,但老二脾气执拗不过,给了他些川资路费就让他去了。

后来歪脖儿加入了郭松龄郭鬼子的东路军第二梯队。一身粗布军服,一支长枪,枪林弹雨,攻打吴佩孚。一路打到山海关。用他话讲,这才是老爷们儿干的事儿!真痛快!

甲子年,第二次直奉大战又开始,重新加入第三军,激战石门寨。换身呢军服,一把短枪,指挥队伍,冲锋陷阵!一直他娘的打到秦皇岛!

可刚稳住脚,稀里糊涂又接到一个命令,往回打!掉头打奉天,跟张作霖的队伍打!

歪脖儿犯忖:这?这他娘哪跟哪呀?——嗐!去你娘的吧!

歪脖儿脚底抹油溜了号,化装打扮,千辛万苦的在西安遇上了程师傅他们,灰头丧气的又回来了。

当时全国战乱纷纷,直皖战争,直奉两次大战,大批大批的士兵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送了命。千古英雄争何事,赢得沙场战骨寒。

傅老大这小子有心计,不急躁。看着程师傅,说:“老叔,咱爷们儿秋上不是合计过嘛,去奉天,”傅老大站起来款款而谈,半张脸阴在黑暗中,一对凤眼忽闪忽灭,似藏在余灰中的星火。“前几天呢恁老又改口,去山东,说是山东地熟人熟,好活络。刚动身,又说中央军和阎老西在河南和山东集结部队准备打仗,还是陕北安全。咱爷们儿,一路上东躲西藏地跑到这。这,这才几天呀,又变?是不是......”

歪脖儿噌的站起来:“照我说,咱们呐,就去奉天!怕啥?算球蛋哩!在东北打听打听,老子三进三出无人挡!我看他娘的谁敢叫板,我歪脖儿第一个......”

大姐扑哧一声笑了。

歪脖儿不知咋回事,顿时把话又咽回去了,直愣愣地看着大姐。

............

他怕她,歪脖儿打仗都不怕,只怕她。

其实也不是怕,但——就是怕。

自己也糊涂!

歪脖儿指挥部队不糊涂,但遇到她,糊涂!

“——大姐,大姐!”傅老大把大姐的视线喊回来,乜了一眼歪脖儿,紧着说:“你笑啥?我们私低下也合计了,奉天闹腾,有钱人多,咱们戏班去,正合算。杨啬皮,酸麻子也都是这样想的。”傅老大看大姐不说话,又转身看着大伙:“要不,听听大家伙的意见,是吧酸麻子?”傅老大心里直骂娘,酸麻子!你他娘有一张说书的嘴,这时候连一个屁都不放。

酸麻子,原名张庆春,戏班敲皮鼓的,戏班老人了,是最早跟程师傅奔活的。程师傅人善,又照顾,但因为自己已经拜过一位皮鼓师傅了,所以就不愿再拜师,和大姐一样,一直喊程师傅干大。其实人长的还挺齐整,难得的一口齐白的牙齿,像扇子面,一笑露着浅浅的牙龈,鼻梁处印着几颗雀斑,还有几颗痣。

为人好色,好谝。

但手活灵,善使鼓,不管多大多小的鼓,只要有面,就能给你敲出花来。自称“一支小槌定江山”。其实那是他死去的师傅的称号。但他自诩跟他老人家一般样。

这时候,其实酸麻子心里跟明净似的,但他可不想那么早的就表态。谈话那么严肃,他想听听大姐全部说完,再看看大伙意见,衡量全局后,再表态。自己在暗影中端着缸子,一杯特制的黑枸杞补肾酽茶,拿着缸盖儿滗着水,烫的满嘴呲溜呲溜地响。这时忽的一下被傅老大顶上去了,心里挺不痛快,但不说又不行了。最后把茶缸子往旁边桌子上一礅,上唇一噘,鼻子一哧哼,撇撇嘴道:

“咳咳,咋说呢,是这样干大......”。

“你先别言语”程师傅抢先开口,一下给制止住了。

酸麻子一愣,不知为何,又转看傅老大的方向。

程师傅知道酸麻子能叨叨,能言善道,一张说书的嘴,但那样的话就把他踅摸已久的计划打乱了。为了今晚,也为了整个戏班,他和大姐为了这事踅摸了好久。知道会有很多人不愿意改道,原因有很多,但领事管用的就傅老大和酸麻子,他们俩只要同意,其他人也不会再说什么。程师傅自己也犯愁,必须得说服大伙,说服他们俩。

百事千口,主事一人,戏班必须得安全的带着,决不能出现一点意外,这是程师傅的想法,也是他的性格。

程师傅半天没言语,酸麻子无趣,手指抚着茶缸底,像泄气的皮球,不敢顶嘴。落个轻松地低头吹起了茶沫子,看着自己精心炮制的酽茶。一层一层的补肾黑枸杞,跟煤炭渣似的,沉在杯底。

杨啬皮晃动着他的招风耳,左听一句、右收一句,食指和拇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头肥,看出气氛不对他搓着手率先扬声:“那什么,大家伙听我言语的看对不对。那什么,虽说,咱都是山卯沟子上的人,但一枝不动,百枝不摇,一犬吠影,百犬吠声这个道理,我们还是掂得来的。那什么,关于这去向的大主意呀,还需您老自个拿注意程师傅!”说完屐着鞋圪蹴到程师傅脚后跟,表明立场。

傅老大把头歪向了另一边,看样有点着急了:“灯不挑不亮,话不说不明,咋!奉天咋就不能去了?就算不去,至少给我们......”

“——日本人!”程师傅烟杆往桌面上一拍。

歪脖儿来了劲:“啥?日本人?日本人咋了!日本人咋了?我就不信我......”

“——这就是俺和大的担心!”大姐虎着眼:“咱是唱戏的!唱的是太平盛世。可这街面要都不太平了,哪个还有听咱的一说。可要是不听戏,咱又靠啥活计?学的是唱作念打,靠的是四梁八柱,不干吃啥!”大姐一阵呵斥,大家伙瞬间安静了下来,环顾一圈后,接着说:“别人吓的往关外跑还来不及呢,咱倒好,洗干净脖子往里跑,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大姐舔舔因说快而显干燥的嘴唇:“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你就说,那日本人为啥炸死张大帅?啊?他们压根就没安好心眼子!东北是去不了!现在进关还算容易,但紧张起来,再想出来,小孩的屁帘——没门!”

大家伙瞬间蔫了下来,思忖着大姐说的话。

大姐停顿,环顾四周,大伙正襟危坐,一声不言语,傅老大也低头陷入沉思。

酸麻子滗着沫子,继续喝着黑枸杞,小眼珠子一直滴流乱转,一刻没停。

大姐和程师傅商量过,知道傅老大这人特别迷信。

冷场片刻,忽一步迈到灯下,压着嗓子说:“而且,我刚从算命那里回来,让他们用子平和羊卜各占了一卦。”大伙来了精神,眼巴巴地盯着大姐的嘴。大姐满意。环顾左右,神秘地说:“他们,刚从北平赶来,北平和天津还算稳妥,说是可去!我劳他们算算东北咋样......”大姐在讲述堪舆的话时,众人不语,都竖着耳朵,静听着。这时,那个秃尾巴老叫驴,突然仰面大叫‘欧——啊——欧啊——欧啊——’,这一嗓子,差点没把胆小的魂儿吓出来了。纷纷转头骂娘,找东西砸。大姐制止众人:“行了行了。那些算命的一听东北就挥手,曾卜吉凶系主位大凶,南斗主生,北斗主死。说东北什么‘坎艮什么二卦阴虚,北斗星晕暗,对,北斗星暗!主星暗,凶兆!不久必大乱,并且要见血光,不可去也,曷避之。’”

众人目瞪口呆,整个场子鸦雀无声。只剩下火堆下的火苗子,熠熠地烧着,枯草在燃烧时发出的爆裂声噼里啪啦,还有锅里咕噜咕噜沸腾的开水声,还有远处不识时务的驴叫声。跑江湖的就信这个,啥都图个吉利。加上大姐在众人心中本来威望就高,经这么一道,着实让大伙警了一下,顺势额着头,纷纷找哪是北斗星。

神灵的出现,使大伙的心瞬间紧在了一起。

只有歪脖儿,抖擞着腿,不以为然。

他可不信这一套,他信他自己,信他手里的那把大劈刀!

面对神灵,我们人类有多么出人意料的虔诚和坚韧的精神呀。

傅老大一双眼看着天,忽明忽暗,犹豫不决。

正在众人忧虑重重时,酸麻子眼珠一转,敲定主意,凑声说道:“那,照这样说的话——其实,这里也算安稳啊......”

杨啬皮噌一下跳起来:“去球吧酸麻子。”在身后,着实把沉默地程师傅吓一跳。

杨啬皮一惊,忙说:“嗐!那什么,程师傅,对不住对不住,您老坐结实咯。”转身一变脸,道:“你酸麻子,以为这爷们儿不知道你那球球咋想的?那什么明眼人都知道,”说完立马又蹲下了。

没想到杨啬皮无心的一句玩笑话,竟一语成谶。

“杨啬皮!杨万年!”酸麻子急的也嚯的站了起来,茶水撒了一地,指着杨万年骂道:“你他娘哩杨啬皮!你嘴就是个棉裤裆,欠紧!马槽里伸个驴嘴,有你插什么言,呆着你哩!”

“行了!”傅老大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心烦意乱的呵斥住道。

酸麻子不依不饶的坐了下来,一只眼瞪着杨万年,看见茶缸里的枸杞,瞬间攉了出去,嘴里念念有词。

大姐和程师傅对望了一眼,说:“傅大哥,俺知道你想的啥。”大姐心灵,知道傅南君和傅北臣在担心什么,语气平稳道:“我们知道你兄弟俩担心你娘,但你不想想,东北现在人心惶惶的,没准你娘听信,早就出关躲避去了呢。”

大姐进一步来到傅老大身边:“咱们呢,就先到北平看看,出水才看两腿泥,咱们别急一时。如果东北没闹起来,就顺道一直北上,骑着马找马不是顶好嘛,这样一来,咱们也能把戏班张罗起来。在北平不比地方,地广人阔绰。到时呢再多攒些个钱,给咱娘,这不是诚了咱一片孝心嘛。”大姐最后一句说道很重,这一席话,傅老大表情稍微舒展了一点,紧接着又说:“毕竟呢北京热闹,又有蓝衣军保卫着。你厉害,歪脖儿厉害,能厉害过张大帅?他都被炸死了,何况咱们哪。”

大姐叹口气:“东北现在这局势,真苦了那里的老百姓,可谁有顾咱们的死活呢。你说是不是歪脖儿?”大姐最后一句话转向了歪脖儿。

歪脖儿不虞被喊,愣了一下,木然着睄了一眼哥哥,惶惑的点点头。

杨啬皮环顾一圈,眨巴眨巴眼,说:“那什么,大姐,我们拥护你,你说去哪咱们就去哪,刀山火海,一句话。”

“对,日他先人辈辈,豁大一个中国,竟也没好去处!听大姐的,去北平球哩!”

傅老大的锅里沸腾着水,咕嘟咕嘟冒着响。

大伙纷纷议论道,间时众人渐渐活泛起来了。

当有人把事情决定后,剩下的就只有随声附和。个人的想法或行为,受到真实的或想象的群体影响,转而会与多数人想法一致的方向去,追随大众同意的,从而将自己的意见默认化并否认,并且不去主观思考事情的意义。

傅老大看看大姐,瞅了瞅歪脖儿,吁了口气,心酸地想起《卖马》中的秦叔宝‘好汉英雄困天堂,何日里回故乡’,狠狠道:“啥也不说了,吃饭!”

傅氏兄弟缓缓的坐了下来,但一颗心始终被无依无靠的母亲牵着。

众人拿着碗盆,低着头吃饭。各有各的心事,在油灯照耀下,忽明忽暗。

程师傅长长吁了一口气,大姐也深深的坐进了板凳上,望着远处的星空,出了神。

灯灭后,各自包裹着心事,藏进深夜里。

谁能知道呢,谁又能预测呢,谁又能保证去北平就一定太平呢。但摆在他们面前的路不多,选择也不多。只能慌不择路,像一头被蒙面的牛,托着健硕的身体,摸索向前。

第二天结束后,大伙连夜收拾东西,栓好胶皮轱辘的马车,天不亮就赶路躜行了。为了不耽误演出,他们大都是选择夜里赶场,连夜装车和卸车。

同类推荐
  • 你是掌心的草莓

    你是掌心的草莓

    “娇气”听到他的声音,闻景生气的瞪着他回道:“你……你都不会轻一点,疼死了”夏溯底笑一声,温热的手轻轻的覆上去给她擦药,陪他打个篮球都会摔到把膝盖摔破皮。他是一个警察,喜欢他的女孩数不胜数,而他的温柔,只给了闻景一个人。
  • 婚宠逆天:裘少千里追妻

    婚宠逆天:裘少千里追妻

    母亲是上流社会人人唾弃的小三,女儿是万众皆知的裘家下堂妻。为母踏入虎穴,被下人刁难,被婆婆欺辱,她的丈夫也带着小三登堂入室。越是刁难,她越是不屈服!某天,男人如天神降临:“我的女人!谁敢动?”他只手遮天,为她挡下一切攻击。她生病,他彻夜不眠守在她床前。项链掉进江里,他亲自陪她寻找。终于她敞开心扉,母亲把她交到他手中,却冒出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要喊他父亲!她遍体鳞伤,撒手离去。最后一刻,他拉住她……
  • 随身空间之花开春暖

    随身空间之花开春暖

    一个貌美如花,清丽脱俗,性格内向孤僻的白领宅女,在二十五岁生日时家传古镯空间异能觉醒。
  • 穿书八零之我被大佬们团宠了

    穿书八零之我被大佬们团宠了

    沐家八代生的都男孩,而沐然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循环。穿书前,沐然是自由画家漫画家小说家演技一般打架一般商业头脑高兼是黑客的富家宅女一枚。穿书后,沐然是被大佬们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甜心小宝贝。之前是虐渣,手撒白莲,创业等。现在一声话下,一切都不是问题!毕竟,她可是上有宠她商业大佬,中有捧她大伽亲戚,下有关心她的牛逼朋友。说我没人要?身后多的是人。说我白莲花?打架拼酒样样在行。说我傻白甜?看我不虐死你祖宗十八代!
  • 孤独的一代人

    孤独的一代人

    90年代一个特别的年代,他们是别人眼里垮掉的一代,是特立独行的一代,是还没风华正茂就感觉已经老去的一代,这些都是吗?也许他们只是被关注也被忽略的一代人
热门推荐
  • 寻觅天涯何方

    寻觅天涯何方

    她的一生由三个圈圈组成,一个圈住从未得到的,一个圈住得而复失的,一个圈住求而不得的,所有的爱恨情仇皆在此中。自她改名为尤我开始,就注定会害了那个谪仙般的男人,他说即为一家人,合该同甘共苦,她一直记着。所以当他不见了之后,上天入地,她也会找到他!为寻了找尤马,尤我穿越于各个亚界,途中遇到豪爽直率的林,张扬帅气却逗逼属性满满的半妖土狼,聪明的要死的智能高冷男神安邪,别扭傲娇冷酷又欠虐的魔王子夜心瞬,尤我甚是满意的捡走了,反正也是无主的不是吗?从此五个人展开一场场虐(搞)身(笑)虐(逗)心(逼)的穿越之旅。然而,越来越多的真相浮出水面,究竟何为真实?//我看年年花开遍地,你又在哪里呢?为何我还找不到你,在见面,我怕你已认不出我……//
  • 逃离京城:明君养成攻略

    逃离京城:明君养成攻略

    一个平凡的女生穿越成为了一个还是很平凡的丫鬟,穿越都穿越了竟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不能忍!!第一件事要干什么?当然是逃出王府堂堂正正做人啊喂!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娶个先知做老婆

    娶个先知做老婆

    她有先知的异能……先知也好,高人也罢,不需语言只剩默契的幸福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种奢侈,但她却得到了。她的不快乐,他曾经清楚地看见过。心底的琴弦一旦被拨动,便是至死方休……爱得越深越浓,越变得小心翼翼,越不敢轻易放手。
  • 影帝他好像喜欢我

    影帝他好像喜欢我

    “震惊!影帝林易南劈腿当红女团LG成员安颜!”“惊天爆料,余如意疑似为情所困深夜买醉”……安颜看到这些报道后陷入了沉思,回头看见当事人之一的余如意还躺在自家沙发上呼呼大睡。正想把她摇起来大喊“救命啊,你们神仙打架,殃及我这条池鱼啦”手中手机叮的一声,低头一看林影帝发了新微博“大家好,这是我的初恋:@LG安颜”安颜:Σ(??Д?`)影帝你在说什么啊啊啊!一个大灰狼暗搓搓把小白兔拐到手吃掉的故事。1V1双洁
  • 撞南墙,请用力

    撞南墙,请用力

    程曦,女,24岁,经过社会和人民二十多年无微不至的残酷现实教育,练就了一身刀枪不入、欢迎来掐的金钟罩铁布衫功夫。爱好:八卦,蹭饭,偶尔掐架。特长:千杯不醉,醉了就睡。人生憾事之一:在已经不该懵懂的年纪把懵懂的感情献给了一个完全不搭理她的小白脸。人生憾事之二:招惹了色美如玉、成熟俊朗的林墨淙大律师。不,应该是被招惹!世界上难道真有嫦娥玩命追猪八戒的事儿?要不要再仰起被掐得万紫千红的脸皮,义无反顾的撞一次南墙?
  • 天炎神宗

    天炎神宗

    主角本是一个在地球刚找到女朋友的人,但由于激动直接心脏病法身亡,可怜单身半辈子刚找个女朋友就凉凉了,来到一个即将封宗的宗门中,且看他如何将宗门壮大
  • 被迫营业的皇家骑士

    被迫营业的皇家骑士

    骑士宿主系统寄生成功。“我是雷鸣族的最后一位公主,你的使命,就是辅助我重振本族雄风!”“啥?你说啥?虽然你是长得有点好看啦,但这种事情,要先问我愿不愿意吧……”安琪公主念动了咒语。啊啊啊啊啊。骑士因不服从公主管教,被电晕在地三分钟。(已有126万字完本作品《异能佣者》,请放心服用。)
  • 都市逍遥高手

    都市逍遥高手

    一次意外诞生了一次传奇,一次传奇铸就了一段神话。因不忍美女被损,舍命相救,因而脱胎换骨,却不曾想引火烧身,就此展开了一场游戏花都的行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