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人们就惊喜地发现,在西莲溪的堤岸上散落着满地的银鱼,他们不知道也无法想象,在这静悄悄的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事实上,他们也根本不想知道。他们最关心的是,这些散落在地上的鱼儿是哪里来的?他们能不能或者说敢不敢捡拾一些拿回家去呢?
人们面面相觑,他们都害怕地主林步银会寻衅滋事,平生事端。要知道,这整个东西莲溪可都是他林步银林大老爷的哩。
终于,有人还是没有忍住,伸手偷偷地捞起两条鱼来转身就跑。于是,人们开始哄抢起来,地上的鱼儿不一会儿就被哄抢得一干二净。
正当人们抱着鱼儿慌乱地往回跑时,地主林步银领着管家林福赶到了。林步银暴跳如雷地挥舞着拐杖,气急败坏地厉声尖叫道:“反了!真的是反了!”
人们看到林大老爷怒不可遏的可恶可怕的嘴脸,顿时一个个吓得面无血色,惊慌失措。
他们有的抱着鱼儿傻傻地站在原地发愣,有的惊恐地斜睨着林老爷怯怯地慢慢蹲下来,将手中鱼儿心有不甘地放在地上,而那些抱着鱼儿已经跑离现场的人则干脆一溜烟地逃走了。
管家林福气冲冲地跑上前,大声呵斥道:“放下!都放下!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们不知道这是老爷的鱼吗?都放下来!放下来!”
人们异口同声地低声嗫嚅着:“不——知——道。”
林福发怒道:“不知道?那是谁下水捞的?谁捞的?!”
人们依然低声应答道:“不——知——道。”
林福彻底被激怒了,他走过来一个一个地查看,寻找着下水捞鱼的人。这时,那位被救上水的妇人鼓起勇气怯怯地喊道:“俺、俺知道……俺知道……”
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嘶哑而低沉的叫声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去,却发现一位妇人病恹恹地半躺在堤岸的斜坡上。
管家林福也吃了一惊,他走近一看,发现自己并不认得妇人,就问她:“那你是谁呀?又怎么会知道呢?”
“我是谁不打紧。俺都是快死的人了,没那闲心思哄你玩哩。”妇人有气无力地说,“那是观音菩萨可怜见穷苦人,打天上扔下来送给大家伙的哩。”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林步银根本就不听,他固执地断定这些鱼就是自家的,没有抓到下水偷鱼的人,他哪里能够咽下这口恶气?
然而,他眼下还没有抓到偷鱼人,也没有看到这些鱼就是从他的莲溪里面捞出的呀。既然无法证明这些鱼是自己的,又怎么能够阻止大家从地上捡鱼儿呢?你总不能说,连这脚下的路也是你们林家的吧?
听完妇人的话,林步银厉声呵斥道:“一派胡言!再敢胡吣,一定要拿你是问。”妇人吓得慌忙缩身回去,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林步银闭目沉思片刻,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他招手叫过管家,附耳低声如此这般地叮嘱一番,又故作姿态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就转身拄着拐杖回家去了。
林福看着林老爷一步步地走远,心里也觉得理亏心虚,如果硬来,恐怕还真是难以服众。
他故作镇静地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扬声对大家说:“大家伙听我说,我这里有一个办法,就是派人下水去捉一条鱼上来,如果这条鱼和大家伙面前的鱼一样的话,那么就说明这些鱼是林老爷的,归林老爷所有;如果不一样嘛……”
大家异口同声地高声追问他道:“要是不一样的话,应该怎么办?”“对、对……怎么办?”“怎么办?快说,怎么办?!”
看到大家群情激奋,怒不可遏,管家林福只好畏畏缩缩地说道:“嗯……要是当真不一样,那就任凭大家随便捡去好了。”
话音刚落,一条黑大汉上前自告奋勇地跳下水中。他双手在水里摸过来摸过去,不一会儿就捞起一条硕大的鱼来,紧紧地抱在怀中。
黑大汉爬上岸来,举起手中的鱼让管家仔细分辨。人们急忙围拢了上来,争相看个究竟。
林福伸手接过鱼来,瞪大眼睛看来看去,和地上的鱼反复比较,终于懊恼地拍打着大大的脑门儿,心有不甘地说:“真没想到,这可是黑鱼呀。这是天意——天意啊!”
“这黑鱼可是上好的补品,绝佳的美味呀。”林福心里暗自打着算盘,他抱着黑鱼转身就要离开,他要将这条黑鱼带回去献给主人林大老爷。
林福心中暗想:“林老爷虽然未能保住岸上来路不明的鱼儿,但是若能得到这条宝贵的黑鱼,他一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的。哈哈哈……”
看到林福要带走黑鱼,人们顾不上捡拾地上的鱼儿,吵嚷着围拢了上来,执意要他留下黑鱼,他们要将黑鱼放回莲溪水里。
他们把管家林福包围在人群中心,理直气壮地据理力争,不放还黑鱼就不让他走。你想呀,黑鱼在关键时刻给他们解了围,让他们有了鱼儿吃,他们可不能够忘恩负义,不能不管黑鱼的死活啊!
这条黑鱼就是由泥巴龙变身而成的大乌鳢。
迫于乡亲们强大攻势,林福自知众怒难犯,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地垂头丧气地把黑鱼交还给了人们。
人们抱着大黑鱼,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回到西莲溪的溪水里。大乌鳢又一次回到西莲溪里。他想,这里显然并不安全,但是眼下至少可以尽情游弋一番,好好地庆祝一下。
大乌鳢心情舒畅,情绪高昂,甚至还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他兴奋地摆动着身体,尽情地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弋。
是的,他从来没有如此高兴过,直到他奋不顾身地跳下水救下溺水的妇人,又使出浑身解数抓到鱼儿送给乡亲们,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和快乐。
当他挺身而出为乡亲们成功解围之后,他们难以掩饰内心的兴奋和激动,但是他们并未立即去捡拾地上的鱼儿,首先想到的却是他大乌鳢的生死,并且不顾个人安危,不怕遭到打击和报复,集体群起围堵拦截,最终迫使管家林福归还手中黑鱼,让他得以重回西莲溪。
这样看来,只有真正地扎根于老百姓之中,和他们融为一体,打成一片,细心体察他们的疾苦,想老百姓所想,急老百姓所急,全心全意地为老百姓服务,才会受到他们真诚的拥护和无私的爱戴哟。
想到这里,大乌鳢不禁思绪飞扬,浮想联翩,回想起自己当初身为大总统,有多少重大决定真正考虑到了老百姓的迫切需要,顾及他们的切身利益了呢?
如果……那么《二十一条》,还有称帝……唉,一切的一切,也许都还会有一个更好的结果也未可知哩。
大乌鳢不由得连声喟叹,一时感到羞愧难当,追悔不已。唉!不说了不说了,既然大错已经铸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力戴罪立功,将功赎罪了。
虽然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但是犹可稍做奉献,聊以慰藉这颗伤痕累累的心灵,不求宽恕,惟愿心安。
令大乌鳢感到高兴和不解的还有一件事儿,就是他怎么就一下子从泥鳅变成了真正的乌鳢了呢?
还有,就是这枚莲子的能量实在不容小觑呀,居然能在紧要关头助他一臂之力,尤其是夜间“大伞落银鱼”更是让他大开眼界,震撼不已。
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即停止了游动,一时陷入沉思:难道说是……
果然,次日天亮以后,林步银就带着人来到西莲溪,布下天罗地网来捕鱼,一心要捉拿那条多管闲事的黑鱼,定要将他逮回家中开膛破肚,文火慢炖,开怀畅饮鱼汤,吃鱼肉不吐骨头。
大乌鳢自知莲溪已非久居之处,早已在前一天夜间沿着溪流向西一路游去,他不敢稍作停留,希望能够由此打开通路。
他一直游到了西莲溪的最西端,这里原本与旁边的虹河相通,但是现在已经被一条南北走向的官道给截断了。
大乌鳢悄悄露出水面,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动静。黎明时分静悄悄,他很快爬到岸上水草边,然后用力爬上斜坡,费力地朝官道上攀爬着。
天色灰暗,浓雾笼罩,伸手不见五指,官道上空无一人,异常冷清。大乌鳢心中暗喜,慌忙翻身爬上官道,急急地向官道对面爬去。
官道对面就是虹河,那里正是他渴望已久的藏身之地呀。大乌鳢很快就越过了官道,顺利进入了虹河河滩,河滩里生长着一片斑竹林。
斑竹林郁郁葱葱,青翠欲滴,迎风摆动,沙沙作响,像是在弹奏着一首动听的奏鸣曲。
大乌鳢急忙翻身滚落下河滩,来不及细想,就“嗖”的一声就钻进了斑竹林。他静静地俯伏在竹林里,侧耳细听,警惕地观察着身边的动静。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刚刚扭转过头,就看到一条巨大的蟒蛇张牙舞爪地向他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