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宴难得到桃芷山来寻朔嵛,来的路上她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私自逃出岱舆仙山让舅父知晓后与自己父上吃酒时告小状。
她的舅父是冥界五方鬼帝里的东方鬼帝伥莨君,她的父上是岱舆仙山的山主毂乾上神。
这五方鬼帝里她是知道的,就数自己这舅父东方鬼帝伥莨君最爱嘀嘀咕咕与自己父上大人毂乾上神告小状。
在何宁宫府门前伸了半只脚,进门时分她向守门的宫人打听了一番,今日泰山府君朝珦(zhaoxiang)君召集五方鬼帝与北阴大帝渌佪君(luhuai)在玉生宫府议事,这会伥莨君已经不在何宁宫府,这才让她收起战战兢兢,挺直腰杆往门里进。
往后殿去的路上遇着几个宫人,招手询问着朔嵛身在何处,宫人毕恭毕敬的回道说是在常槐殿睡着,扬手示意宫人退下,自个独自往常槐殿去了。
满宫府的人心里都清楚,大到桃芷山小到这何宁宫府每一处无羌宴不熟识的地方。
常槐殿原不是朔嵛住的地方,后来她的舅母沁饸上仙难产命陨以后舅父朝珦君便封了春昂殿,朔嵛只得搬到这里来。
常槐殿一直都是她从前来何宁宫府小居住着的地方,年岁渐长后各方原因难得从岱舆仙山出来往这里来寻朔嵛,这常槐殿一直被空着,朔嵛搬进来以后才渐渐有了生气。
羌宴轻手轻脚的往常槐殿里进,远远往榻上看去,只见朔嵛侧身躺在榻上酣睡,轻踱到榻边跪坐着仔细的看着朔嵛的睡颜,忍不住啧啧嘴。
东方鬼帝独子朔嵛冠以冥界第一容颜之称,才气风度更是卓绝艳艳。
朔嵛整整比羌宴大了五万岁,从小到大羌宴只有在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正正经经带着撒娇意味的喊上一句哥哥。他倒也宠着这个妹妹,一声哥哥比什么都管用。
说起这事不得不提羌宴七万岁那一年,她跟着舅父伥莨君去地藏王处吃酒遇上朝珦君,见着府君手里拿着一把破折扇心里甚喜,私下里闹着朔嵛一定要给她寻来。
羌宴不清楚泰山府君是何等地位朔嵛还是清楚的,奈何她一声哥哥叫喊朔嵛趁着都在吃酒的功夫从府君那顺了扇子回来,前脚交给羌宴后脚就惹来了麻烦。
那把扇子并非普通的扇子,而是朝珦君新得的宝贝呼魑扇。她这一扇风没多会唤来数以万计的魑,最后的烂摊子还是渌徊君的收妖袋给擦了屁股。
数以万计的魑将地藏王宴客的院子弄得乱七八糟,当着众多阴司百官的面上地藏王也不好说些什么,朝珦君一挥手直接给了一个整理这院子的责罚,朔嵛替她领了罚,整整百日一有时间就来地藏王的这院子里种树打理。
朝珦君见着年幼的羌宴长得讨喜心里甚爱,趁着酒意把那一把呼魑扇当着众人的面赠了她。
朔嵛难得这一觉睡得这样沉,醒来后才发现身边躺着酣睡着的羌宴,一只胳膊和腿都搭在他的身上,睡相算不得多好看,于他而言早已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看着身边的这丫头想想估计是自个偷偷从哪寻了后路,避开一众人偷跑出来的。
前几日在后院的园子里伥莨君还同朔嵛说起羌宴这丫头有些日子没有过来,朔嵛听后在心里自己暗自腹诽着,若不是你每次都与毂乾上神告状她私自溜出岱舆仙山何故如此。
也是赶着不凑巧,今日朝珦君并不在这何宁宫府里。
若是在了,羌宴大抵也不敢这样招摇的进来,躺在这常槐殿里酣睡。
那只修长的手轻轻地抚上羌宴的小脸,额前的碎发被拨到一旁。多日不见朔嵛只觉着羌宴又好看了些。幼年时他常听自家姑母说岱舆仙山水土养人他还不信,如今他是确信无疑。
只有踏过桃芷山旁的鬼门关,才算是真正的进入地府,五方鬼帝分管五处鬼门关各司其职,虽是处在阴司外沿也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数万年前五方鬼帝与十殿阎罗连同魔界谋反,从各处放进魔界教徒血洗阴司,放出各路鬼怪为祸人间扰乱三界秩序,泰山府君与北阴大帝合力难以抵挡向天帝求助,最后才得以平叛稳定至今。
伥莨君接管桃芷山已有数万年,这万年里他护着这一方鬼门安稳,桃芷山也是难得有如今这般年岁。如今朔嵛已有十七万岁,这十七万年里关于数万年前的那场阴魔神三界大战他寻过不少资料,未寻得任何蛛丝马迹,末了还是在地藏王处种树听着酒醉后的地藏王只言片语的说起过。
场面太过悲壮,不应该是他们这万年安稳成长的小仙们该去打听的事情。
羌宴压着他身体的一部分,怕起身惊醒身边这酣睡的人儿索性就躺在榻上不动了,难得有这样闲散时光,像是回到幼年一般,两人也是同榻和衣而睡。只不过不是这常槐殿,而是春昂殿的院子里,看着头上那忽明忽暗的亮光,猜着是哪位上神的居所。
差不多半盏茶的功夫羌宴动了动身子翻身朝里,朔嵛以为她会醒来,侧身一看依旧睡得酣甜,估摸着又是梦见什么好吃的食物嘴角还挂着口水。
羌宴一向睡眠极好,都知她有着严重的起床气,自己不睡醒一般情况下是无人敢唤醒她的。朔嵛想着凡事总有例外羌宴怎么说都不会同自己置气,他试过唤醒羌宴一次,最后还是自己吃尽了苦头。
羌宴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十分记仇,至少百年时间里朔嵛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他起身看着外间的天时辰还早,今日何宁宫府少有的安静。
伥莨君不在宫府内上门相见的各方人都被屏退回去,他不管这一方事只做自己这闲散小仙,这宫府的大小事情都不会呈到他这里来。
常槐殿里掌事的嬷嬷姑宁端着茶水进来时朔嵛正坐在书架前看书,姑宁原不是常槐殿的掌事嬷嬷,朔嵛的母上沁饸上仙没有命陨前她是沁饸上仙身边的贴身嬷嬷,春昂殿封了后朔嵛搬来常槐殿一并将姑宁嬷嬷带了过来,姑宁嬷嬷继续照顾着他的起居生活。
见着姑宁嬷嬷进来朔嵛搁下手里的书示意她脚步动作放轻,姑宁嬷嬷往里面看了一眼便知晓这般缘由,脚步动作即刻放缓。
茶盏放置在朔嵛手边不远,她轻声问道:“听说姑娘来了,常槐殿这样安静,还以为姑娘又是去哪里玩去了,没曾想这般乖乖在榻上睡着。”
两人的目光都投在榻上,羌宴这一觉睡得极其舒服,没有从前一点吵闹。
“父神回来定要前来说一声,免得这丫头到时候手忙脚乱。”
“便是要如此的。”
对于羌宴也是同朔嵛一样被姑宁嬷嬷看着长大的孩子,她这数万年一直待在沁饸上仙身边照顾着,早年也是有许亲的,只可惜备嫁的那位仙人丧在了那场大战里,后来沁饸上仙也曾提过另择夫婿,她挽了发一切就这样算了。
朔嵛与羌宴都是幼年丧母,姑宁嬷嬷心里也就把他们看做自己的孩子照顾着。
也是有些日子没有见到羌宴,虽说是睡着这样一见心里也是甚喜,方才听着他们嘀嘀咕咕说羌宴来了她还不相信,毂乾上神是将羌宴认作下一任岱舆仙山山主培养的,虽说羌宴如今才不过十二万岁已经开始学习为君之道。
姑宁嬷嬷算是了解羌宴的,毂乾上神认真教不见得羌宴愿意认真学,况且她不过才十二万岁,正处于一个姑娘最贪玩的时刻。
一方山主,责任太过重大,并非是她这个姑娘的肩膀能够背得动扛得起。
“我去准备些姑娘爱吃的吃食,等她醒来好有东西可下嘴。”
朔嵛点点头姑宁嬷嬷退出门去。
再有人进来时朔嵛手里的书已经翻过大半,桌上那盏茶他已经喝了半盏,剩下的早已凉透。进来的人倒是无拘无束直接拿起那剩下的半盏差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看着空了的杯底似乎还未尽兴。
声响发出极其大声,原本静谧空间里的一切美好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破坏,朔嵛眉头乍皱并未看来人一眼,视线全都在榻上。
情况并不算妙。
茶盏放在桌子上的声音稍大,只听得来人说:“害我好找,就该一开始就来师兄这里寻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员峤仙山的七公子司深。之所以唤朔嵛师兄是因为两人都属于南山上神门下弟子,朔嵛比司深早上两万年拜在南山上神门下,自然是他的师兄。便是不属于同师门,见了司深还是要唤朔嵛一声兄长,司深比朔嵛小了三万岁有余。
三人算是从小相识,司深与羌宴是正经的青梅竹马,幼年时司深也是放出豪言壮语说了四海八荒里只娶羌宴一人,话刚一说出口就生生挨了朔嵛一巴掌。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捧在手心里的妹妹怎么能白白便宜了这混小子。
司深打娘胎里出来就有外号的,他娘怀他那会员峤仙山山主到哪都说自己终于要得一个姑娘了,到他出生前四海八荒里的各路神仙无一不知这件事情。司深出生以后四海八荒全去员峤仙山道喜祝贺,没曾想这七公主到头来还是个七公子,各路神仙的打趣让员峤仙山山主老脸尽丢。
好在司深还算有用,各处让员峤仙山山主继续丢脸,不能说是无恶不做,统共算下来也没几件好事情。
四海八荒里人人见着司深都唤一句七公主,久而久之他自知反抗不得也就接受了。
七公主的称呼朔嵛唤得最多。
羌宴醒了,是被司深吵醒的。
两人目光看向榻上坐起一脸怒意的姑娘,心里都是一颤。羌宴最先是将目光投向朔嵛,朔嵛感知到这份来者不善并未迎上这道目光,而是举起手中的书挡着,朔嵛借着书的隔断,再次看向司深的目光里,全部都在告知着对方好自为之。
羌宴的目光里怒意十足,司深知道自己是在老虎头上拔毛做了不得了的事情了,学着朔嵛的样子,一双手挡住羌宴的目光,看向朔嵛发出求救信号。
“师兄,快救救我。”
朔嵛只当没看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羌宴并未有什么动作,司深放下双手再往榻上看去,羌宴已经倒头又睡下了,他长舒了一口气。顾着自己的虚惊一场丝毫为见一旁朔嵛稍斜的嘴角,司深忘了一件事,羌宴是十分记仇的。
苦头有他受的,至于是什么,完全看羌宴心情。
一直到羌宴再次醒来司深都是保持着一个动作,连话都不敢同朔嵛说上一句,屋子里只剩下轻微的呼吸与有频率的翻书声。
“你来做什么?”
这是羌宴醒来见着司深在说的第一句话。
“我,我自然是来寻你。”
由于不久前才在老虎头上拔毛,也不敢过于激动。
“寻我做什么,你不好好在你的员峤仙山待着。”
“自然是有好东西与你分享,我去岱舆寻你,发现你不在,最后来了师兄这里。”
“你去过岱舆了?!”听到这羌宴的声音都大了几分,朔嵛总说七公主蠢笨如猪,果真没错。
“自然,我没见着毂乾上神。”他去不是正经路子去的岱舆,自然不能明目张胆的见毂乾上神。
羌宴微微舒了一口气,司深还算有点脑子。
“你这样风风火火的前来,可是有事?”朔嵛搁下手里的书看着他问。
“看我着脑子,怎么把这么重要的消息给忘了。”说着,司深伸手招来床上坐着的羌宴,神神秘秘的说道:“今早发生了一件大事情。”
“什么事情?”
“颛顼与共工又打起来了。”
“我当是什么事情,他俩不和数万年了,要说起打架这档子事你掰着手指头数上千年都说不完。”
羌宴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不过是火神与水神又不快活罢了。
水火二神一向不相容,这是四海八荒里各路神仙都知道的事情。
“这次可不同从前了。”
“怎么个不同法?你倒是给我们说说。”
“撞了不周山,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