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为什么星子伤害了桑瑶,我会那么自责和痛心吗?”云溪和我坐在暗夜听雪的屋顶,将我紧紧抱在怀里,问道。
“因为星子是为了你伤害了桑瑶,伤害了无辜的人,所以你才会难过。”我答。
“不仅仅是这样的,不是,不是。”云溪情绪忽然变的异常激动,一连说了好几个不是。
“那是什么原因?”我问。
“桑瑶的事让我忽然发现我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当我在秘室里看到桑瑶的那一瞬间,你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吗?”云溪顿了顿,神色极其痛苦:“我知道你也曾被星子利用练了月魔功,当我看到桑瑶的惨状,我第一反应竟然是,幸好那个受伤的人不是你。”
幸好那个受伤的人不是我,情人间最最甜蜜和感动的一句话,可在外人眼里,或许就是自私。云溪心地纯良,心胸宽广,待人接物一向坦坦荡荡,而当他在秘室里看到桑瑶的那一瞬间,他本是本能的反应,好险,幸好那个受伤的人不是我,可是,他却为其自责着,因为以他那么宽阔的胸怀怎能接受自己的私心。
忽然在这一瞬间,我觉得他不像个神了,变成了和我一样的普通人,他也有情,也有爱,也会为了自己的爱人而去心存私念,这是很平常的事,如果换了是我,说不定还会幸灾乐祸的笑出声来,而他,居然像个孩子似的为了自己一点儿小小的私念而不知所措。
这家伙,这段时间就了为这而自责吗?真是个傻瓜。
“你笑我?”见我面上露出笑容,他忽然别过头去,像我平时生气那般不理我了。
“我不是笑你,我是开心,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有私心的人,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包括我自己,都没有你来的重要。”
“真的。”他看向我,露出孩子般满足的笑容。
“真的,真的。”我连连点头。
云溪大笑着站起身来将我拦腰抱起,可是他忘记了此刻我们坐在屋顶上,任凭他有再高的武功,也来不及了,然后,只听见“通”的一声,我便和他双双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啊。”是他发出的惨叫声,可我却感觉到身下软软的,我睁开眼来,才发现自己竟稳稳的躺在他的怀里。
“芨舞,你好重啊。”云溪俊逸的脸宠因为疼痛而变的扭曲起来。
“都怪你,得意忘形,活该。”我从他身上爬了起来,看着慢慢站起身来,不停揉着后脑勺和腰部的云溪,不由笑出声来。
“你还笑?”云溪双目一瞪:“把我摔傻了,看你以后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还不是照常嫁人,过日子。”我答。
“嫁人,哼,除了我,你还想嫁给谁,看我不收了你这个小妖精。”云溪作张牙舞爪状向我扑来,我却早已笑着逃开。
一阵美妙的琴声传来,伴随着低沉的箫声,云溪用手指了指前方,示意我小声一些。
是漠帧和芊羽,我大喜,和云溪躲在墙角,偷偷向前张望着。
如同我第一次在竹林遇见他们的时候,漠帧一袭简约的白衣,芊羽身着一袭艳丽的红衣,两人静静的坐在园中,一个抚琴,一个吹箫,画面美好的令人室息。
只不过和上回在竹林看到他们的心情不同,那一次我看见他们的琴箫合奏,忍不住黯然神伤,而今日,看着他们再一次重温美好,心里是祝福的,也是喜悦的。
这一次,他们所演奏的曲子,我没有听过,我想这或许是他们二人共同谱写的吧,只属于他们的乐曲。
一曲罢了,芊羽站起身来,清澈如玉的眼眸静静的看向漠帧,漠帧也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她。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漠帧,你能感受到芊羽的这番心意吗?姐姐不可能再回来了,我和云溪都希望你能珍惜眼前人,从此与她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你的眼睛,温柔的如同一缕阳光,却为什么总不愿意照进芊羽的心里呢?
她是那么完美优秀的一个女孩,又深深的爱慕着你,你还在等什么,犹豫什么呢?
有的时候,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就在我等的迫不及待,几乎就要挣脱云溪的手,冲向他们的时候,漠帧忽然眼神一柔,伸出手来,紧紧的将芊羽拥入了怀中。
芊羽哭了,我也哭了,或者,她是为这个迟来的拥抱感动,喜极而泣,而我却是替他们开心,也替姐姐开心,姐姐,你是那么善良温婉的一个女子,如果你知道漠帧终于走出了失去你的悲伤,你也会开心的是吗?
此后的几日,漠帧和芊羽总是形影不离,他待她极好,我经常能够看见,漠帧心细的弯下腰来,替芊羽擦净鞋上的泥土,也会看见,他温柔的伸过手来,替芊羽将额角的乱发细细整理好,每每这个时候,芊羽总是一脸幸福的笑意静静的看着他。
辛千池已经号令武林各路英雄对净水教进行了毁灭性的攻击,几日大战以后,净水教人员伤亡惨重,云溪白日沉睡,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到夜晚清醒过来,才知道净水教已经受到了重创,好在云溪早有防备,在教外设置了很多机关障碍,使的辛千池一路进攻,也受到了不少阻力。
只是辛千池那里如今是高手如云,想要破一个小小的机关,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却并不是难事,白天,漠帧、芊羽、星子、噬魂、艳姬和众教弟子一起联合起来抗敌,然而毕竟是寡不敌众,对方来人太多,且有是高手,大战之后,虽然辛千池目前还无法冲破云溪所设的机关,但漠帧他们也未讨到半分好处。
这一天,又是一场血战,一直杀到日暮时分,云溪几乎是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他一睡醒,连饭也顾不上吃,便急急的找到漠帧,询问今日战况。
漠帧摇头:“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云溪怔了怔,却是异常的冷静:“大哥,这几日****血战,你们都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隐隐的,漠帧觉得有一丝不安,他走上前来,一手搭住云溪的肩膀,道:“别灰心,虽然我们并未胜利,但辛千池等人也未讨的便宜,此战胜负还未分,我们还有机会。”
“大哥,我没事。”云溪拍了拍漠帧放在他肩头的手臂,道:“你们先下去休息,我要坐在这里,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你放心,我不会冲动做出傻事。”
漠帧心里安然了许多,回头看了同样一脸疲惫神态的芊羽、星子等人,和他们一同走出了房门。
“芨舞,你也出去吧。”我刚欲上前说点什么,却没想到也被云溪下了逐客令。
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个时候,他的心其实比谁都急,我应该让他冷静冷静。
独自回到房内,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样都睡不着,想起云溪那异常冷静的神色,我觉得很不安,便起身穿好衣物,偷偷的溜向他的房间。
只是还未走近,便听到了拳脚相博的声音,似是漠帧和云溪。
“大哥,你以为你拦得住我吗?”听那声音,云溪似是有些生气。
“拦不住,也要拦,你以为我会没有任何准备的来吗?”漠帧不知道做了什么,云溪忽然倒在了地上,浑身瘫软,使不出任何气力,只是用一双愤怒的眼睛看着漠帧。
“大哥。”“漠帧。”我和芊羽同时冲进房内,大声喊道。
可是下一刻,我和芊羽同时被漠帧封住了穴道,站在那里,无法动弹,也无法说话。
“大哥,你做什么?”我问。
漠帧却连看也没有看我,将房门紧紧掩上,不让任何人进入,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关好门窗,他又缓缓的朝云溪走去,将浑身瘫软的他扶起,说道:“大哥知道你的性子,若是你真的就这么闯了去,以你的武功,他们自然是无法伤你分亳,可是他们人多,只要拖延时间到天亮,你就完了,你知道吗?”
云溪愤怒的眼神渐渐柔软了下来:“大哥,我知你是为我好,可是,为了净水教,我都要放手一博,只要我抓了辛千池,你们就都安全了。”
“云溪,你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性子,宁可牺牲自己,都要为别人着想。”漠帧将云溪拥入怀中,一向温暖的眼眸中竟闪出了丝丝泪光:“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当上魔君的吗?”
“我记得,娘在她的左右手里分别放了两张纸条,一个写的是圣君,一个写的是魔君,让我们自由抽签,抽到什么便是什么。”云溪有些疑惑的看着漠帧,不知他提起旧事是为了什么。
“那天,娘让我们抽签来选魔君和圣君,你抢先一步,抽到了魔君的签,却不让我看娘手里的另一支签,其实当时我就明白了。”漠帧看着云溪,眼角的泪终于还是滑落下来:“你一早便知道魔君要练九夜玄功,会中噬心睡盅,所以你趁娘不注意,偷偷将两张纸条,全部换成了魔君,然后,你抢先一步抽走了魔君的签。”
“哥。”云溪有些哽咽的看着漠帧,说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可没想到,你还是失去了心中的至爱。”
“云溪,谢谢你,我的好弟弟,你给予大哥的已经够多了,大哥这一生,能够有清忧那样心灵相通的知已,也不枉死生了,只是大哥太自私了,没能早一点回到你的身边,让你受了整整九年噬心睡盅的苦。”漠帧看着云溪,拭了拭脸颊上的泪水,忽然笑了:“而现在是我回报你的时候了。”
“哥,你要做什么?”云溪惊愕的问道。
“云溪,你听我说,噬心睡盅的毒除了月魔功可以解,还有一种方法?”
“什么?”
听到这里,我和芊羽也同时瞪大了双眼。
“其实早在我们抽签之前,娘就告诉我你把签偷偷给换了,其实如果你不换,我也会偷偷换掉的,但后来,我听娘说只有做了圣君才可以解你的睡盅,我才答应娘,要做圣君,并且要开开心心的做,等你功力大成,便为你解毒,只是大哥还是太自私了,为了清忧,耽误了你这么多年,今日,终于让我有机会报答你了,云溪,噬心睡盅的毒月魔功是解不了的。”
“月魔功不能化解,那为什么星子还要”云溪不解。
“星子当然不知,这是母亲当年的私心,她不希望九夜玄功、星魔功、月魔功这三大神功在江湖上失传,而星魔功、月魔功的练成都需负出沉重的代价,所以母亲料定只有真爱你的人才会愿意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几个月前,芨舞就曾经为了救你,而练了月魔神功,好在我发现及时,没能让她遁入魔道,云溪,你真是一个很幸福的人,星子和芨舞为了你,哪怕是坠入魔道、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听到这里,我早已是泪流满面,漠帧,对不起,我原以为你是想阻止我和云溪的幸福,却没想到,你竟然一个人默默的承受了这么多。
“好弟弟,这些年,大哥过的很幸福,我所有的幸福都是你赐于我的,现在,我要让你幸福,噬心睡盅的毒除了亲者的血可以化解,别无他法。”漠帧盘腿坐在云溪身前,满脸洋溢着温暖的笑容,如我从前所熟悉的那个他,温润如玉、暖如朝阳。
漠帧拿出小刀将自己双手的脉博切开,又小心的切开云溪的,云溪大惊失色:“大哥,求你,别,别。”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漠帧的双掌对上他的,暗运内力,血液从他的脉搏里缓缓流到云溪的身体里。
以血换血,以血治盅,如果云溪的盅得以化解,那么漠帧岂不是会血尽而亡吗?
我和芊羽站在那里,拼尽了全身气力,却怎么样都喊不出来,也挪动不了半分。
“大哥,不要,我求你。”云溪从未如此伤心和痛苦过,冲着漠帧大声哭喊,可是他的脸上依然挂着浅浅的笑容,仿佛那个得到救治,既然重生的人是他。
许久之后,漠帧才慢慢收回手掌,整个人面色苍白,亳无一丝血色,他转过头来,看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芨舞,小葵的死是个意外,不要记恨我。与你分开的日子,我去了天山,寻到了天山雪莲和千年灵芝,偷偷下在你的饭菜里,才让你保持了现在美丽的容貌,我不让你见云溪,并不是故意不让你们在一起,我只是,只是想保护你。芨舞,原谅我,这么晚才告诉你,你曾对我说过,你愿作一个飞蛾扑火的傻瓜,原来,我我也是。”
漠帧的嘴角慢慢溢出血来,黑红的毒血滴在白衣上,如一朵朵妖艳的花朵绽放。
芊羽拼尽全身的力气终于冲开穴道,她快速伸出手来解开了我的穴道,我冲上前去,抱住即将晕厥在地的漠帧,悲伤欲绝:“不,漠帧,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不应该那么对你,你告诉我,怎么样才可以救你,你告诉我。”
“没没用了,我已经是血尽枯竭之人,别为我难过,因为我真的好开心,我终于救了云溪,也成全了你们,我死了以后,请你把我与清忧合葬,我想永远陪着她,芨舞,你看见没有,清忧她来接我了,你看,她穿的那件白衣真漂亮,身后,还有好多好多好看的梨花,好好美。”
漠帧的手终于沉沉的垂下。
“走开,你们都是坏人,走开。”芊羽忽然冲上前来,用力的将我推开,一把抱住漠帧的遗体,大声哭出声来。
“漠帧,你不爱我,你一直都不爱我。为什么你要骗我,你不是答应我,要照顾我一生一世吗?你怎么能抛下我一个人先走,你只是睡着了对不对,你是这两天和我爹作战累了是不是,好,我带你走,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我带你去找清忧,带你去找她。”芊羽将漠帧吃力的背在肩上,我想帮她,却被她狠狠推开,她看着我,眼里迸发出愤怒的火焰:“走开,谁都别和我抢他,他是我的,是我的。”
我终究还是没能拦住芊羽,没有人比她更加难过和悲伤,漠帧生前从来没有好好陪伴过她,让她患得患失,如今不在了,难道我还要剥夺她想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权力吗?芊羽,我是不是错了,从一开始,我就应该知道,他忘不了姐姐,而我却还一再强求你们在一起。
如果不是我的执意,到了今天,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过。
喉头忽然剧烈疼痛起来,一股咸腥的东西自喉咙间喷发出来,溅在地上,腥红腥红的,我眼前一黑,整个人便直直的朝地面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