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说什么呢?”
阿保机刚要反嘴,又是一声清亮的女声传来。
听到这声音阿保机后背一紧,紧接着,又有一个少女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这少女打扮得很飒,穿一身黑色的劲装,头发简简单单的扎成一个马尾,手脚四个袖口也被绑带绑紧了,周身没有半点多余的装饰,干净利落,再加上她身材本就高挑,这么远远看去,整个人就像一把出窍的刀!
她后腰还别着一把黑色的长刀!
可她的长相却和这身打扮不符了。
看她脸上,眼睛弯弯,黑色的眸子灿烂,里面好像有星星,鼻子也柔顺,五官没有棱角,嘴边似乎总带着笑。
她本身就长得极为漂亮,通身打扮又与长相中和了一下,让整体她看上去既没有穿的那么锋利,也没有长的那么柔软。
女人名叫徐念,一说是这艘船的老板娘,可她自己是不承认的,尽管她很早就已经和老板住在了一起。
“我好像听到有人说什么声娇体柔?”徐念望着阿保机笑。
“呃......你大概是.....听错了......?”这笑容是如此的可怖,阿保机被她笑得头皮发麻,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顾危那头也老脸一红,“他呀,你还不清楚吗?就只一张嘴会咧咧......”
这话一说反倒吸引了火力,徐念转过头来,笑眯眯的望着顾危,“他嘴巴咧咧,我看你心里倒是挺美的嘛!”
顾危这下再厚的脸皮也撑不住了。
徐念懒得和他们计较了,白一眼,朝顾危丢过去一个圆筒子,“刚来的情报,交河那边加急送过来的,似乎是什么要紧的事,赶紧看看吧。”
顾危那头接住了,闷头问:“说的什么,你看了吗?”
徐念瞟他一眼,“你问这种问题干嘛?我又不是老板娘,我干嘛去看这种东西?”她朝他扬扬头,“看仔细了,封漆还没掉呢!”
顾危那头只能无奈的耸耸肩,“我说要娶你又不要,现在又来说这种话。”
顾危刮掉封漆,打开盖子,从里面抽出一个卷起的纸筒,他摊开纸筒,仔细的看着。
过了一会儿。
“怎么说?”这是牡丹的声音,阿保机也在下面望着。
顾危慢慢吐出一口气,望向他们:“看来我们在交河城的朋友遇到了点麻烦。”
阿保机一愣,“你是说二王子?”
交河城是车师国的都城,城深墙高,扼守霞关,易守难攻,又是八方商路汇聚之地,各方货物都在这里聚集,商贸繁盛。天空港是交河城第一大陆地港,也是这一带方圆千里最重要港口,车师国的二王子谷吉正是这个港口的监官,作为天空港最重要的客户,顾危他们与谷吉的关系自然不必多说,因此一听说有人出事了,阿保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谷吉。
顾危把手上的纸条揉成一团,弹出去,叹一声:“我们的二王子收孝敬被人点了水,捅到老国王那里,老国王很生气,把他身上的牌牌印印撸了个精光,他现在也算无官一身轻了。”
“这.....”阿保机有些瞠目结舌,“多少年了,每一任都是这样过来的,也没见着怎样,怎么突然就出事了?”一想着又不对,“不是说老国王生病了,已经很久没露面了吗?怎么这时候又跳出来了?”
“大概是内斗吧。”徐念这时候接话了,“早先收到消息,老国王病重,似乎已经下不来床了,上下迭代人心浮动的,二王子母族又是车师正统的大贵族,一群人在底下串联得厉害,老国王这是在立威呢。”
“他们怎么斗我们不管,”牡丹出来定了个调子,“反正再斗也不会斗到我们身上,要紧的是谁接二王子的班,是不是个好相与的,会不会影响我们做生意。”
顾危点头赞同道:“条子上说是三公主,说起来这位三公主也是个传奇人物,今年才二十岁,年轻得很,母亲是车师底下一个朝贡邦城主的女儿,在生她弟弟的时候难产死了,她和她弟弟这十几年来从来没出过皇宫,一直被皇帝养在深宫里,什么性格什么品行现在都不知道,甚至连样子外人都没见过,倒是听说她有个很厉害的师父,是老皇帝在两姐弟很小的时候专门请过来的。“
如今的城池原来都是虫子的巢穴,虫子的巢穴一般呈火山口状,面积很大,又深,深的地方就会有比较充沛的地下水,地下水渗出来汇成湖泊,湖泊周边生出草木,草木聚成森林,森林滋生万物,而人类攻下这些巢穴就能建立文明。
无论古今,每一个文明都会有一个领主,而虫巢与虫巢之间间隔很远,很难进行有效的管理,大领主攻下其他的虫巢后,便会将这些虫巢赏赐给有功的手下,被赏的手下也变成了领主,他们向大领主效忠,向大领主纳贡,这些小领主的城被称为朝贡邦,一个主邦国带着许多个这样的朝贡邦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国家。
这样一比较,三公主的母族实在比不得二王子的母族显赫,这种时候上位,还是踩着二王子的头顶上的,要么她是个强人,要么就是老皇帝这是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
阿保机不无担忧道:“我说以我们和二王子的关系,这位三公主不会故意刁难我们吧?”
其实阿保机是在担心入城以后的待遇。
阿保机向来最讨厌那种死正经的人了,这种人老是端着,装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其实暗地里比谁都下贱,实在是讨嫌得很,车师国的这位二王子就很对他口味,很会来事儿,那入城以后的待遇,小腰搂着小烧烤吃着小酒喝着,晚上住着的是镶金镶玉的大房子,睡着可以三百六十度打翻滚的大床铺,日子过得简直就像在天上当神仙,以前他最期待的就是到交河城去,这次忽然换个人上来,阿保机心里实在是没底,他害怕他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要是下船了还要像船上这样憋闷,这一个反差下来,那才真叫人受不。
顾危那头反而无所谓道:“放心吧,我们手里可是硬通货,别说是三公主了,就是她老子来了,在我们面前也装不起样子,还怕她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从海滨尽头的白沙湾到商贸中枢交河城有一条上千里的路,被称为黄金之路。
西部洲和中洲远隔重洋,西部洲远没有中洲发达,没有天极塔,没有神农谷,中洲的大当量萤石武器被运进来之前,西部洲用的还是几百年前的老古董,甚至还没有经过去毒化。
当年第一个走私贩子将中洲的种种物品带到西部洲时,给西部洲的人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尽管西部洲与中洲之间波浪汹涌,可极大的风险带来的是极为丰厚的利润,乐意拿自己的性命换取身家的人依然数不胜数,而众多的走私贩子长期聚在一起,时间一久,在远海之滨形成了一个走私犯的天堂——白沙湾。
从白沙湾到交河城有上千公里,其中运送的又是军火、蓝药这类价值连城的东西,甚至还能有红药这种改变地方势力格局的东西,因此这条路上不单单有虫子,还有无数的沙匪,强盗,甚至一些国家势力的插手。
黄金之路又被叫做枯骨之路,这条路上,已经有无数人化为了沙子底下的一具白骨。
顾危显然没有理解到阿保机担心的点上,阿保机想点明,又怕被嘲笑,只能憋在心里,“反正我们还是尽快到吧!”
顾危瞪他一眼:“你要那么快干嘛?又不是到不了?”
阿保机不服的鼓起眼睛,眼看这两人又要吵起来了。
“好了!别说了!”牡丹果断打断他们,“不就是两台锅炉么?”牡丹瞪着顾危。
她又转着阿保机:“小保机,你跟阿力传个话,就说我说的,多开两台锅炉,咱争取今晚到交河城吃顿好的。”
“万岁!牡丹姐万岁!”阿保机兴奋得跳起来,刚才脸上的凄苦惨淡一扫而空,他兴匆匆的朝着船舵旁边的传声筒喊,“喂!阿力!阿力!听到了么?牡丹姐说了,再开两台锅炉,搞快点搞快点,兄弟今晚能不能放纵一把全看你的了!”
声音随着这传声筒在船体里七拐八拐,最终通向甲板下边动力舱的锅炉室里。
锅炉室很大,天花板上各种管道盘根错节,各个管道的开头都连在锅炉室里的两排二十个锅炉上,这二十个锅炉往中间一放,原本很宽阔的锅炉室立即变得狭小了。
这些锅炉这时开了最前边的两台,那两个开着的锅炉的炉灶里红色的光放出来,把周围照的红彤彤的,就像被披上了一层红色的纱,有些朦胧又有些梦幻。
锅炉连着的乌黑铮亮的管道接头处绑着乌漆嘛黑的湿布,虽然绑着布,可依然有蒸汽从里面漏出来,发出“咻咻”的滋气声音。
锅炉前边,一个体型至少比外面几人大三圈的巨人盘腿坐在地上。
这巨人很高,又很壮,皮肤黝黑,耳朵尖长,鼻子嘴巴眼睛都特别大,尤其是那眼睛珠子,有鸽子蛋那么大,还是绿油油的,盯久了就觉得贼鸡儿恐怖。
最引人瞩目的事他的左手和左脚——他几乎半边身子都被机械覆盖,金属的光泽、巨大的体型和关节处连接的导管里流动着的妖异红光,一眼望过去,有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震慑。
他的旁边,靠着墙放着一把和他体型相配的大铲子,再外面还放着一辆小斗车。
这巨人叫乌力,力族,天生有神力,顾危从奴隶市场买下了他,便让他负责给锅炉加料这些重活。
乌力这时听到传声筒里的声音,大嘴一咧,蒲扇般的大手压了压自己头顶的帽子,憨憨一笑。
他用两根粗粗的手指头捏着机箱门的把手,机箱门被打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红色按键。
他按下了三、四号机的开关,“嘁”的一阵启动声响起,三、四号锅炉启动了。
他往三、四号锅炉方向看了看,一切正常,又背着铲子推着斗车往锅炉室后头走去。
不一会儿,他推着斗车回来,斗车里堆出来的是满满的蓝萤石。
他把这些蓝萤石分别倒进三、四号机里,再摁下两个按钮,这下这两台锅炉彻底运转起来。
船的速度明显加快了,清风拂面,阿保机满脸动容,忽然生出一种把栏杆拍遍的慷慨感,恨不得立马赋诗一首。
“大姨,”顾危望了望那头装模作样的阿保机,又望向着牡丹,“你这样纵容他……不好.....”他欲言又止。
牡丹鄙夷的看着顾危,“你这人,又志短,又人穷,心胸还不宽广,这钱都算我的行了吧,反正我的钱本来是替你娘给你存的,将来你结婚的时候给你的老婆本,我也没用过多少,你尽管扣。”
顾危:“......”
牡丹这时又扫了一眼他旁边的茶几,又朝他瞪一眼,“别人都在做事,你倒是好享受,还晒太阳,还喝茶,有你这样当老板的?不像样子,再这样,以后都没人愿意给你干事了!”
顾危被骂得脸上挂不住了:“哎呀大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呀!”
这话一出口,阿保机那头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就连徐念也在憋着笑,这下顾危更恼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