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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沥川穿着短袖T恤,下面是一条足球短裤,他有修长的右腿,像雕像里的希腊美少年那样修长而健壮。

他没有左腿。左腿从根部就消失了。

走到女生楼,我们双双愣住。门前一把大锁。

“糟糕!”我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按规定,女生楼每晚十点熄灯,十二点钟锁门。可是,据我所知,经过女生们的几次集体贿赂,守门的大爷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睡得早,懒得起来锁门,所以常常通宵都不关大门。

门是玻璃的,我怎么敲都没人理。然后,我对沥川说:“替我拿着包好吗?你去咖啡馆时带给我就行了。”

他接过我的书包,说:“你想干什么?”

“从外面爬进去。”

“什么?”

我把外套还给他:“这楼很好爬的。为了采光,窗台又长又低,还有阳台。”说罢,我脚一蹬,踩到一楼的窗台,伸手去钩二楼阳台的栏杆。

“你住几楼?”

“不高。”

“几楼?”他伸手拽住我的腿。

“四楼。你看,寝室的窗子开着呢。”

“谢小秋,你下来!”

原来他知道我叫谢小秋。咖啡馆的服务员都佩有胸牌,人人都写英文名,只有我用中文。

我不理他,但他死死抓着我的腿。然后,他用力一拉,我站不稳,只好跳下来,他抱住我,又迅速地放开了手。

“这么高的楼你也敢爬,出了事怎么办?”他低吼。

只有一秒钟在他怀里,我顿时六神无主,遐想无数。

“那我怎么办?睡大街吗?”

“可以住旅馆。旅馆二十四小时开放。”

“好主意。”我眼睛一亮,“我知道还有一个地方二十四小时开放,还不用花钱——火车站。能麻烦你送我去火车站吗?”

“火车站那么吵,你明天还能考试吗?”

“火车站不吵,我不怕吵。”

他看着我,一副头大如斗的样子。我想了想又说:“说到安静,校外有个公园挺安静的,有不少椅子可以睡呢。”

“你当这是田里呢,想睡就睡。知道北京有多不安全吗?”

“将就一晚而已,别这么大惊小怪行不行?”我拔腿就往校外走。走到一半,他说:“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在我的公寓住一晚,我有多余的客房。”

“可是……我不认识你呀。”我停步,看着他。虽然他看上去面善,对我也很好,我还是存有戒心。

“你有手机吗?”

“没有。”

“这是我的手机,给公安局打电话,告诉他们我的车牌号,告诉他们如果你失踪了,从这个车牌可以找到我。”

我笑了,说:“沥川同学,我跟你走。你有车、有房,在北京这种地方,我觉得你比我更有可能失踪。”

“说得好。该厉害的时候厉害,该乖的时候乖,这才是聪明的孩子。”

他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我跳上车,他替我扣上安全带。我喜欢让他扣安全带,喜欢他整个上身都俯下来,让我在最近的距离看见他的后脑勺。

已经凌晨三点了,车在黑夜中飞快地行驶,二十分钟之后,驶入一幢高楼的地下车库。夜晚空气冰凉,我还穿着他的外套。他停好车,拿着手杖和提包跳下车来,替我开门。

我说:“我自己可以开门。以后让我自己开,好吗?”

他说:“不好。”

“对我不必这么讲究吧?”

“如果你习惯有男人这么对待你,将来你会嫁个比较好的男人。”

我下了车,跟他走到一楼的大厅,面前有两排电梯门。我数了数,共有十个。我们走到离车库最近的电梯面前,他抽出电子钥匙,“嘀”的一声,电梯门自动开了。电梯的旁边放着一块古色古香的木牌:私人专用电梯,请勿擅入。

我跟他走进去,电梯显示共有五十九层,最上面一个“PH”的红灯忽然亮了。电梯无声无息地往上走。

“什么是PH?”我问。

“最高层,Penthouse。”

“你喜欢住很高吗?”

“越高越安静。”

“会打扰你的家人吗?”

“我一个人住。”

他的公寓是不动声色的豪华,浅碧的窗帘,淡白的壁纸,客厅当中是一组浅灰色的沙发,每样家具都干净得像博物馆的展品。

“需要脱鞋吗?”很干净的硬木地板,一尘不染。

“不需要。”

玄关的左壁挂着一对肘拐。我进入客厅,站在沙发旁边,发现沙发的扶手边,也放着一对同样的拐杖。然后,我就问了一个只有傻子才会问的问题:“你在家里需要用两个拐杖吗?”

他没有回答,脸上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想现在就睡,还是想喝点什么再睡?冰箱里有果汁、啤酒、矿泉水、牛奶、豆奶、冰激凌。”说这些话时,他表情冷淡,好像还在为刚才的问题郁闷。

“不用,谢谢。我现在就去睡。”

“有四间客房,你喜欢哪一间?”

“别给客人那么多选择。”

“跟我来。”

他带我走进其中的一间。我问:“有洗澡的地方吗?”

“里面有浴室。”他指给我浴室的方向,准备退出房间。我转过身,轻轻地叫了声:“沥川。”他看着我。“谢谢你收留我。”

“Good night.(晚安。)”

“Good night.”

我飞快地洗了澡,浴室里什么都有,一切都是崭新的。我穿着睡袍钻进被子,努力地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我打开书包,拿出课本,最后一遍复习单词。我很累,也很兴奋,尤其在这种陌生的环境。看完一遍单词,我又看课文和语法。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小时,我终于有些困,又忽然觉得口渴,于是我偷偷溜到厨房去喝水。

夜很深,客厅的光线已暗。他睡了吧?我赤脚轻轻地走到厨房,转过一道墙,猛然发现冰箱的门开着,他正站在冰箱面前,弯腰拿里面的东西。

我怔住,几乎惊骇。沥川穿着短袖T恤,下面是一条足球短裤,他有修长的右腿,像雕像里的希腊美少年那样修长而健壮。他没有左腿。左腿从根部就消失了。

“Hi.”我轻轻地打了一声招呼。

他站起来,转过身,看见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想……喝点水。”我的声音在颤抖,“矿……矿……”

“矿泉水?”

我点头。他把牛奶瓶放回桌上,然后弯腰替我拿矿泉水。就这么单腿独立,他居然站得很稳,没有一丝晃动,好像练过武功。

“还没睡?”他递给我矿泉水。

“睡不着。”

“我有很好的安眠药,要试试吗?”

“哦……不用,我怕睡过头。”

他开始喝牛奶。

“你很喜欢喝牛奶吗?”

“嗯。我半夜要起来喝牛奶,婴儿期的习惯,一直改不掉。”

“如果你出远门,住的地方没有牛奶怎么办?”

“我会出去买,跑多远也要买回来。”

“神经。”我轻笑,极力掩饰内心的惊异。

“能麻烦你到我的卧室把我的拐杖拿过来吗?”他说。

我这才发现他手边竟没有拐杖。厨房离他的卧室很远。

“没有拐杖,你怎么走过来的?”我忍不住好奇。

“跳过来的。”他说,“不过,当着你的面我就不好意思跳了。”

我拿来拐杖交给他,然后双手抱胸地恭维他:“你平衡能力挺强的,真的。”

“我每天都练瑜伽。”

见他空空的裤管,没来由地,我的心悄悄地抽紧,为他心痛,为他惋惜。

“是车祸吗?”我忽然问。

“很久以前的事。”

“晚安。”我说。看他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愿多说。

“明天几点考试?”

“早上九点。”

“如果我没有醒,请叫醒我,我送你。”

“好。”

“晚安。”他说。

我呆呆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再也没有睡着。六点半,我爬起来,洗漱完毕,背上包,不忍叫醒他,独自悄悄地离开了。

我给他留了一个纸条:沥川,我回学校去了。不用送我,昨晚已经打扰你太多,你多睡一会儿吧。考完试如果还能见到你,我请你吃饭。一定!——小秋。

早上的空气和夜晚一样冰凉。我坐电梯下来,大厅的保安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我。

“早!”我说。

“早!”

“小姐,需要我替你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吗?”他问。

“啊?我没开车。”

“哦。”

“对了,请问这大厦叫什么名字?”我忽然问。

“小姐不知道?这是龙璟花园。”他一脸诡异的笑。

“如果我去S师大,怎么坐车?”

“那可有点远。不过出门往右有地铁。”

“谢谢,有地铁我就知道怎么走了。”

他继续用怀疑的眼光打量我。我猛然省悟他所说的“小姐”是什么含义。

我不知道北京还有这样清冷的大街。我迎风打了一个寒战,正打算往右拐,忽然有人从背后叫道:“小姐,你要去哪里?”

除了沥川、咖啡馆的同事、寝室的同学之外,我在北京不认识任何人。待我回过头去,我不得不承认,沥川绝不是北京唯一的美男子。

那是个时装青年,头发竖起来,眼角带着模棱两可的笑。他的食指戴着一个硕大的玉戒,脖子上还挂着一道黄灿灿的项链。

“你是……”我不认识他。

他显然也是从这座大楼里出来的。

“我看见你从沥川的电梯里出来,你一定是沥川的朋友,对吗?”

我为什么要回答他?

他伸出手来,道:“我也是沥川的朋友。纪桓,齐桓公的桓。”

沥川的朋友,那就不一样了。我和他握了手,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写着:神侣设计。还有他的名字、电话号码、传真号、办公室地址。

我说:“纪先生设计什么?”

“沥川设计建筑,我设计服装。”

“幸会。可惜不能多聊,我有考试,要赶车。”我挥手再见。

已经有人替他把车开了过来,递给他钥匙。

“在哪里考试?我送你。”

“谢谢,不用了,我自己走。”

“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怎么这么婆妈呀?

“地铁站在那边,再过一个红灯就是。”

“已经看见了,谢谢。”

“你喜欢这座大厦吗?”他指着那座大楼。从外面看形状有些怪异,层层叠叠,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还行……我不大懂建筑。”

“是沥川设计的。”

“哦!”

“Good luck!(祝你好运!)”

“Have a good day.(祝您过得愉快。)”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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