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阿婆是我的房东,准确地说是我曾无数次咬牙切齿地咒骂过的房东,当然是暗地里骂,没让她亲耳听到。明着我也和她干个好几仗,但每次都以我失败收场,有一段时间,毛阿婆简直成了我拂之不去的心病。
这一年长沙出奇的热,气温比以往任何一年都高,这个被称为中国四大火炉之一的城市,还不到农历的五月,就已迫不及待地掀起了一个又一个热浪,叫人不得安生。
为了找房,我已连续3天在晒得发白的街道上奔走。我对自己十分不满,在这个遍布商机的省会城市混了10来年,又做了几年图书生意,什么都没捞着,更谈不上捞到足够的钱。要是有了足够的钱我就会买到房子,有了房子,就用不着像一条疲惫的狗一样蹿来蹿去找住房了。
看把你晒的,去找中介吧,莫要为了省几十块中介费累出病来。芊边说,边拿来毛巾替我揩汗。芊是我的女朋友,是我目前唯一的收获。这个小我23岁的漂亮女孩瞒着她父母已和我同居一年多,却是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心疼我,让我感慨万千,差点没掉下泪来,喝完一大杯凉水后,我拉着她就往中介公司跑。
中介公司的人很热情,但资源不太乐观,只有两套房勉强适合我们。一名把嘴唇涂得猩红的女员工介绍说,今年租房不容易,长沙到处搞拆建,加上大批外来工涌进省城,出租房格外紧缺,尤其是小户型的更抢手。芊看上了其中一套,资讯大致如下:
房主毛阿婆,在市区书院路民生巷有一幢独立的两层砖瓦结构的住宅,二楼空置,一楼有两房,自住一房,另一房出租,觅讲卫生、无不良嗜好、有正当职业和固定经济来源的房客入住。
就这一间算了吧?难得跑来跑去了。芊笑眯眯地歪着头征求我的意见。没有过多的选择,就这样租下了毛阿婆的房子,合同签了半年,每月300元,客厅以及厨房与毛阿婆共用,水电费各负担一半。
来到新租的房屋,进门就看到一个瘦小的老太太倚躺在客厅的藤椅里,怀中抱着一只小猫咪,后来听她叫唤才晓得小猫咪叫贝贝。人和猫都在瞌睡中,听到脚步声,毛阿婆翻了一下眼皮,把瘦小的身躯往上抻了抻,算是给了人她醒着的信号。
日头已落下去,黄昏的余光打在她脸上,反射出一种怪异的颜色。由于她的身子侧着,另一面脸的感光效果不同,使得那面本来孤独的脸,底色更加灰暗。
从现在开始,就要与它天天面对了,虽然时间的长短无法预计,但在搬走之前与它早晚相见已是无疑。望着那张白得瘆人又刻满皱纹的脸,我感觉更加疲惫。
毛阿婆看上去迟钝而慵懒,但当我说到入住进来,要给她房租和押金时,她十分敏锐地精神起来,浑浊的小眼睛里闪着青光,伸出干枯的手掌毫不客气地说,拿来吧。把一叠百元纸钞接过去后她数了不下于5遍,又一张张对着夕阳照,唯恐有假币。
在我们收掇房间时,毛阿婆就一直窝在藤椅里,一边抚摸着毛茸茸的小猫咪贝贝,一边不停地念叨:客厅共用,就是用来吃饭,不要在卧室吃,以免让油盐味污了房间;厨房共用,你们做饭可以早半个小时,用水要节约;楼上平台可晒衣服,共有三条铁绳,最里边那条是你们用的,不要晒在另外两条铁绳上,做人要厚道。住在一起就是缘分,要和睦相处。
芊认认真真听着,唯唯诺诺地回应着,像听话的小学生,我却埋头整理行李,懒得搭理。好不容易把衣柜,床铺,写字桌等一应用品安置好,终于有时间仔细打量这个新家。房子以客厅为中心,东面是厨房和洗手间,还有一个楼梯口通往二楼,西面则是两间紧邻的卧室,我们租住的一间靠近马路,毛阿婆的那间是主卧室,自然靠里边。两间卧室之间的墙上原来有一个玻璃窗子,在我们搬进来之前已用木板封住。墙壁和天花板已有些陈旧,透出时光遗落的灰色,但也算干净整洁,有几分郊外农家院落的感觉。二楼是空着的,偌大的面积,只堆放了一些杂物,我觉得可惜,问她为何不出租。毛阿婆说,二楼是木地板,很容易着火,不宜住人。这是什么逻辑,难道所有人家的木板房都不能住人了?她这一说,让我很疑惑。
第一晚就在无比劳累中昏昏睡去。我曾在半夜醒来一次,发现窗外的月亮有些朦胧,像一个没有煎熟的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