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微明，老将军放下了手中的密信，雪白的眉毛和头发在灯火映照下分外显眼，老人的脸上只有凝重和忧愁。
“报！”屋外传来传令之声，盔甲在移动中发出铿锵之声，老者的脸上又恢复了平日的严肃与冷静。
“进！”帐外急急地闯进一个士兵，单膝跪地向老将军行礼，“刺探到敌营有异动，他们今晚恐怕会发起总攻。”
“传令下去，集合所有将士，三万精兵固守城门，弓箭手在城池上策应，半丈安置一个弓箭手，轮流顶替。”
“另设两万精兵散入城中，埋伏于街巷内，如果城门破……”老将军顿了顿，眼中散着精芒，“都收缩入城内，埋伏敌军。”
老将军双手后背，眼神睥睨，“这些都好好布置下去，要让大家明白，这一仗，不能输。哪怕实力悬殊，我们也能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下来！”
“是！”听闻将军的一番话，那士兵眼中也有了莫名神采，大声回应，干净利落地转出营帐，传达命令。
听着营帐外从不停息的巡逻之声和不时剑戈撞击之声，将军方才消融的忧愁又浮现在脸上。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这一仗，恐怕很难赢，或者说，根本赢不了。
可是，这一仗，大唐不能输啊。他仰天叹息一声。南蛮连下十五城，直捣都城长安。这是长安前的最后一城，若是输了，长安之前，在无掩护，将直面南蛮的铁骑。
只余五万禁军的长安，恐怕会沦陷吧。
军中令行禁止，整个军营十分安静，只是有时传来几声熟睡士兵的梦呓和悉悉索索之声。
他沧桑的目光看向帐外戍守的两名将士，他们都还很年轻，脸上还有少年人的稚气，甚至有些人才十二、三岁就要踏上沙场，不知道有几人能够活下来。
想到这里，将军神色又是一黯。
半年前，大唐还是那个无敌的大唐，繁华开明，大唐的君王仍然是被众多异族认可的天可汗。
如今，南蛮的铁骑踏碎了大唐的美梦。没有一个王朝能够永存，如同繁盛的大树会吸引蛀虫。大唐的腐朽，之前的数次大败，几乎耗尽了大唐的兵力。
敌国三十万之军，城中，兵甲五万。城，守不住啊……
老将军脸上流露出苦涩的笑容，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他是这里战士最后的依靠。
他神色坚定地走出营帐，虚空中幻化出奇异的图案，烙印在他身上，转化为一身玄黑的战甲。他一手虚握，但听夜色中乍响惊雷之神，不知道多少熟睡的将士被惊醒，甚至遥遥地吸引来南蛮的注视。玄色的长枪在天边的夜色下飞来，落入将军虚握的手中。
他雪白的眉毛与胡子被风微微吹动，但他仍然挺立如枪，一双眸子没有一般年迈之人的浑浊，甚至似乎闪着灼灼火光，看向南蛮的军营。
城池上，将士们站的庄重严肃，严阵以待，守卫在城墙上。每一段距离就能见到一个弓箭手蓄势待发，目光一刻也未离开过城下。
月如钩，老将军来到城池上，只看到月牙升过树梢。
远远的，那沙尘遮天盖地，将人影掩映在夜色当中。
火光映射在老将军的瞳孔之中，他紧紧盯着不断逼近的南蛮军队，在等待某一个时间。
在黑暗中潜行的军队，在接近城池后，对于修道者来说，已经能看到南蛮士兵们的脸。“放！”老将军一声令下，蓄势待发的弓箭手箭上弦，弓如满月，黑夜中阵阵破空之声，无数火矢如流星坠落，落入敌营。
“守！”也不知南蛮军队中哪里响起的喝声，面对来临的火矢，敌军整列整齐，毫不见慌乱，每每两列之间都有士兵动作，有巨盾被举起挡箭，连成一片。
叮叮叮，火矢如折翼，撞在在盾甲上，纷纷而落。
箭矢没有起到作用，唯一的用处，就是一瞬间照亮了夜空。
城池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仿佛天边茫茫一线，浩浩荡荡，缓慢而坚定地压向城池，带来一种极大的压迫感，城池上的士兵们，甚至呼吸都渐渐粗重起来。
“被发现了。”南蛮军队的首领阿木尔，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彩，不过他并不在意，这样大的行动本来就容易被发现，就算直接强攻，那城池孱弱的防御也没法抵挡他们的进攻。
不过……他目光遥遥看向城池上的老人，老人也发现了他的窥视，林业也发现了他的窥视，一身气势爆发，如黑夜中灯火般显眼。人虽老，未显半点老态。
七百年前纵横沙场的老将林业，没想到还会出现在这里。
拒蛮夷，裂疆土，曾用一万精兵，挡下了十万之师，其后更大胆地率领残部疾行，赶在敌军之前，将其挡于天险之外，激战两夜，将十万敌军全歼，然后扮作逃回的敌军深入，刺杀叛王，使其国大乱，分崩离析。
经此一役，林业被封为正三品，怀化大将军。之后更是纵横沙场，杀尽来犯之敌，将边疆镇守的固若金汤，军功不断攀升，官至正二品辅国大将军，三百年后卸职，其威名甚至足足震慑周国两百年，不敢犯大唐。
他毫不畏惧地直视林业，嘴角淡淡起了笑容。一代传奇，终究已老。当初能够以战场上浴血活下来的精兵挡住十万大军，不知道今天，凭他手上的五万乌合之众，能否挡下这三十万大军。
他转过身子，不再去望林业。传奇的陨落，就在今日。
他一挥手，吩咐下去，击鼓！
“咚，咚，咚，咚”响彻黑夜的鼓声，随着南蛮的逼近，就像一步步踏在了守城将士的心脏上。
“将军！”副将王迟，单膝跪地，向林业请求出战，将敌军阵型大乱。
“不。”林业也转过身来，望着城墙上的士兵，“我们耗不起”。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一双眸子似乎能够看到未来，“我有更好的办法”。
他的气势毫无保留地绽放，一身气势恢弘如烈阳，直冲斗牛。
“将军！”王迟的头更低了，瓮声瓮气地说道，平日里粗鲁冲动的他脸上满是严肃，“这法子，不能！”
林业就要走向城门，声音远远地传来，“这是最好的办法。”平静的声音下隐藏着压抑起来的可怕的力量。
“咚咚，咚咚，咚咚”远处的鼓声越来愈急，也越来越近。
王迟明白，他劝不了老将军。“既然如此……”他站起身来，提枪指向林业，“将军先过了我这一关。”
林业身未动，城池上士兵也沉默，他们也不想，靠着林将军的方法活着。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鼓声越来越高昂，急促而有力，沉默一片的城池上，更是刺耳。
气势一转，压在城池上，众人都感觉到了压力，王迟握枪的手微微颤动，但仍然坚定地指向林业。
林业苍老的声线响起，“我老了……”然后便是沉默，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远的步伐声。
王迟看着林业一步步走远，他的脸上有了急色，拼命挣扎着，汗如雨下，他要留下将军。
而此时，南蛮的军队，已兵临城下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疯狂的鼓点敲在沉默的夜色中，城池在面对三十万的南蛮军队也嫌的渺小。
“咔，咔，咔咔。”城门传来一阵难听的吱呀声，白发苍苍的林业缓缓踏出城门，直面这如乌云般压在城池前的三十万大军。
他白须飞舞，他目光如电，他提枪而立，他一人，不惧这三十万之师。
如骤雨狂雷般的鼓声突然停了，戛然而止，如同被人掐断。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向一个方向，他们无法忽视这样可怕的压迫感。
有人一步踏出，带着风雷，走向这片战场。
看似随意走来，万里之遥，转瞬即逝。
伸手，拔剑，斩！
天地似乎扭曲了一下，似乎什么又没有发生。
他收剑，仰头看向战场，“大唐，还有千年。”语气平静的，仿佛在说一个事实。
仿佛有风吹过，他的身形散成光粒，消失于众人的眼前，而只有林业隐约间听到他消失时喃喃自语声，“长安……”
林业神色动容，他久久看着那人消失的地方，“天下无敌，张参商！”
他笑了，笑的很开心。他知道，大唐，保住了。
他收枪，回了城池。
三十万南蛮军队没有动，阿木尔也没有动，就看着眼前的城池，却没人赶进攻。
他知道，刚刚出现的那人很强，强的可怕。
城池，恐怕攻不得。
他眼里闪烁着不甘与犹豫，但他终于做了个决定，他魁梧的身子越众而出，来到军队前方，便是一拳轰出。
很多人都没有看清楚他如何出拳的，他们只看到阿木尔收回来的血淋淋的断臂，他粗犷的脸上也露出显而易见的痛苦之色。
“撤吧！”阿木尔的神色几度变幻，最后落寞下来，浩浩荡荡的三十万大军，又像喜剧般撤离了。
阿木尔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城池，融入了军队中。
林业站在城池上，花甲之龄的老人脸上的皱纹牵扯出一个微笑，似乎在送别。
城墙上年轻的战士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看着这神奇的一幕，面面相觑。
“南蛮，退兵了？”一个战士小声嘀咕道。
“那大唐，保下了？”另一个战士也愣愣的，下意识地回道。
“喔，大唐保住了，大唐不倒！”很快，城池上想起震天的欢呼声，这声音很快连成一片，战士们沉浸在亢奋的喜悦之中。
林业也在人群中笑着，疲倦地松了手，紧握的长枪缓缓消失。
是啊，大唐守住了。他微笑着，风吹乱了他花白的头发，在夜色中，他暗暗抹去了嘴角的一丝丝血迹。
他不在乎，他走到城墙边上，看向某个地方。
长安！
南蛮退军的喜讯很快传回了都城，繁华的长安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哎，小哥，饿了没，来我们店看看啊。闻到这香味没有，新鲜的烤羊腿！”店口的小二摸摸额头上的汗迹，热情的招呼道。
他摇摇头，笑着摆手走开了。
“大娘，这胭脂怎么卖啊？”一位娇俏少女蹲在了一位大娘摊位上，拿起一盒胭脂对着卖胭脂的老妇人问道。
“那个啊……”老妇人抬头望向少女，看着少女笑了笑，“本来该卖作两百文的，小姑娘这么水灵，看着顺眼，便作一百文吧！”
“好嘞！”少女弯腰在怀里摸索着，掏出一贯钱，露出灿烂的笑容，“谢谢大娘了！”
她满是喜悦地买走了那盒胭脂，老妇人望着她雀跃的背影，满是皱纹的脸也露出几分笑容。
他走过一间茶馆，里面传来说书人的声音。
“要说这次为什么南蛮退兵，你们可清楚内情，还要从一个大人物说起。”
“哎，老蒋，别来这一套吊大伙胃口了，我在你这里听了两年的说书了，你这开场我都会背了。”其间一个客人起哄。
那老蒋也不恼，只是又喝口茶润润嗓，扇子一开，便在说书台上踱起步来。
“这事还要说到七千年前，相比大家都知道，那时的修道界有一位奇人……”
还没待说书人讲完，下面便起了异动，“老蒋，未必你讲的可是那剑痴赵天成，自称天成之剑的那位？”
又是被打断，老蒋将扇子一收放在台上，脸上流露些许苦色，“诸位爷，小的不过说书，你们这样打断实在不好。但这位爷猜的对，这次出手逼退南蛮的人确实是赵天成。说到赵天成……”
停在茶馆外的他笑着摇摇头，什么赵天成啊，他都不认识，原来自己叫做赵天成吗？
他走着，看着，这长安。
长安，倒是变了很多，不过这两旁的树木，倒是和以前一样。
他咬了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买来的樱桃毕罗，然后伸手，抚着眼前的杨树。
“好饿啊……好想吃樱桃毕罗啊！”她趴在桌子上，双眼无神地涣散着。
“谁天天给我带樱桃毕罗吃我就嫁给他！”她突然大吼一声。
门被推开了，他带着给他买的两份樱桃毕罗，呆在了门口。
他突然觉得手上一轻，却见樱桃毕罗已经在她手上了，她往桌子走去，回头看了他一样，威胁似的露出两颗小虎牙，“呆头！谢谢你了。不过，刚刚你什么都没听到！”
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然后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这才是人生啊！”
看着她，他又呆住了。
他折了一根枝条下来。
“你送我这个干嘛？”他疑惑地拿着手中的杨树枝，完全摸不着头脑。
少女嫣然一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这不通诗文的呆子。”
“走了！”她洒然地转身，只是挥了挥手，就作最后的道别。
一定要好好收着啊！呆子！
“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
他又突然醒了，从连续不断的回忆中醒了，他认真地看了看手上的杨树枝，又将它放回它断掉的地方，那杨树断掉的部分似乎动了一下，杨树便好好地接了回去，完好如初。
不远的阁楼上斜倚了一道红纱裙，却是个女子，眉若细柳，眼含秋水，一举一动自是一股风骚，眉心一道菱印更增其妩媚之韵。
她见他望来，嘴角笑容荡漾开来，一双纤纤玉手，指向下楼的牌匾。
水月楼。
他又转向女子，也是温和一笑，然后径直走向了水月楼。
没有预想中的纸醉金迷，这楼，很空。
楼梯上想起了脚步声，女子抚着扶手，缓缓顺梯而下。
“公子来了，小女子有礼了。”女子走近他身前，施施然行了一礼。
然后起身一笑，“小女子月华，略通些音韵，还请公子指教。”
一抬长袖，流光溢转，便现了一架古筝，通体琉璃，光落琴身，斑斓颜色，直让人目眩神迷。
纤纤十指抚琴弦，三两琴音绕，月华面容肃然下来，盘膝端坐古筝前，一袭妖艳的红裙，仿佛也沐浴在一种清雅的氛围下，变得典雅端庄。
琴音，破静。先如淅淅沥沥小雨，带磐石之清音，响流水之连绵，一点一滴纷纷下。琴声渐促收一处，仿佛山泉凝岩尖，尔后飞瀑之声渐起，哗哗一片流水声。
声线一折，水声断断续续作鼓声，一锤一敲，偶尔一划两弦，便听风烟弥漫，鼓声渐鸣，譬如惊雷，便……
“铮！”十指一顿，琴声止。
长剑出三尺，寒光映人身。“刺探别人的过往，未免太过分了些。”他脸上笑容渐消，眸子闪现莫名的光芒。
街上的喧哗成了虚无，透过了小楼，却成了寂寂一片。
月华漠然地抬头，手指从琴上移下，“前辈记得很清楚嘛，琴圣楚熙然前辈的曲，那么你是否还记得，礼剑洛长安！天下无敌，张参商前辈！”
剑收鞘。
他的神色变的复杂起来，略略低下了头，只是不言，沉吟良久，他才轻声问道，“你是长安的后辈吗？长安，现在如何？”话语中带着小心，似乎在害怕什么。
“师傅他，故去很久了。”迎来的是月华平静的回答，似乎死去的是一个陌生人。
“长安，果然也死了吗？可是他，怎么会死，明明……”听到月华的回答，他眼神黯淡下去，眸子里添了几分迷茫，似乎喃喃自语道，不受控制地泄露出几分恐怖的气息。
他在想过去，他在怀念记忆中的了，洛长安。
“喂，长安，你不是要走出礼教之道吗？你这般哪像能踏出礼教之道的人。”他略有些狼狈地在林间飞奔着，一边跑一边不忘吐槽自己身后紧追不舍的不知今天又哪根筋搭错了的好友。
“哈哈哈，废话少说！参商啊，你今天就穿破破烂烂的衣服回学院吧！”从他身后的林子里紧接着跳出一个手握长剑的少年，满面笑容意气风发，一路直冲，追向他。
少年跑到前面的林子，却不见张参商的声影，剑眉一皱，速度顿减，四下搜索着。
“嘿嘿！”他的眼睛突然一亮，转身向后转去，一剑横劈，却是一愣，身后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他地下的泥土突然松动，从中露出一个满面尘土的人影，少年有心想要回防，却是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长剑根本来不及回防，只能转个弧度，向自己斩来。
却见那身影迅速地窜至他背后，双手环住他的臂膀，贴紧他的身子，牢牢地将他制住，然后用力一压，两人都被压到地面上去，溅起一地土灰，两个人都搞得灰头土脸的，长剑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张参商收了双手，站起身来，而洛长安也得以解脱，站起身子拍拍身上的土灰，他看向张参商，张参商这时也看向他，然后相视一笑。
也不知，林间的鸟儿被惊动了几许，纷纷从林间飞出，十分壮观。
就连长安的死也不能让我动容了吗？他只是沉默，他只余沉默，他只能沉默。
他突然感觉到痛苦，哪种感觉似乎是很久之前撕裂凝固的伤口，又突然渗出坏死的暗红色血液出来，不能再感受到痛苦的痛苦，像是尸体一般。
月华只是冷笑，“天下无敌，连伤心都不会了吗？屈服于天，连人都不会做了吗？”
“既然这样……”琴化作流光收入她袖中，再扯出来，却是握着一把长剑，指向他，“你若真的愧疚，便让我取了你的性命吧！”
他低头，长剑刺来，这一刻仿佛无限延伸，以至于似乎静止下来。
他伸出一指，抵住了长剑，再不能寸进。
月华仍然保持着刺向他的姿势，用力更加三分，却分毫不能进，她脸上流露出愤恨的表情，“果然，天下无敌，你和师父口中说的张参商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的确不一样了……”他抬头，双眼清澈，却有些不同，如同一潭死水再次开始了流动，让月华不禁一怔。
起风了。
一股绝强的气势爆发开了，他长发狂舞，衣衫猎猎，以月华的境界甚至无法承受这股气势，被逼的震退开来。
他看向月华，笑了笑，譬如春风轻拂，“我的命，便拿去与那天斗吧！”。
他仰头望天，一身气势升腾，月华甚至能感觉到空间的震动，但是四周表面上却平静如初，仿佛这股绝强气势并不存在。
他迈步，走出了阁楼。
不知何时，月华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她慌乱地追出去，却什么也找不到。
她抬头看向天，嘴里呢喃着，“战天吗？前辈……”烛火微明，老将军放下了手中的密信，雪白的眉毛和头发在灯火映照下分外显眼，老人的脸上只有凝重和忧愁。
“报！”屋外传来传令之声，盔甲在移动中发出铿锵之声，老者的脸上又恢复了平日的严肃与冷静。
“进！”帐外急急地闯进一个士兵，单膝跪地向老将军行礼，“刺探到敌营有异动，他们今晚恐怕会发起总攻。”
“传令下去，集合所有将士，三万精兵固守城门，弓箭手在城池上策应，半丈安置一个弓箭手，轮流顶替。”
“另设两万精兵散入城中，埋伏于街巷内，如果城门破……”老将军顿了顿，眼中散着精芒，“都收缩入城内，埋伏敌军。”
老将军双手后背，眼神睥睨，“这些都好好布置下去，要让大家明白，这一仗，不能输。哪怕实力悬殊，我们也能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下来！”
“是！”听闻将军的一番话，那士兵眼中也有了莫名神采，大声回应，干净利落地转出营帐，传达命令。
听着营帐外从不停息的巡逻之声和不时剑戈撞击之声，将军方才消融的忧愁又浮现在脸上。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这一仗，恐怕很难赢，或者说，根本赢不了。
可是，这一仗，大唐不能输啊。他仰天叹息一声。南蛮连下十五城，直捣都城长安。这是长安前的最后一城，若是输了，长安之前，在无掩护，将直面南蛮的铁骑。
只余五万禁军的长安，恐怕会沦陷吧。
军中令行禁止，整个军营十分安静，只是有时传来几声熟睡士兵的梦呓和悉悉索索之声。
他沧桑的目光看向帐外戍守的两名将士，他们都还很年轻，脸上还有少年人的稚气，甚至有些人才十二、三岁就要踏上沙场，不知道有几人能够活下来。
想到这里，将军神色又是一黯。
半年前，大唐还是那个无敌的大唐，繁华开明，大唐的君王仍然是被众多异族认可的天可汗。
如今，南蛮的铁骑踏碎了大唐的美梦。没有一个王朝能够永存，如同繁盛的大树会吸引蛀虫。大唐的腐朽，之前的数次大败，几乎耗尽了大唐的兵力。
敌国三十万之军，城中，兵甲五万。城，守不住啊……
老将军脸上流露出苦涩的笑容，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他是这里战士最后的依靠。
他神色坚定地走出营帐，虚空中幻化出奇异的图案，烙印在他身上，转化为一身玄黑的战甲。他一手虚握，但听夜色中乍响惊雷之神，不知道多少熟睡的将士被惊醒，甚至遥遥地吸引来南蛮的注视。玄色的长枪在天边的夜色下飞来，落入将军虚握的手中。
他雪白的眉毛与胡子被风微微吹动，但他仍然挺立如枪，一双眸子没有一般年迈之人的浑浊，甚至似乎闪着灼灼火光，看向南蛮的军营。
城池上，将士们站的庄重严肃，严阵以待，守卫在城墙上。每一段距离就能见到一个弓箭手蓄势待发，目光一刻也未离开过城下。
月如钩，老将军来到城池上，只看到月牙升过树梢。
远远的，那沙尘遮天盖地，将人影掩映在夜色当中。
火光映射在老将军的瞳孔之中，他紧紧盯着不断逼近的南蛮军队，在等待某一个时间。
在黑暗中潜行的军队，在接近城池后，对于修道者来说，已经能看到南蛮士兵们的脸。“放！”老将军一声令下，蓄势待发的弓箭手箭上弦，弓如满月，黑夜中阵阵破空之声，无数火矢如流星坠落，落入敌营。
“守！”也不知南蛮军队中哪里响起的喝声，面对来临的火矢，敌军整列整齐，毫不见慌乱，每每两列之间都有士兵动作，有巨盾被举起挡箭，连成一片。
叮叮叮，火矢如折翼，撞在在盾甲上，纷纷而落。
箭矢没有起到作用，唯一的用处，就是一瞬间照亮了夜空。
城池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仿佛天边茫茫一线，浩浩荡荡，缓慢而坚定地压向城池，带来一种极大的压迫感，城池上的士兵们，甚至呼吸都渐渐粗重起来。
“被发现了。”南蛮军队的首领阿木尔，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彩，不过他并不在意，这样大的行动本来就容易被发现，就算直接强攻，那城池孱弱的防御也没法抵挡他们的进攻。
不过……他目光遥遥看向城池上的老人，老人也发现了他的窥视，林业也发现了他的窥视，一身气势爆发，如黑夜中灯火般显眼。人虽老，未显半点老态。
七百年前纵横沙场的老将林业，没想到还会出现在这里。
拒蛮夷，裂疆土，曾用一万精兵，挡下了十万之师，其后更大胆地率领残部疾行，赶在敌军之前，将其挡于天险之外，激战两夜，将十万敌军全歼，然后扮作逃回的敌军深入，刺杀叛王，使其国大乱，分崩离析。
经此一役，林业被封为正三品，怀化大将军。之后更是纵横沙场，杀尽来犯之敌，将边疆镇守的固若金汤，军功不断攀升，官至正二品辅国大将军，三百年后卸职，其威名甚至足足震慑周国两百年，不敢犯大唐。
他毫不畏惧地直视林业，嘴角淡淡起了笑容。一代传奇，终究已老。当初能够以战场上浴血活下来的精兵挡住十万大军，不知道今天，凭他手上的五万乌合之众，能否挡下这三十万大军。
他转过身子，不再去望林业。传奇的陨落，就在今日。
他一挥手，吩咐下去，击鼓！
“咚，咚，咚，咚”响彻黑夜的鼓声，随着南蛮的逼近，就像一步步踏在了守城将士的心脏上。
“将军！”副将王迟，单膝跪地，向林业请求出战，将敌军阵型大乱。
“不。”林业也转过身来，望着城墙上的士兵，“我们耗不起”。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一双眸子似乎能够看到未来，“我有更好的办法”。
他的气势毫无保留地绽放，一身气势恢弘如烈阳，直冲斗牛。
“将军！”王迟的头更低了，瓮声瓮气地说道，平日里粗鲁冲动的他脸上满是严肃，“这法子，不能！”
林业就要走向城门，声音远远地传来，“这是最好的办法。”平静的声音下隐藏着压抑起来的可怕的力量。
“咚咚，咚咚，咚咚”远处的鼓声越来愈急，也越来越近。
王迟明白，他劝不了老将军。“既然如此……”他站起身来，提枪指向林业，“将军先过了我这一关。”
林业身未动，城池上士兵也沉默，他们也不想，靠着林将军的方法活着。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鼓声越来越高昂，急促而有力，沉默一片的城池上，更是刺耳。
气势一转，压在城池上，众人都感觉到了压力，王迟握枪的手微微颤动，但仍然坚定地指向林业。
林业苍老的声线响起，“我老了……”然后便是沉默，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远的步伐声。
王迟看着林业一步步走远，他的脸上有了急色，拼命挣扎着，汗如雨下，他要留下将军。
而此时，南蛮的军队，已兵临城下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疯狂的鼓点敲在沉默的夜色中，城池在面对三十万的南蛮军队也嫌的渺小。
“咔，咔，咔咔。”城门传来一阵难听的吱呀声，白发苍苍的林业缓缓踏出城门，直面这如乌云般压在城池前的三十万大军。
他白须飞舞，他目光如电，他提枪而立，他一人，不惧这三十万之师。
如骤雨狂雷般的鼓声突然停了，戛然而止，如同被人掐断。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向一个方向，他们无法忽视这样可怕的压迫感。
有人一步踏出，带着风雷，走向这片战场。
看似随意走来，万里之遥，转瞬即逝。
伸手，拔剑，斩！
天地似乎扭曲了一下，似乎什么又没有发生。
他收剑，仰头看向战场，“大唐，还有千年。”语气平静的，仿佛在说一个事实。
仿佛有风吹过，他的身形散成光粒，消失于众人的眼前，而只有林业隐约间听到他消失时喃喃自语声，“长安……”
林业神色动容，他久久看着那人消失的地方，“天下无敌，张参商！”
他笑了，笑的很开心。他知道，大唐，保住了。
他收枪，回了城池。
三十万南蛮军队没有动，阿木尔也没有动，就看着眼前的城池，却没人赶进攻。
他知道，刚刚出现的那人很强，强的可怕。
城池，恐怕攻不得。
他眼里闪烁着不甘与犹豫，但他终于做了个决定，他魁梧的身子越众而出，来到军队前方，便是一拳轰出。
很多人都没有看清楚他如何出拳的，他们只看到阿木尔收回来的血淋淋的断臂，他粗犷的脸上也露出显而易见的痛苦之色。
“撤吧！”阿木尔的神色几度变幻，最后落寞下来，浩浩荡荡的三十万大军，又像喜剧般撤离了。
阿木尔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城池，融入了军队中。
林业站在城池上，花甲之龄的老人脸上的皱纹牵扯出一个微笑，似乎在送别。
城墙上年轻的战士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看着这神奇的一幕，面面相觑。
“南蛮，退兵了？”一个战士小声嘀咕道。
“那大唐，保下了？”另一个战士也愣愣的，下意识地回道。
“喔，大唐保住了，大唐不倒！”很快，城池上想起震天的欢呼声，这声音很快连成一片，战士们沉浸在亢奋的喜悦之中。
林业也在人群中笑着，疲倦地松了手，紧握的长枪缓缓消失。
是啊，大唐守住了。他微笑着，风吹乱了他花白的头发，在夜色中，他暗暗抹去了嘴角的一丝丝血迹。
他不在乎，他走到城墙边上，看向某个地方。
长安！
南蛮退军的喜讯很快传回了都城，繁华的长安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哎，小哥，饿了没，来我们店看看啊。闻到这香味没有，新鲜的烤羊腿！”店口的小二摸摸额头上的汗迹，热情的招呼道。
他摇摇头，笑着摆手走开了。
“大娘，这胭脂怎么卖啊？”一位娇俏少女蹲在了一位大娘摊位上，拿起一盒胭脂对着卖胭脂的老妇人问道。
“那个啊……”老妇人抬头望向少女，看着少女笑了笑，“本来该卖作两百文的，小姑娘这么水灵，看着顺眼，便作一百文吧！”
“好嘞！”少女弯腰在怀里摸索着，掏出一贯钱，露出灿烂的笑容，“谢谢大娘了！”
她满是喜悦地买走了那盒胭脂，老妇人望着她雀跃的背影，满是皱纹的脸也露出几分笑容。
他走过一间茶馆，里面传来说书人的声音。
“要说这次为什么南蛮退兵，你们可清楚内情，还要从一个大人物说起。”
“哎，老蒋，别来这一套吊大伙胃口了，我在你这里听了两年的说书了，你这开场我都会背了。”其间一个客人起哄。
那老蒋也不恼，只是又喝口茶润润嗓，扇子一开，便在说书台上踱起步来。
“这事还要说到七千年前，相比大家都知道，那时的修道界有一位奇人……”
还没待说书人讲完，下面便起了异动，“老蒋，未必你讲的可是那剑痴赵天成，自称天成之剑的那位？”
又是被打断，老蒋将扇子一收放在台上，脸上流露些许苦色，“诸位爷，小的不过说书，你们这样打断实在不好。但这位爷猜的对，这次出手逼退南蛮的人确实是赵天成。说到赵天成……”
停在茶馆外的他笑着摇摇头，什么赵天成啊，他都不认识，原来自己叫做赵天成吗？
他走着，看着，这长安。
长安，倒是变了很多，不过这两旁的树木，倒是和以前一样。
他咬了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买来的樱桃毕罗，然后伸手，抚着眼前的杨树。
“好饿啊……好想吃樱桃毕罗啊！”她趴在桌子上，双眼无神地涣散着。
“谁天天给我带樱桃毕罗吃我就嫁给他！”她突然大吼一声。
门被推开了，他带着给他买的两份樱桃毕罗，呆在了门口。
他突然觉得手上一轻，却见樱桃毕罗已经在她手上了，她往桌子走去，回头看了他一样，威胁似的露出两颗小虎牙，“呆头！谢谢你了。不过，刚刚你什么都没听到！”
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然后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这才是人生啊！”
看着她，他又呆住了。
他折了一根枝条下来。
“你送我这个干嘛？”他疑惑地拿着手中的杨树枝，完全摸不着头脑。
少女嫣然一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这不通诗文的呆子。”
“走了！”她洒然地转身，只是挥了挥手，就作最后的道别。
一定要好好收着啊！呆子！
“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
他又突然醒了，从连续不断的回忆中醒了，他认真地看了看手上的杨树枝，又将它放回它断掉的地方，那杨树断掉的部分似乎动了一下，杨树便好好地接了回去，完好如初。
不远的阁楼上斜倚了一道红纱裙，却是个女子，眉若细柳，眼含秋水，一举一动自是一股风骚，眉心一道菱印更增其妩媚之韵。
她见他望来，嘴角笑容荡漾开来，一双纤纤玉手，指向下楼的牌匾。
水月楼。
他又转向女子，也是温和一笑，然后径直走向了水月楼。
没有预想中的纸醉金迷，这楼，很空。
楼梯上想起了脚步声，女子抚着扶手，缓缓顺梯而下。
“公子来了，小女子有礼了。”女子走近他身前，施施然行了一礼。
然后起身一笑，“小女子月华，略通些音韵，还请公子指教。”
一抬长袖，流光溢转，便现了一架古筝，通体琉璃，光落琴身，斑斓颜色，直让人目眩神迷。
纤纤十指抚琴弦，三两琴音绕，月华面容肃然下来，盘膝端坐古筝前，一袭妖艳的红裙，仿佛也沐浴在一种清雅的氛围下，变得典雅端庄。
琴音，破静。先如淅淅沥沥小雨，带磐石之清音，响流水之连绵，一点一滴纷纷下。琴声渐促收一处，仿佛山泉凝岩尖，尔后飞瀑之声渐起，哗哗一片流水声。
声线一折，水声断断续续作鼓声，一锤一敲，偶尔一划两弦，便听风烟弥漫，鼓声渐鸣，譬如惊雷，便……
“铮！”十指一顿，琴声止。
长剑出三尺，寒光映人身。“刺探别人的过往，未免太过分了些。”他脸上笑容渐消，眸子闪现莫名的光芒。
街上的喧哗成了虚无，透过了小楼，却成了寂寂一片。
月华漠然地抬头，手指从琴上移下，“前辈记得很清楚嘛，琴圣楚熙然前辈的曲，那么你是否还记得，礼剑洛长安！天下无敌，张参商前辈！”
剑收鞘。
他的神色变的复杂起来，略略低下了头，只是不言，沉吟良久，他才轻声问道，“你是长安的后辈吗？长安，现在如何？”话语中带着小心，似乎在害怕什么。
“师傅他，故去很久了。”迎来的是月华平静的回答，似乎死去的是一个陌生人。
“长安，果然也死了吗？可是他，怎么会死，明明……”听到月华的回答，他眼神黯淡下去，眸子里添了几分迷茫，似乎喃喃自语道，不受控制地泄露出几分恐怖的气息。
他在想过去，他在怀念记忆中的了，洛长安。
“喂，长安，你不是要走出礼教之道吗？你这般哪像能踏出礼教之道的人。”他略有些狼狈地在林间飞奔着，一边跑一边不忘吐槽自己身后紧追不舍的不知今天又哪根筋搭错了的好友。
“哈哈哈，废话少说！参商啊，你今天就穿破破烂烂的衣服回学院吧！”从他身后的林子里紧接着跳出一个手握长剑的少年，满面笑容意气风发，一路直冲，追向他。
少年跑到前面的林子，却不见张参商的声影，剑眉一皱，速度顿减，四下搜索着。
“嘿嘿！”他的眼睛突然一亮，转身向后转去，一剑横劈，却是一愣，身后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他地下的泥土突然松动，从中露出一个满面尘土的人影，少年有心想要回防，却是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长剑根本来不及回防，只能转个弧度，向自己斩来。
却见那身影迅速地窜至他背后，双手环住他的臂膀，贴紧他的身子，牢牢地将他制住，然后用力一压，两人都被压到地面上去，溅起一地土灰，两个人都搞得灰头土脸的，长剑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张参商收了双手，站起身来，而洛长安也得以解脱，站起身子拍拍身上的土灰，他看向张参商，张参商这时也看向他，然后相视一笑。
也不知，林间的鸟儿被惊动了几许，纷纷从林间飞出，十分壮观。
就连长安的死也不能让我动容了吗？他只是沉默，他只余沉默，他只能沉默。
他突然感觉到痛苦，哪种感觉似乎是很久之前撕裂凝固的伤口，又突然渗出坏死的暗红色血液出来，不能再感受到痛苦的痛苦，像是尸体一般。
月华只是冷笑，“天下无敌，连伤心都不会了吗？屈服于天，连人都不会做了吗？”
“既然这样……”琴化作流光收入她袖中，再扯出来，却是握着一把长剑，指向他，“你若真的愧疚，便让我取了你的性命吧！”
他低头，长剑刺来，这一刻仿佛无限延伸，以至于似乎静止下来。
他伸出一指，抵住了长剑，再不能寸进。
月华仍然保持着刺向他的姿势，用力更加三分，却分毫不能进，她脸上流露出愤恨的表情，“果然，天下无敌，你和师父口中说的张参商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的确不一样了……”他抬头，双眼清澈，却有些不同，如同一潭死水再次开始了流动，让月华不禁一怔。
起风了。
一股绝强的气势爆发开了，他长发狂舞，衣衫猎猎，以月华的境界甚至无法承受这股气势，被逼的震退开来。
他看向月华，笑了笑，譬如春风轻拂，“我的命，便拿去与那天斗吧！”。
他仰头望天，一身气势升腾，月华甚至能感觉到空间的震动，但是四周表面上却平静如初，仿佛这股绝强气势并不存在。
他迈步，走出了阁楼。
不知何时，月华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她慌乱地追出去，却什么也找不到。
她抬头看向天，嘴里呢喃着，“战天吗？让我看看你的决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