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依然燥热,不远处扎堆聚落着不少的土坯房,砖瓦上的炊烟缭缭绕绕地还不曾散去。林川目光投向更远处,黄昏下发出金色光泽的稻田聚集在河边两岸。
风吹过田间,左右摇摆的稻谷在夕阳余晖中闪耀。扛着锄头开襟粗布衫加肩搭汗巾打扮的男人们,正三三两两的朝家走去。村落里孩童们嬉戏追逐打闹的声音跟鸡犬声渐渐传来林川耳边。
这时,林川看到外面有位农妇模样的人正朝着院子走来,她来到院外正打算推门进来。林川下意识地喊了声张婶,却把外面的人吓了一跳。
“啊!小川你醒了,你啥时候站在院里的,我都没注意到。”张婶有点诧异,继而又高兴地说道:“你都好几天不省人事了,我们之前请了村里的郎中给你看过,可是他说你身体没什么大碍,但是你一直不醒可把我们吓死了。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对得起林叔的交代阿。”
收养林川的老人是个热心肠,村里郎中外出不在时,大家有个小病小伤都会来找他看,老人还会送出自己采来的草药。他以前有事进山时,都会先将林川托付给邻里帮忙照顾,没想到之后突然就一去不回了。
两种记忆相混合后,林川也好像沾染上一些本体的习性,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给您们添麻烦了,对不起。”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呢。大家乡里乡亲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再这么见外,我就要生气了。”张婶佯怒道。
林川心里微微一暖,说道:“谢谢张婶了。”。
张婶又问道:“你都睡了好几天了,现在刚醒,身体肯定饿着了吧。我本来是想来看看你醒了没有,既然醒了,那就先来我家,我马上煮点粥给你先调理下肠胃,饿久了不能马上大吃大喝。”
林川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世界上也还有关心自己的人,虽然这个身体已经变成了自己,但是在不知情中的感情却没有减少,接着他联想到自己的父母,不由得怔怔起来…有些想家了。
在张婶唤了几遍名字后,林川才回过神来,告了声抱歉,便跟随张婶回家。
来到张婶她们家门口时,首先跳出来一个十来岁,穿着粗布长裙扎着单马尾,稚气未脱的丫头。小姑娘高兴地说道:“林川哥哥你终于醒啦,太好了,又有人可以教我读书了。”
“玲玲,别吵着你林川哥哥了,他才刚醒过来,还需要静养。”张婶呵斥了一声。
小姑娘低下头有些丧气的离开,不过马上又转身朝着林川做了个鬼脸,然后蹦蹦跳跳地进了屋。
“哎,这丫头平时被我们两口子宠坏了,变得越来越没规矩。以后可咋找婆家阿”张婶有些叹气地道。
“没事,小孩子心性跳脱是件好事,说不定对以后的成长有帮助。”林川在旁附和。
“小川你不也才十五六岁,怎么说起话反而像大人了。”张婶看向林川。
林川急忙打了个哈哈。“有感而发…有感而发的。”
走进屋里,正中摆着一张四方饭桌,张婶进来后就转身去了厨房。方桌边上已经坐着了一个黄脸中年汉子,看到林川进来点了下头道:“来了阿,身体怎么样。”
“谢谢林叔叔关心,我身体没什么大碍。”林川微微躬身一礼。又问道:“那天我记得我应该是下山回来路上摔了一跤,怎么醒来就已经在床上了,还躺了好几天?”
“下山?我不怎么清楚,当时是村头根子他爹送你回来的,他说回家路过稻田时发现你的,当时你晕倒在田埂上,身上都湿透了。”汉子回答道。
“怎么可能!”此时林川心里惊觉道。因为在他记忆里,自己应该是下山时摔进了小河里。虽说是小河但也有三四米宽,最为关键的是,小河是接连大齐王朝内最大的七条江流之一,是西江支河的末流。西江的支流沱河从林家村背靠的百里大山中穿行而过,衍生出林家村外这条蜿蜒小河。所以,为了预防汛期,河岸两边至少立起半人高,一场小雨不可能把自己冲到田埂上。除了全身湿透这一点,其他没有一点对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眼见林川呆住,汉子也不大懂他在想啥,便接着问道:“小川你是不是看书走了神,记错啦。”
记忆是不可能平白无故出错的,肯定是哪里有问题。得搞明白这件事,或许跟我的到来有关,林川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弄清真相。明天就去根子家,林川这样想到。
“来,小川先喝点粥养养胃。”张婶端着黑色瓦罐出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里面正是刚煮好的白粥。
小丫头也不知道从哪摸出来道:“林川哥哥,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还要教我读书认字呢。”
林川记得林玲只比自己现在小几年,是个较活泼好动的女孩。因为女孩外嫁的缘故,林家村里的学堂就算给钱不收女娃……除非加倍。但是林玲打小就羡慕那些能读书的孩子,直到后来林川会识字后才开始也教她读书认字。
想了想,林川答应道:“好阿,等你背会了《千字文》跟《尔雅》,我就教你。”
“我早就背会了,下次你得教我其他的。”小丫头高兴地道,然后跑进房间里去了。
“小川,刚刚那些话你别放到心里去,等下我就去教训她,不能再让这丫头缠着你了,一个姑娘家的就该学学礼仪,学学以后怎么相夫教子,她读书有什么用。再说了,你被乡里推举为童生,马上就是秋考了,怎么能浪费时间在这种事上面。”张婶一脸的担忧。
“没事,既然已经是童生了,就算考不上也能得个才生的身份嘛,何况现在离秋考还有段日子。既然刚刚都答应玲玲了,那我也就不能食言而肥了。”林川笑道。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虽然我是个妇道人家不太懂这些,但是村东的林才生总是说你是天才,有慧根,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张婶还是有些担心。
林川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他心里想的是,我现在还是个鬼的天才,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还是想想怎么活下去吧,看看能不能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这离奇的穿越不会没有理由的。
林川还想着弄明白这一切,草草的喝完了整罐粥。不过确实有点饿了,喝的有点急,一大罐热量未减的白粥哗啦啦地往嘴里倒。看得旁边的两位直呼慢点,小心烫。
带着烫红的嘴,向两位长辈告别后,林川心满意足的离去了。
林川走后,背后的两位正在交谈着。“当家的,你说小川醒了是不是有了些变化。”张婶问道。“好像是有点,以前这孩子有点不爱说话,平常也只跟书打交道,醒来后变得开朗不少,我还以为只是我的错觉呢。”男人问答道。“算了,不管这些,也许是这孩子想通了,打开心结也说不定。”“也是,只要他变得更好,我们也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林川回家后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大概不是因为吃多了的缘故,他回忆了下关于秋考的内容。
秋考是大齐王朝科举考试第一关卡,又叫县试,往上好像还有会试跟其他的。学士的称号,要能考过会试才能得到。林川听过这么一种说法‘会试的学士,预备的官’。
在这逢灵县内学士加起来也没多少人,有也是出走更大的州城里游学,或是预备更高的考试去了。学士的地位哪怕不当官也就比县令低上半级,可以说是位同县丞万人之上。
逢灵县内一共划分了十多里,似乎全国的县内都是十到二十里左右,但不超过二十。每一里都有十七八个左右的乡镇,每一乡下面都有好些像林家村这样的地方,人口数量好几十万。
而林家村大大小小不过几百户,户口不满千人,可是其他几千人能比肩集镇的村子可不少,可以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据村里一些老人口口相传的说法,那还是前朝,这里最兴旺时曾经是个乡镇,可惜后来就没落了,大不如以前。
童生名额,县下每一乡只有三个。持有童生资格的必须是持有当地户籍,且十八以下资质出众、才能超群的人。
要考县试必须要先乡试才行,能考过县试才是秀才。童生不一样,童生不用乡试,等于保过的,而且童生就算没考过县试也会得到一个才生的称号,待遇与秀才是相同的。当然,才生到二十八岁前,如果都还没有考到秀才资格的话,一样会被取消。
村东的林才生都快六十了,早就被取消了资格,不过这也是他唯一值得自豪的地方,他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喊他才生,最忌讳就是听到落榜这两个字,听到就要翻脸,不管是谁。
林川的这个乡举童生名额,还是村长在村东林才生的胡搅蛮缠下,去努力争取的。因为如果拿下了童生名额,那么就可以节省一年,因为乡试与县试是一起举行的。
本来名额已定是不可能再给林川的,村长嘴皮子都磨破了,结果在场之人要试林川文采,林川当时是五步成诗,震惊当场,最后乡里取消了一个已定名额换给了林川。最为好笑的,这才过了大半年,他自己都给忘了自己当时做了啥诗。
不知为何,可能是记忆里的执念在作祟,林川心里一直压抑不住想去参加科举的想法。明明抱着实在回不了家大不了当条咸鱼,混吃等死就这样的想法,这与自己的本心不符。
但又想到记忆里的那位老人,那曾经不是注视着自己的慈祥眼光。林川终于决定了,干脆去试一试算了,反正没什么损失。
于是他直接出声坚定道:“秋考我替你去了,现在这里是属于我的。”说完这句话,不知道为何,林川感觉自己思维清晰了不少。对比之前,就像擦掉了镜片上的雾气。
他变得有些惊恐,嘀咕道:“这该死的,他不会变成鬼就跟在我身边吧,哪天得找个庙去拜拜才行,最好求个啥开光的东西,万一来找我索命我不是死翘翘了。”
林川干脆狠狠地骂道:“短命鬼,又不是我弄死你的,你死就死还把我莫名其妙搞穿越了,就算你想回来把我赶走,我也不会走的。变成孤魂野鬼也活不了,大不了我们两个同归于尽,看谁怕谁。”
因为买不起油灯,屋子里都是静悄悄的黑。声音被屋里的黑暗所吞没,但是并没有什么异样发生,林川与空气斗智斗勇,气氛一时尴尬。
林川沉不住,还是决定先睡,有事明天再想。带着满腔的疑惑与带给身体原主人的亲切问候,他沉入梦乡之中。
而四周以及外面,一直静悄悄的,真的没有异样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