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12年12月6日,安然即将手术,内心忐忑,或喜或悲,或生或死。
早晨起来,阳光透光窗户照在床上暖暖的。吃完早饭,安然走出病房,看到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医生正站在护士站查看病人信息。三床的女人告诉她那就是徐主任,这里有名的专家。既然碰到了,就去问问自己的情况吧。
“徐主任,我是九号病房四床的安然,我的情况不知您清楚不?”
主任抬头看了一眼,“哦,我看过你的检查结果,感觉不是太好。”
“啊,李医生说穿刺做出来好的啊?”安然又开始不安起来。
“穿刺结果只能说不明确,也不能肯定就是好的。再结合你的钼靶和B超结果来看,不是很乐观。”
“可是李医生说今天给我做小手术啊,这不是意味着没事吗?”
“我的意见呢。还是做大手术准备,做全麻。然后在手术过程中病理切片化验,如果没问题那最好,万一不好直接做大手术。”
安然心揪了起来,但这听起来是一个合理妥当的方案。
“好吧,那就按您说的。您能亲自给我做吗?”
“可以。上午有两台大手术,如果来的及就上午,不行的话下午好了。”
“好的。谢谢您。”这是一个万全之策,省得万一真的不好还得再进一次手术室,那才是真正要命的。不过安然还是觉得自己没事的,这种事情不会降临到她的头上。
回到病房,易生已经过来了。跟他讲了事情的经过,他也觉得这样比较稳妥。情绪不受控制的又陷入低落,但并没有绝望。易生陪着她在医院的各个楼层游荡,以缓解情绪。回到病房时已经过了十点,还是没有消息,看来要下午做了。
大手术前后六小时不得进食,不得饮水。好吧,她已经感觉饿的头晕了,可以省了麻药了。不过护士也说了,如果真感觉体力不支,要及时告知她们,会给挂葡萄糖。
快捱到十一点时,护士通知马上准备手术。这医生真不错,已经快到中午了还是赶着给做。如果一切顺利,只是小手术的话,十二点也就结束了,倒也不耽误吃饭。
一名护工带着她和易生出了三号楼,来到二号楼的五楼,一个手术室的门口。按了半天门铃无人应答,过了好久门终于开了,一个身穿消毒衣的医生从护工手上接过了资料,然后告诉易生去三号楼那边的门口等,等会从那边出去。
医生给安然换了专用的拖鞋,头上戴上蓝色的手术帽,然后坐在那边等。当墙上挂钟指向十一点五十的时候,终于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一个医生领着拐来拐去,感觉进了迷宫,最后终于进到了一间手术室。里面很宽敞,奇怪的是整个医院都很温暖,唯有这里却透着一丝凉气,安然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一张大大的手术床摆在正中央,徐主任正坐在一边的休息区看手机,另外还有五六个医生,大概是助手吧,还有麻醉师。一位稍年长的女医生让她脱掉上衣躺到床上去。
“啊,好像很冷啊!”
“等下会给你盖上被子的。”
安然照做了,一床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徐主任走了过来,触摸确定肿块的位置,用笔做了记号,然后吩咐旁边的医生再去推一台B超机过来。他又坐到一边去休息。
一个吊瓶挂在了头顶,那位年长的医生在她的胳膊上拍了拍,将针推了进去,然后又拿来一个针管,将什么药注入进去。对了,是麻药。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一种飘起来的感觉袭遍全身,有些昏昏欲睡,眼睛慢慢的合上,周围的声音也越来越遥远,直至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喊她名字的声音由远及近。安然慢慢的睁开眼,只看到手术室走廊的天花板在移动,她躺在推床上不能动弹。很快出了一扇门,听见医生喊,“安然家属!”话音刚落,便看到易生那张熟悉亲切的脸。他伏到床边对她笑笑。
“怎么做的?”她浑身无力,但这个纠结了几天的问题现在终于有答案了,一定要第一时间知道。
“就把那块切了。”易生一脸的轻松。
那就是保乳的,虽然不是自己理想的结果,却也曾预想过这种结局。好吧,命中注定的劫难看来是躲不过的。她闭上眼,没有力气再说一句话。一滴眼泪从眼角轻轻的滑落。
到了病房,由于她的床位挨着窗户,过道太窄,手术床没法推过去,医生不知该如何把她移到床上去,易生说,“我来!”说着一把抱起她,医生拿着吊瓶,终于将她平稳的放在了床上。
医生走了,护士进来了。给她插上了氧气,并接好血压脉搏监测仪。然后叮嘱易生六小时后方可进食,而且最好是米汤之类的流食,床上垫上尿布片,袜子每天穿六小时以上,要多按摩腿部以促进血液循环,宜吃清淡,忌食辛辣及活血化瘀类的食物。易生仔细的听着,一一记在了心里。
麻药的作用还未散去,安然有些昏昏沉沉。五床老公正在给易生传授着护理经验,并帮着给她垫了尿片,穿上了丝袜。二床阿姨说现在不能吃饭,但可以喝水,必须用吸管,因为她胸口裹着厚厚的纱布,像是一个炸药包,不能动弹。看她们没有这些准备,阿姨将自己的吸管分了几个他们,这样平躺在那里也喝到了水。
手机响起了刺耳的铃声,是安然的哥哥打来的。她摇摇头,此刻什么都不想说,也听不进任何带着同情的安慰,她想自己可以承受,可以像别人一样勇敢。但是眼泪却像决堤的海,无止境的漫延。易生拿来热毛巾帮她擦脸,也抹去眼泪。他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医生说了只是早早期,预后很乐观。
二床阿姨走过来,对她笑笑,“没事的!会好的!”她想回以微笑,却又触动了泪腺,眼泪就那样说流就流,不受大脑控制。
一个下午安然就这样静静的躺着,伴随着眼泪。易生坐在床前不断的擦拭,五床老公告诉他,“你让她哭吧,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些。”于是他便坐着,默默的帮她按摩双腿。
病房的晚饭来了,五床老公帮易生拿了一份,可是他一口没吃。直到晚上七点,他说要回家去给安然带饭,婆婆已经熬好了小米粥。带过来刚好过术后六小时,可以进食了。他拜托了其他人照应着点,说自己很快就回来。
五床老公不时的过来看看,问她要不要喝水,要不要解小便。她摇摇头,说着谢谢。
不一会儿,他又走过来,“你要解小便一定要说啊!千万不要不好意思啊!你介意我是个男的,我老婆也可以帮你啊!”五床的女人朝着安然真诚的点点头说,“对啊!”
二床阿姨那边也传来声音,“哎呦,她的药完了,我来叫护士!”说着她摁了自己床头的呼叫铃,很快护士走了进来,径直走向二床问她什么事,大家共同指向安然的床位。
这不知已经是第几瓶了,从手术室出来到现在一直挂着。药水一滴一滴顺着管子从静脉流向体内,又从她的眼里流出。难怪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等到上面不滴了,应该就停止了。但此刻的泪水伴随着一丝温暖和感动。
易生回来了,提着一个环保袋,打开来里面还裹着一个,再打开里面一个塑料袋里用LOCK&LOCK的饭盒盛了满满一盒的小米粥。他把饭盒端过来,准备用勺子喂,但看她平躺在那里,这样很容易呛到,护士叮嘱暂时不能起身,不能侧身,伤口会开线。
看来还是只能用吸管了,还好是小米粥,吸管可以吸得进。粥还冒着热气,安然有些诧异,家里离得也不算很近,坐公交不堵车也得二十多分钟,这么冷的天又不是保温饭盒,竟然还热的。易生说他怕坐公交太久,所以骑了辆公共自行车过来,只要十几分钟,临走的时候是煮沸的,所以现在温度刚刚好。这么冷的天,骑自行车!安然有些心疼,想说谢谢,却又觉得是那么的多余,就只问了他冷不冷,他笑着说,“不冷,骑车运动不会冷的!还减肥!不信你摸摸我的手!”他把手放在安然的手上,暖暖的。可能是一天粒米未进了,安然竟把那一盒的粥喝了精光。易生看了开心的笑了。
“九号病房今晚有没有陪床的?”一个护士在门口喊着。
“有啊。”说着,五床老公就去门口领了一个折叠躺椅过来,递给易生,“喏,你晚上只能睡这个了,我也睡过几晚的!”
“哦,谢谢你啊!”易生接过折叠椅。
“谢什么!大家都是一家人嘛!”说着,拍拍易生的肩膀,“会好的!”
这一晚,病房里睡着七个人。一床和三床的也做了手术,不过她们很幸运,都只是小手术而已,不用家人陪夜,但三床因为是外地的,老公跟着一起的,晚上也就睡在了病房。
易生打开那张折叠椅,摆在安然的床边。或许是很多人睡过了,帆布变的很松垮,整个床陷下去。看看他的块头,一米七六的个头,一百八十斤的体重,这张床似乎是承载不起的。
“这你睡不了吧!算了,晚上就挤在我边上吧。”安然心疼的说着。
“没事的,我凑活一晚可以的。你刚做完手术,要休息好,不能和你挤。”易生坚持着,并躺上去试了试。整张床顿时陷成一个坑,并发出咯吱咯吱刺耳的声音。他抓着床边吃力的爬了起来,笑笑说,“没事的!”
这一夜,他基本没睡。不断的起来察看安然的药水是否滴完了,看看监测仪一切是否正常,中间又喂她喝了水,喝完自然要解小便。躺在床上解小便是有些难度的,但是在他的帮助下安然最终顺利的解出。
一晚上,他不断的起来躺下,那个刺耳的声音让安然有些担心,怕打扰了其他人的睡眠,不过听到此起彼伏香甜的鼾声,又放了心。
这一天,安然经历生死,在绝望中又感觉到暖暖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