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下决定是最困难的，但是一旦迈过这一步，之前的顾虑和犹豫都会消失不见。普源和吴小雅就是如此，就在他们决定联手除掉陈伯之后两天的晚上，他们再次随口谈起这事的时候，轻松得好比去山上短途旅行。
“你说老头子要把莱顿东方留给你，而且已经有了正式文件，我担心的是这会不会让我们成为重点被调查的对象？就好像很多骗保案件那样，相关利益人总是很可疑，警方不会放过这些蛛丝马迹的。”
“当然，这是风险之一，不仅警察会注意到，陈氏家族的人也不会置之不理。但是我们并不是唯一的获益人，陈氏集团是家族企业而且业务大了去了，莱顿东方算得了什么？他们家族真正的大蛋糕切给了谁才是人们关注的重点。所以这个还不是我们现在要担心的事情，你先说说你这两天想出来什么好主意了吗？”
“最稳妥的是制造意外事故，车祸、火灾、坠楼、房屋倒塌或者突发心脏病，总之能让我们远远看着他死是最稳妥的。但是这种难度也最大，因为我们参与过程越少，能够控制的也就越少，不可控的东西就越多，也就越容易出纰漏。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亲自干掉他，然后制造成意外事故的假象。”
“和我想的差不多，他的新别墅最近造了一座游泳池，在院子里。我觉得可以做出好像他冲了下去，撞到了头什么的。”
“不行，这样行不通。”
“为什么？这种事情的确会发生，不是吗？”
“不行。首先这是在他家里，而且是新家，我以前没去过现在更没理由出现在那里，这样我就很难参与其中，难道你想一个人完成？其次这是白天的事情，你永远不知道谁会在另一个山头偷看你。再次，富人社区太安静了而且摄像头抬头哪里都是，你可不知道自己的什么动作会在什么时候被记录下来。最后，这种事情是需要你盯好机会的，不可能事先计划好，不可能分毫不差。听好了小雅，一场成功的谋杀有三个关键要素。”
那个词普源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是那么自然，他难以相信一直奉公守法的自己竟然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起谋杀之道，还说的头头是道，自己内心的阴暗面真是深不见底。普源很快瞄了吴小雅一眼，他以为吴小雅此时的脸部会扭曲，但她没有，她向前靠了过来，火光从她的眼睛里反射出来，神态就像是一条猎豹。
“接着说，我听着呢。”
“第一点，合作。单靠一个人是不可能成功的而且成功了也很难逃脱，这种事必须要咱们一起做分工做，互相配合照应。第二点，就是时间、地点和形式，这一切都要事先知道。当然，我是说我们要知道但他不能知道。第三点，就是胆量。这一点是很多业余杀手包括咱们这种从没干过的人都会忘记的，他们有时候知道前两点，但第三点只有职业余手才明白。不管什么样的谋杀，总会到一个关键时刻，唯一能让你度过那一关的就是胆量，至于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有这么复杂吗……你这两天是不是看了很多小说电影什么的，想太多了吧？”
“你知道什么是完美的谋杀吗？你以为是捅一刀扔掉然后跑走就可以了？你以为自己可以干得天衣无缝，没有人会猜得到？警察只要两分钟就会猜到，只要三分钟就能证实，只要四分钟你就得招供。”
“照你这么说，警察都是神了？还是我们都是蠢猪？”
“我正经跟你说个真实案件，绝不是影视文学，这是美国的一帮团伙杀手。你知道他们怎么做的？首先，他们先接触到目标，了解到和目标有一个同居的女孩，他们把那个女孩搞到手。大约六点钟，他们从她那儿接到电话。她出去，到药店买唇膏并且打电话，通知他们今晚她和目标两个人要出去看电影，在某某剧院，九点左右到。好，这就是我说的头两个要素，他们有个帮手而且事先确定了时间和地点。好，现在看好第三个要素。这帮人开车去目标地点，停在街对面，不熄火。他们派一个放哨的出去，在巷口闲荡，很快他就丢下一块手帕，然后捡起。那就意味着目标来了。他们下车，慢慢向剧院移动，开始靠近包围他。就在那里，在灯光的照耀下，一两百个人在旁边看着，这些条件对目标来说貌似很安全。但是，二十发子弹击中他，从四五挺自动机枪中发出。目标死亡倒地，他们奔向汽车，开走。后来，他们被当作嫌疑犯抓了起来，但是怎么判他们有罪？他们事先就准备好了不在场证明，一切滴水不漏，人们看到他们只是一瞬间，而且又都吓得不知看到了什么。根本没有绝对证据判他们有罪。警方当然知道他们是谁，用刑逼供但是根据人身保护令，这帮人还是上了法庭然后就被无罪释放了。那些家伙无法被判罪，他们只可能被别的团伙干掉。我们要想成功，就得像他们那样，而不是像那些喝点酒给自己壮胆以为天王老子都抓不住然后就去杀人的小流氓。”
“如果我们开枪打死他就不是意外了。”
“当然、当然，我们不会枪杀他。但我想要让你记住原则，要勇敢。想要逃脱就靠这个了。”
“要勇敢……那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你引他上钩，我动手杀他，然后一起处理尸体。”
“具体点。”
“他最近有没有去其他城市的行程，不离开英格兰。”
“这周六他要去曼彻斯特参加一个私人聚会，他不会带任何家人去，甚至不会带我去，因为那个聚会其实就是淫乱派对，他不想让人知道，但是瞒不住我。”
“周六，还有三天……就是这个机会了，我的时间也不多了，里奇催的很紧。他会怎么去？”
“应该是开车。”
“几个保镖？”
“除了司机应该没别人了，那个司机跟他很久了，年纪也挺大的，很亲近。”
“有没有办法让他改坐火车？”
“这……不太容易，他只要出门不管去哪里都开车，要么就是飞机，我没见过他坐火车。”
“得想办法让他坐火车，这样我才有办法不让那个司机成为麻烦。而且，你必须跟着他一起去。”
“好，我来想办法。”
和吴小雅分别后，普源回到住所，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在想杀人计划，但是头脑里总被其他的思绪干扰。他总是忍不住去想，自己的人生道路为什么越走越偏越走越黑，自己当初来伦敦的目的是什么？足球、莱顿东方、经营、比赛、转会，这些东西跑到哪里去了？本来很单纯的行业怎么变得这么复杂了？足球，世界第一大运动，无数的球迷梦想从事这个行业。但是说到底它也只是一个运动项目，一个职业，它比其他人的工作好吗？因为这行关注度高，让人充满成就感？不是的。
足球，不，确切说是职业足球，远没有那么单纯，它是世界上最大的赌博轮盘，因为参与其中的人不计其数。看上去不像，但它的确就是，从他们计算比赛输赢的几率，到他们给你兑现筹码时脸上的表情。一些人赌这个球能进，一些人赌进不了，就是这样。你说你不参与？那这样的你本来就不算在内，你只是普通的看客，为赌局增加一点人气给自己增加一点谈资。但是当你真正下赌注的时候，你看到的一切都变了，也许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的一败涂地，这一点迷惑了你，所以你忘记了这是赌博。另一些人可不会被迷感，对他们而言，赌博就是赌博，足球比赛和扑克猜大小没什么差异。但是，有的时候他们的确希望你输的一干二净，因为这样他们能拿到更多的钱。麻烦就从这里开始。
只为了得到一堆筹码，就去杀人，你可能觉得这听起来很滑稽，但是没有人事物能割裂出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单独存在的，总会有看似不相干的东西突然出现在生活中。如果你坐在轮盘后面而不是前面的话，你就不会觉得滑稽了。去拉斯维加斯、葡京、新濠天地或者其他大赌场看看吧，坐在赌台前，注视那个转动象牙小珠的人的脸。你看了一会儿之后，问问自己，如果你走出去对着自己脑门开一枪，他会有多担心。听到枪声，他可能会闭上眼睛，但并不是担心你是死是活，而是为了确定你在台上没有留下赌注，他用不用为你兑现，放进你的遗产。他不会担心的。
现在普源就是那个赌徒，已经坐在了赌桌上，赌注是自己的命，输了命就没了，你说为此杀人，值还是不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