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来愈深,人也越来越困,不知不觉中,李高文也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李高文感觉有人在帮他拉被子,睁开眼一看,原来是田小霞。车内的车灯早就关了,只有些许微弱朦胧灯光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照射进来,那是高速公路路灯的灯光,因此车内是一片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李高文看不清田小霞的表情,田小霞也看不清李高文的脸。
李高文觉得心里暖暖的,道:“霞姐,醒了啊!”
田小霞道:“嗯,现在到哪里了?”
李高文透过没有拉严的窗户向外看看了,只见一个个路灯飞速的向后倒去,远处是漆黑的一片,除了偶尔的灯火迅速闪过,其他什么也看不见,于是道:“我哪里知道!不过你不用担心,这车上了高速公路,五、六个小时就能到郑州。哦,现在几点了?”
田小霞摸出小灵通,道:“一点二十!”
李高文在心里暗暗的计算,道:“许昌到郑州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如果这辆车三点能到郑州,我们现在应该在漯河境内,而且快到许昌了。”
“漯河是哪里?我不知道哎,我是个路痴。”
“从心理学上来说,一般情况下,你们女孩子的方向感确实很弱,不如男孩子,只知道左右,分不清东西南北。”顿了一下,李高文补充道,“双汇火腿肠你总知道吧?”
田小霞点点头,道:“知道!”
李高文笑道:“双汇火腿肠的总部就在漯河。还有,南街村你总知道吧?”
“听过,好像有还什么南街村方便面,我吃过。”
“是了,漯河临颍县城关镇南街村可是我们中国的共产主义社会制度实验基地。”
田小霞看看小灵通,道:“你刚才说估计三小时能到郑州,这么说,就剩下一下多小时了。”
“差不多吧!不过,现在是夜里,可能会慢点儿。”李高文说完,又无奈的笑了笑,道,“其实,我倒是想,如果我们永远都到不了郑州,那就好了。”
“好什么呀?”
李高文拉住田小霞的手,道:“我很喜欢现在你睡在我身边的感觉,真的,不过,我不是那个意思。”
光线虽然朦胧,但是李高文还是看见田小霞笑了笑。
李高文继续道:“以前看一些小说,言情剧,电影,男主人公总是说不想到家,不想停下之类的话,想要永远和女主角在一起。以前,我嫌这样的话肉麻、矫情,没想到现在我自己却说出了这样的话,这都是因为你!”
田小霞笑了笑,道:“就是肉麻,矫情!”
李高文道:“唐代诗人元稹有一首《离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你不要跟我念诗,你姐学问低,听不懂!”
“这首诗是元稹悼念亡妻韦丛之作。”说完,李高文忽而摇头晃脑的又道,“沧海水,天下水之大也;巫山云,天下云之美也。经历过沧海水、看过巫山云的人就不会再以其他地方的小水小云为美了。元稹心目中的那位意中人,他自认为她就是天下佳丽中之最佳者;除此之外的美丽女子,在他眼中看起来,也就算不上美了。也就是说在天下女子当中,我最爱‘那一个’。 而霞姐你,你就是我的沧海,你就是我的巫山。”
田小霞笑道:“好了,你不要说了!说了我也听不懂!”
李高文攥紧了田小霞的手,道:“我要说,我要把话说完。我想永远都到不了郑州,就是想这样永远和你在一起。我很幸运自己能到郑州,能在丰盛园遇到你,活了二十一年了,我感觉这件事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确实,热恋中,男女双方都会说出很多肉麻的、矫情的话。在平时的生活中,我们各自站在自己的心理防线之后:在父母膝下,我们是儿女;在师长面前,我们是学生;在消费的时候,我们是顾客;哪怕是在朋友圈里,我们也维持着自己的底线,自己的自尊。生活里,我们有着自己的角色。但是在热恋的时候,我们不知道我们是什么角色,我们拼命的对对方好,全力以赴的表达着自己对对方的爱、对对方的在乎,完完全全的超出了我们的心理底线,想要走进另一个人的世界。这个时候是我们最肉麻、最矫情的时候,也是我们最真诚、真心流露的时候。但是,褪去了心里防线,也是我们内心最脆弱的时候,时刻可能受到对方的伤害。所以,当对方肉麻、矫情的时候,不论你是否喜欢对方,一定要注意处理方式,不要对对方造成伤害,或者把伤害降到最低。可惜呀,田小霞应该是不懂这些的。
田小霞用力拽了拽自己的手,道:“好了,你不要再肉麻了。”
李高文攥紧了,不松开她的手,道:“霞姐,我们现在不要害羞,也不想其他的,你也不要那么快的否认,你可以仔细想想,你对我的感觉究竟是怎么样的?给我一句话。”问完以后,李高文的心开始突突的跳,好像即将等待判决的犯人一样,这也是没有自信的表现。
在男女恋爱的交往中,按照中国的传统社会潜意识来讲,男人应该掌握主导权,主动追求,力争上游,到最后如果实在不行,也可以忍痛割舍,果断放弃。可惜,李高文不懂这些,他总是把决定权交给田小霞,让田小霞来决定二人的关系,而且他还不懂话外之意,弦外之音,非想要一句明明白白的话,这就相当于让田小霞脱了衣服站在自己面前,可能性不太大。
李高文以为这是对田小霞个人意见的尊重,可却不知道这正是对田小霞自尊心、羞涩心的挑战。李田二人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其实李高文不用再问什么,只管做,用行动来表达,用行动来征服就是了。所以,李高文就是个笨蛋,是个白痴。田小霞在心里肯定不止一遍的这样骂过李高文。身为一个女孩子,想要被一个男孩子喜欢,想要被一个男孩子追求,想要被一个男孩子在乎,想要被一个男孩子捧在手心里,想要对一个男孩子发嗲撒娇、蛮不讲理,尽情享受女孩子被喜欢、被爱的感觉和权力。可惜呀,李高文不但不能完全给予她这些,居然还在向她索取这些女孩子的权力。
田小霞思考了一下,道:“我感觉你就是我弟弟,但是比我亲弟弟还要亲。”
对于这个答案,李高文很失望,似乎又被浇了一头凉水,鼻子里“哼”了一声,松开了田小霞的手,道:“说到底,还是个弟弟。”
田小霞又拽回他的手,道:“其实我们女孩子都想找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可以保护我们,疼爱我们,可是你却总是跟我耍臭脾气。”
李高文越听越来气,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耍脾气了,你倒是说说!”年轻人有时候就是犯这种错误,满嘴的“特么的”,居然还说自己没有说脏话。
田小霞张开的嘴,又闭了起来,欲言又止,什么也不说。
李高文道:“什么耍脾气,说不出来了吧,其实是你自己脾气不好,总是跟我耍脾气。”
本来挺和谐的聊天气氛开始带着火药味儿了。
田小霞不想再聊下去,道:“好了,不说了,睡吧!”说罢,拉起薄被,背对着李高文躺下不再说话。
李高文也拉了拉被子,背过身去,不再说话。
李高文想着刚才的对话,感觉到那个美好的憧憬瞬间就破灭了,脑袋里一片烦乱,翻来覆去,睡不着,田小霞也不再搭理他。
多年后,李高文再度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他觉得其实当时的自己根本不足够的爱田小霞,更大程度上是一种占有欲在作怪——他想完完全全的占有田小霞,肉体和精神上的全部。更深层次的爱情,或者到了那个阶段已经不再是什么纯粹的爱情了,而是变成了一种期望,会期望对方过得好,过得幸福,不是占有。在当今社会有很多男女不相信这种感情的存在,可以理解,没有下过水的人是无法体会被淹的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