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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当月光拥吻桔梗

俞熹禾下车匆匆赶到秀场时,已经错过了开场秀。她的位子在前排,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在众人瞩目下落座。

她身旁还有好几个知名记者,在模特出场走秀的间隙,低低谈论着今天压台的那个人。只是四五年的时间,他在男模圈已经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当记者们口中的那人踩着节奏出场时,俞熹禾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尤其是他从光线黯淡的秀台尽头走出,整个人出现在炫目灯光下时,他漫不经心地望过来一眼,瞬间独冠了人间春色。

底下的闪光灯不停闪烁。

他身上的服装是这次时装秀的重头,衬衫禁欲地扣住每一粒,扑面而来的费洛蒙席卷全场,俞熹禾听见有好几个人在同时叫他的名字——陈幸。

他微垂的眼尾修长,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迷惑人心,仿佛氤氲了无限春色,实打实地切合了这场时装秀的主题。

时装秀结束后,有位助理把俞熹禾带到了休息室,当时陈幸就坐在沙发上冷眉冷眼地应对着他二叔陈远年的长篇大论。

陈远年在国内外的时尚圈都有很高的地位,有自己的时装工作室,名下唯一一个御用模特就是陈幸,光是这个,就令半个男模圈的人羡慕透了。

陈远年还没止住话,就见在他跟前十句话无半句回应的臭小子忽然起身走向了俞熹禾,完完全全无视了他。

见到俞熹禾,陈幸的第一句话是:“你迟到了。”

错过了他的第一轮走秀不说,现在来休息室找他还慢吞吞的。

“实验数据出了点问题,重新做了一遍,所以来晚了。”俞熹禾解释。但对面的人明显没有认真听,垂着眼盯着她的脸看,休息室灯光充足,显得他的眉眼愈发璀璨出众。

俞熹禾刚想问怎么了,他却抬起手,指腹蹭过她的脸颊,低了头,声音低缓疏懒地灌入她耳中:“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她总不能说是刚刚看秀看得太入神了,差点被他给蛊惑了……

现在好了,不仅是脸红了,耳尖估计也红透了。

俞熹禾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反应甚快地把话题扯到了陈远年身上:“你今天的服装都是二叔设计的吧?很好看。”

靠着沙发的二叔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陈幸就把话题截了过去,眉目淡淡地拆台道:“是我好看。”

英俊二叔被噎,黑了大半张脸,现在只想赶人!

俞熹禾和二叔打了声招呼就和陈幸一起离开了秀场。此时已入冬,温度极低,秀场里有暖气还好,一到室外,俞熹禾就打了个喷嚏。

海市冬天不下雪,却湿冷得厉害。

陈幸拉住俞熹禾的手,又冰又冷,他皱了下眉,拉开了宽大羽绒服的拉链,把人直接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用衣服裹住。

他的羽绒服大了几号,勉强可以裹住她大半个身子。

“怎么不多穿点?”

“出来太赶了,来不及……陈幸,你这样子,我们不好走路。”

俞熹禾轻轻推了陈幸一把,推不动,反而被搂得更紧了。陈幸微垂着好看的眼睫,似乎是有点累,只懒洋洋地应了声:“嗯。”末了,又觉得这样态度不对,他温温吞吞地加上了一句,“那怎么办呢?”

俞熹禾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觉得自己被裹在温热里,近处就是怦然的心跳,搭着他胸膛的指尖还是冰凉的,被他发梢蹭过的耳后却已烫了起来。

她在陈幸怀里,即使他微微弯了腰,她也只能堪堪露出半张脸,刚要开口,就听见陈幸低低地说了一句:“有些累。”

他是男模圈的新贵,知名学府的风云人物,大多时候都是闲散慵懒、运筹帷幄的样子,何曾显露过脆弱的一面?

按照俞熹禾对他的了解,她估计这句话也只是他随口一说,但也还是认真想了几秒,声音在湿冷冬日里显得温软含糊:“明晚要去吃鱼吗?学校北门的秋刀鱼很好吃,我请客。”

陈幸闷闷地“嗯”了一声,还是靠着她不动,却想起在休息室里俞熹禾还没来时二叔说的那段话。

“这个圈子里什么人没有?但我就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明明有足够的背景和天赋支撑你去获取所有想要的,你却从不声张,几乎是克己。”

在秀台上,他光芒万丈,每个踩着节奏的台步都有着凌厉的气场,在台下,他却是散漫慵懒的模样。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二叔的?

他说的是:“我的克己,是为了得到更多。”

陈幸搂紧了怀里的人,低头时柔软的碎发蹭过她又薄又白的耳垂,惹得她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他不高兴,又把她扯了回来,这才心满意足。

嗯,为了得到更多。

俞熹禾在大学学的专业是化学,学术圈老教授不少,她能力出众,很早就跟着一个教授做项目了。导师主要研究研制香水方面的课题,她大部分时候都待在实验室里,几乎没什么空闲时间。

林桃和她是同一个实验组的,在等实验结果出来时拿着手机刷微博,将收到的一条推送递给她看。

“从昨天开始,我的微博就被刷屏了,陈幸直接成了热度和人气最高的男模。”林桃靠着试验台啧啧有声,“昨天不是私人秀场吗?怎么关注的人这么多?”

林桃给她看的推送是时尚圈一个大牛人物发的秀场图,陈幸居秀台中央,全场惊艳,评论区全是捧着桃心嗷嗷叫的小姑娘。

模特圈本就比较小,媒体曝光率不高,不是圈子里的人,一般都不会有过多关注。陈幸似乎是个例外,他进模特圈有五年了,在陈远年的助力下,他起点极高,入圈初始就收获了无数粉丝。而他根本不是职业模特,只在陈远年工作室有需要时才会出场走秀。

之前就有个营销号戏称,模特圈里大半的粉丝都是陈幸的,就算不是他的粉,也是想睡他的人。

俞熹禾把手机还给林桃,评论了一句:“嗯……他是不是有个外号叫费洛蒙?”

“是啊,模特圈的费洛蒙公子,举手投足间每一个小动作都能让人脸红尖叫,肾上腺素飙升。”林桃接道,又看了俞熹禾几眼,“这么多年了,你们就没点什么?还真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们走的是亲人路线?”

俞熹禾与陈幸两家是世家,在她有记忆以来,除了初中她去外省读书的那三年,剩下的记忆里都是有陈幸的。

她太理智了,冷静自持,宠辱不惊,几乎没有乱了分寸的时候。

俞熹禾想了想,仍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刚好实验结果出来,就放下了这个话题。因为她和陈幸先前约了去北门吃秋刀鱼,记录下实验现象、誊抄好实验数据后,她就先离开了。

结果,俞熹禾才走到实验室门口,还没来得及换下实验服,就有一个师弟抱着书过来问她数据问题。她解答完后他也没有离开,而是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了一些别的,之后才躲闪开目光,红着耳根问道:“师姐你待会儿有时间吗?”

实验室门边就是楼梯,陈幸踩着阶梯上来时就听到了这么一句,顿时皱起了眉。俞熹禾还没想好措辞来拒绝,就听见背后响起一道冷慢的声音:“她全部的时间都是我的。”

俞熹禾蓦然回头,陈幸刚好抬步上前把她拉到了身边,垂着漆黑的眸子看着那个师弟,眼底瞧不出情绪。

“你是谁?”他冷声逼问,锋芒和冷冽一点点显露出来。

在海市S大没有哪个人会不认识陈幸,他是天之骄子,不论是家世背景,还是学术水平,都是具有碾压性优势的。

师弟愣了半天,直到俞熹禾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他才反应过来,神情尴尬地走了。

俞熹禾抬眸看了陈幸一眼,发现他神情有些不耐烦,问道:“怎么了?”

才做完实验,她还穿着雪白的实验服,束着马尾,温和的眼里闪着微芒,再往下……是她薄红的唇,上唇嵌着一颗小小的唇珠,精致又漂亮。

陈幸知道她很招人喜欢,从高中开始就是,这让他心烦意乱。

“不准随便答应陌生人的邀约。”他说,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她的唇珠上移开。

“他们都不怀好意。”他的喉咙微微发干。

她那么好看,让人想要亲一亲。

S大北门的秋刀鱼店一到晚上就生意红火,俞熹禾提前订了餐位,餐位靠着玻璃墙,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大部分都是校内的学生。

秋刀鱼端上来的时候,陈幸脱了黑色大衣,拿过木盘上的刀叉,去掉秋刀鱼的大骨,将鱼肉切成小块后,他把盘子推向了俞熹禾。

“还是有鱼刺的。”陈幸擦了下指尖刚刚沾到的盐渍,看向她,“慢点吃。”

俞熹禾应了一声,刚想告诉他自己下个月要跟着导师去国外参加一个研讨会,一个女生在桌边站定,期待又紧张地问了句:“是Xin吗?”

刚刚还只是看到一个侧脸,等陈幸闻声看过来时,女生几乎可以确定是他了,她红着脸颊,捧着手机说道:“我在微博上看了你的时装秀,很精彩。我能和你合张影吗?”

陈幸只是说了一声:“抱歉。”他客气有礼,即使眉目冷淡慵懒,也不会给人嚣张的感觉,只会让人觉得……这个人太遥远了。

女生顿时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还想说些什么,看了看他对面的俞熹禾后,还是失落地离开了。

女生走后,俞熹禾问了一句:“不方便合影?”

陈幸单手在桌面上支着下巴,桌上的热饮氤氲起水汽,他隔着缭绕的水汽看着她,忽然开口道:“我要退出模特圈了。”

俞熹禾差点愣住,但随即就点头表示理解。陈幸出自双高干家庭,家族里从政、从商,大有作为的人,不在少数,他是不可能一直走这条路的。

陈幸喜欢投资,那种高风险、高回报的行业。

他在高二的时候,把一笔钱分成三股分别投资,从华尔街到瑞士联邦,换来的资金增值几乎是原来的十倍。

而原来的那笔钱是五万欧元。

俞熹禾和他同年级,因为初中分开过三年,俞熹禾不清楚陈幸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投资的,最开始投资又是在什么时候,只知道他那一次出手时,连她不苟言笑的父亲都夸陈幸有胆识、有天赋。

在暴利资金的投资行业,有天赋,对于同行竞争者来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陈幸其实不喜欢当模特,但陈远年又觉得,他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很合适做模特。苦于自己设计的衣服没有能入得了眼的模特穿,陈远年列了一大堆好处任他挑,他一开始懒得理会,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又答应了。

俞熹禾因为好奇,问过一次,陈幸说是因为欠了二叔一个人情。

“一般都是你趁火打劫别人,居然也会欠人情啊?”彼时是在高三,她坐在图书馆墙边的书桌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眼微微弯起。

光影透过窗边大树的枝叶落进来,坐在她对面的少年靠着椅背看向她时,眸光浮动。

“我怎么趁火打劫了?”他伸手轻掐她的脸颊,细密的长睫敛下的全是笑意,“我对你不够好吗?小没良心的。”

他们离开秋刀鱼店时已是八点半,到了这个时间点,街上的人更多了。

陈幸让俞熹禾走在街道内侧,给她买了一杯热饮暖手,看见她手腕内侧一片紫黑色,目光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拉起她的手时,又觉得冰得过分。

俞熹禾解释道:“这是做实验时一不小心沾到的试剂,过几天就会掉色,对皮肤没有很大的伤害。”

陈幸听到后,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指尖在她手腕间摩挲了一下,才说:“学化学是很危险的。”

“我会注意的。你看啊,这是我努力投身于科研实验的证明。”俞熹禾拉了拉他的手,笑起来时桃花眼微微弯着。

话题聊回陈幸要退出模特圈的事,陈幸在路灯下停了下来,几分认真地注视着俞熹禾,说:“我想在退圈前和你拍一组海报。”

俞熹禾没有参加过这种类型的拍摄活动,想了想,道:“我没有试过,成片不好的话,会给你丢脸的。如果要一个搭档的话,还是找有经验的人比较合适吧?”

他拉住了俞熹禾的手,指尖有意无意地蹭着她柔软淡粉的掌心,想起了某个纨绔好友的打趣:“哎,你不是喜欢投资吗?高风险,高回报,要会玩才行。你向来会玩人心与资本,对这些研究得十分透彻,怎么对喜欢的人倒不讲究了?

俞熹禾哪里像资本与权势那样可以轻易得到,陈幸要的是绝无意外,一旦出手,她就不可能再逃开。

他要的是,每个清晨醒来,她都在他怀里。

在这之前,他会给她全部的自由,之后则是对她的温柔占有。

路灯闪烁了一下,陈幸低头,另一只手的指尖抚上了她细白微凉的后颈,嗓音低低,像是诱惑:“不可以吗?”

卓越如他,稍微有点示弱的神色,就能让人的防线彻底崩溃。

俞熹禾也不例外。犹豫着答应后,才发觉与他距离太近了,想要后退一点,却被压着后颈拉近,身体忽然就灼热了起来。

“下月初我要跟着导师去国外,可能……”

他忽然又靠近了一点,指尖从脖颈慢慢移到了她耳后,仿佛刻意做出诱惑的姿态,嗓音低沉,喑哑在喉咙里:“可能什么?”

明明没什么,他们从小亲近,可俞熹禾还是不免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地躲开他的目光,声音微软:“可能要去一个月,要假期后才有时间……”

“我可以等。”

他声音含笑,眼底的笑意轻浅又柔软,俞熹禾像被迷惑住般,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恰好落进他的眼里。

纵容又宠溺。

俞熹禾只感觉心跳乱了起来,而陈幸偏偏又问了一句:“和其他人接过吻吗?”

不只是胸腔炸裂,心跳声震耳,俞熹禾觉得自己好像听不懂陈幸话里的意思了。明明是冬日,身体灼热感却不减,一时间意乱神迷,她只能呆呆地“啊”了一声。

陈幸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少年时期那样,又痞又坏。

“我就接过一次吻,是和你。”

那一次,俞熹禾不小心走错实验室,不小心撞见了一对情侣正在室内拥吻。反应过来的俞熹禾立马后退关上了实验室的门,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慢悠悠朝她走来的陈幸。

“怎么了?”

俞熹禾连忙摇头,不敢说自己在实验室里撞见了别人拥吻,只支吾着说:“里面有人……”

一双桃花眼忽闪着,比当事人还紧张尴尬。而不用她说完,陈幸就猜到了七八分。

他拉住她的手腕,看她窘迫得脸都红了,微微咬着唇,一副又乖又软的模样。

陈幸心头一跳,觉得自己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低头轻轻吻了下她的嘴角,声音低哑道:“是这样吗?”

三年过去,陈幸忽然提起这件事,俞熹禾整个人呆住,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陈幸……”

她只能低低地叫他名字,希望他别再说了。

可某人偏偏不。

陈幸弯下腰,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呼吸缠绵——这就是他想要的。

一月底的时候,俞熹禾和导师出了国,同行的还有学院里的其他师生。研究会在美国举办,如果顺利,半个月就能结束。

俞熹禾是一行人中年纪最小的,除了教授外,其他人都是研究生或在读博士。她的导师是学术界大牛,也是个很有涵养的女性,非常喜欢学术能力出众的俞熹禾,所以破例带上了她。

俞熹禾没想到会在机场遇见陈远年。

因为工作缘故,陈远年经常国内外到处飞,两个人能在机场碰见,实属巧合。

离飞机起飞时间还早,俞熹禾和导师打了声招呼后,走到一边和陈远年聊了几句。话题从学业转到模特圈时,俞熹禾想起了什么,问:“二叔,那时候陈幸答应做模特是欠了你什么人情?”

闻言,陈远年目光意味深长起来,反问道:“那家伙没和你提过?”

俞熹禾摇摇头。

二叔笑了一下。陈、俞两家关系很好,对于某些事,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等那小子什么时候愿意说了,他会告诉你的。”

陈远年要搭乘的那班飞机马上要起飞了,走之前抬手摸了一下她的发顶,叹了口气说了最后一句:“陈幸喜欢投资,所有高风险在他这里像是不存在一样。如果没有你在身边,他不知道会疯玩成什么样。”

无论多大的一笔资金,在他手里也只是游戏的筹码而已。

俞熹禾手机里还有前几分钟陈幸发来的一条消息:“我接手AK了。”

这是陈氏旗下最大的投资公司。

他开始进投资圈发展了。

这是那个吻之后,他们的第一次联系。

在飞机落地后,俞熹禾拿手机搜索了一下有关陈氏的新闻。陈家掌权人的独子进入金融圈,这个消息不可谓不轰动。投资行业本身就充满枪林弹雨和明争暗斗,陈幸很清楚其中的游戏规则。

学生和导师的行程并不相同,学术教授下飞机后要先去开个短会,学生自行去落地酒店。在她看新闻时,一个师姐走过来问了句:“这次举办研讨会的地点离拉斯维加斯很近,如果研讨会能早点结束,我们打算去赌城看看,熹禾你去吗?”

拉斯维加斯,无数资本堆砌起的纸醉金迷之城。

权势和金钱在这里博弈,俞熹禾很想知道,属于陈幸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于是便答应了。

好在研讨会进行得还算顺利,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早两天结束。按照原先的约定,一行人征得了导师的允许后,便租车去了拉斯维加斯。

赌城繁华,俞熹禾到达的时候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陈幸,问了一句:我在拉斯维加斯,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因为时差问题,到了美国后他们的联系并不多,俞熹禾没有想到他会立马打来电话。

“拉斯维加斯?”

国内应该是凌晨,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尾音酥软。

“嗯,和师兄师姐们一起来的,待会儿可能要去兑换筹码。”

走在俞熹禾前面的一个师姐忽然回头,看她正在打电话,揶揄道:“是男朋友吗?”

离俞熹禾很近的一个活宝师兄立刻接话:“哦,就说我们的小师妹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在场的有些人,心思可得打消了啊!”

俞熹禾是在场一群人中最小的那一个,师兄师姐们好不容易能放松一下,都逮着机会逗她。

“不是……”

她刚想解释,手机里就传来了陈幸的声音:“不是什么?”

俞熹禾才想到通话还没结束,立马扯开了话题:“刚刚在和师姐说话……你还没说你想要什么呢。”

最开始“引战”的师姐正挑眉看着她,一脸的意味深长。她还以为小师妹一心沉醉于科研,没有七情六欲呢。

手机那头的陈幸低低笑了一下,俞熹禾生怕他听到了,对方却只说了一句:“我想要你早点回来。”

俞熹禾几乎能想象得出,他眉眼含笑的模样。

有时候,她都分不清陈幸是在开玩笑,还是也喜欢她。认识这么多年,他总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很少直接显露出喜怒,又或者说,让人捉摸不透。

“你别开玩笑了。”

赌城到了傍晚,灯光迷醉,俞熹禾感觉自己像是身临其境地处在一场恢宏的电影里,如果陈幸这时候在她身边,她应该会很高兴。

但此时她只是微微皱着眉,像是有些无措。

隔着手机,俞熹禾听到陈幸应道:“阿禾,我没有那么恶劣。”

他那边传来了细微的人声,和玻璃杯碰撞的声音,俞熹禾猛然意识到他可能是在外面,耳边又传来他带着笑的声音。

电话挂断后,陈幸所在的包厢随即哄闹了起来。包厢的光线忽明忽暗,他靠在沙发上,眉眼的笑意还在。

包厢里不过三个人,其余两人在陈幸打电话时默契地保持了安静,现在通话结束,两人看向陈幸的目光可谓意味深长。

“俞熹禾打来的电话?”严嘉笃定地问道。

一旁原本就好奇的陆谨言蒙圈了:“别欺负我高中出国不了解情况就打哑谜啊!俞熹禾是谁?阿幸的初恋还是前任?”

“你哪有这么多话?”严嘉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先前不是跟你提过,那是俞家的独女,某人的心肝大宝贝?”

某人冷冷地看过去一眼。

他们几个从小就认识,背景相近,难得的是,关系也很好。严嘉是认识俞熹禾的,但陆谨言因为高中出国读书,最近才回来,对一些事还都只是略有听闻。

这时候俞熹禾还不知道,陈幸已经提前从S大毕业了。

她由师姐陪着,在一个赌局边看了很久。

满眼是五花八门的牌面和零乱堆积的筹码,周围游客的惊呼不时将气氛调得火热。

新的一场赌局开始,师姐还在犹豫要不要参加时,就见一直安静不语的俞熹禾已经押下了筹码,她诧异不已。接下来更让她震惊的是,十二人的赌局,其他人都紧张得绷紧了脸,只有俞熹禾神情淡然,每一次加码都毫不犹豫,出手即翻倍。

除了出牌者本人,谁都不知道牌面大小,师姐看她那样冷静,以为她牌面肯定好得不行,也放松了下来。筹码加到了一个巨大的数额,俞熹禾依旧翻倍加码,还因为筹码数不够,借了师姐的。

剩下的唯一一个对手冷汗都冒出来了,犹豫了半天,还是放弃了。

俞熹禾拿走桌上全部筹码后就去了另一张赌桌。师姐好奇地问她刚刚牌面是不是很大,刚刚那局,她都替俞熹禾紧张,心跳得厉害。哪里想到俞熹禾摇了摇头,说道:“刚刚的牌很差。”

师姐吓了一跳。那局的筹码加到那个程度,无论输赢都是笔不小的数额,她不免感慨道:“还好,你运气好。”

“他们不会跟码。”俞熹禾笑了笑,“和我同局的人之前不是大输就是大赢,波动很大的。如果他们再跟码,一旦输了就是血本无归。他们是老手,不会轻易冒险。”

“这样说起来,我的运气确实不错。”

在另一张赌桌上,师姐亲眼看见俞熹禾又赢了一局,面前筹码高高堆起。

这次却不是靠运气了。俞熹禾记下了先前出现过的全部牌数,还有荷官洗牌、发牌的习惯,推测出了自己对家可能的牌面大小。

短短几个小时里,俞熹禾赢得了一大笔的财富,另外几个师兄师姐都闻声赶了过来。见她手上的筹码越来越多,每一次俞熹禾下注,他们就跟着心惊肉跳。

不少人围了过来,想要一睹这个来自东方的还没有输过的漂亮小姑娘的芳容。

俞熹禾去了赌场内最大的那张赌桌,这回的庄家是个美籍华裔年轻人,看起来温润有礼。

到最后一次加码时,庄家温柔地问她:“要加多少?”

俞熹禾想了想,押下了先前赢来的所有筹码,周围一片哗然。

庄家看着她,用中文放慢了语速问她:“确定要押这么多筹码吗?我的牌很大。”这是一场两人的赌局,也是俞熹禾头一次遇见华人对手。他看起来谦逊有礼,主要是还很好看。

师兄师姐劝她再想想。

周围听不懂汉语的外国人更是议论纷纷。

“嗯。”俞熹禾笑了一下,桃花眼微微弯起,“我想好了,如果这局我输了,我要回国向一个人表明我的心意。”

庄家看着她,似乎从没见过这样的女生。

他问:“如果赢了呢?”

俞熹禾迎上庄家的目光,回答道:“那我会把这些筹码全部都送给他。”

拉斯维加斯迎来了新的一天。

白日里的赌城没有夜晚那般繁华喧闹,大部分人已离开,赌场渐渐清冷下来。

在某个赌场的房间,男人坐在沙发上,等着下属向他汇报。

“程少,那个女孩来自中国海市,叫俞熹禾。”

男人眉眼微垂,笑了一下,重新将手中那串古朴圆润的佛珠带上腕间。

他想起赌局的最后,在周围人的惊呼声里,女孩跟他道谢,一双桃花眼仿佛含着柔情,温软又乖巧。

“她会是我的。”他说。

没想到一场一掷千金的赌局,竟赌来他的所爱。

俞熹禾回国的时候发起了低烧,过海关的时候被要求隔离检查。导师和师兄师姐们不放心,打算留在机场等她,直到陈幸赶了过来。

大家都知道他和俞熹禾的关系,见他来了,便放心地将俞熹禾交给了他。

检查结束后,俞熹禾虽然没有感染病毒,但也要等烧退后才能离开。

她下飞机时是早上九点,等到被放行,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知道陈幸向来不喜欢等人,俞熹禾有些苦恼,在他走近时低低地开口:“让你等这么久……”她下巴埋在围巾里,因为生着病,看起来不是很精神。

“没关系。”陈幸不放心地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要我等多久都是可以的。”

俞熹禾心头一跳,攥在手心的东西硌得厉害。她明明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接下来要做的事,可还是不免紧张。

“你不喜欢等人。”

陈幸笑着看她,一手拎着她的行李,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对你一向没什么原则。”

陈幸对旁人,永远是七分客气三分疏离,礼数十足,但谁都知道他是不好接近的。俞熹禾不明白,是不是因为和他认识多年,所以自己在他眼里才特别了一点。但在拉斯维加斯的那场豪赌,至少让俞熹禾知道了陈幸喜欢做的事是什么样的——惊险,刺激。

那么,有没有可能,陈幸也是喜欢她的?

在拉斯维加斯,俞熹禾说过要表明心意的。

于是,她告白了。

“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里,我花了三个小时总共赢得了八十万的筹码。”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而俞熹禾像是在会议厅做学术报告一样认真。

“在最后一局的时候,我把这些筹码都押了上去,告诉自己,如果输了就要向一个人表明心意。”

陈幸愣住,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指猛地用力,指关节泛白。他看着俞熹禾向自己摊开了手心,掌心里躺着一枚金红色的筹码。

她语调轻松,道:“结果我输了,只剩下这一枚筹码,所以只能送这个给你了。”

等了半天只有一枚筹码,没得到想要的东西。陈幸皱着眉,问道:“表白呢?”他看起来漫不经心,其实紧张得要命。

生怕俞熹禾下一句说的是,她喜欢的是别人。

俞熹禾看着他,莞尔一笑:“你不要筹码吗?”

陈幸的眉头皱得死紧,现在心中只有一百八十种强势掠夺的想法,偏偏她正笑意浅浅地看着自己。

在他接过筹码,想把人狠狠地圈在身边时,她忽然靠过来踮起脚又轻又快地亲了他一下。

“我喜欢你,陈幸。”

心跳声几欲将胸腔震裂。

俞熹禾轻轻抿抿唇,心中忐忑。

陈幸垂着眼看她,眼里看不出情绪。

他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俞熹禾慌了。她没想到陈幸会是这个反应。她小心翼翼地拉了下他的手,被反扣住手腕,力道之大,让俞熹禾蒙了几秒。

“陈幸……”

他还是没有接话,扣着她的手腕快步往外走去,直到到了车边,他打开车门把俞熹禾抱了进去。

光线乍然一暗,俞熹禾眼前一黑,耳边传来车门被用力甩上的声音,在她头脑空白一片时,陈幸凶狠地吻了下来,咬她的唇,从唇珠滑到舌尖。他把她逼到车窗边,抵在怀里深深地吻她。

喘息难平,纠缠在一起的灼热呼吸,让车窗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雾。

他指尖勾起她鬓边的长发,瞟见她眼尾的潮红时,先微微退开,再靠过去咬她玉白般的耳垂,一下一下,濡湿又温热。

俞熹禾瞬间酥软了下来,无措又慌乱,却还是下意识地叫着陈幸的名字。

他挑唇笑得恣意,头一次在她面前展现什么叫欲望。之前他有多克制,现在就有多危险,多具侵略性。

那枚金红色的筹码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车座上。

“这种时候不要随便叫我的名字……”

只是一个告白、一个吻,就能让他理智全乱,更何况她还猫叫似的一声声念着他的名字。

他的吻落在她的眼尾,那里晕着一抹艳艳的红。他低低地笑了一下,嗓音销魂蚀骨:“我会忍不住。”

一场豪赌,八十万筹码付诸东流,俞熹禾也平静得心如止水。

此刻,她的心跳声却混乱又嘈杂。

何其幸运,陈幸也喜欢她。

陈幸送俞熹禾回了S大,两人一路无言,气氛却十分暧昧。

直到俞熹禾要下车时,陈幸扣住了她的手腕。在后者不解的目光下,陈大公子沉吟半晌,语意不明地开口:“你的唇还是肿的。”

俞熹禾下意识抬手碰了一下嘴角,有微微刺痛感,不用看也能感觉得到她的唇瓣现在是什么模样……

他咬得太重。

从告白到现在,俞熹禾的思绪还是混乱的。她告白时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她也在赌,赌陈幸没有喜欢的人,赌他对她应该是有一点好感的。

她那时候还想,如果做不成恋人,还自欺欺人地以青梅竹马的身份留在陈幸身边,那对他未来喜欢的人也太不公平了。她一向果断,只在喜欢陈幸这件事上犹豫了很久,然而直到现在她才慢吞吞地回过神来,原来陈幸也是喜欢她的。

是他先喜欢上她,然后步步为营,等着一个准确告白,要她先开口,再死死咬住她,全身心都想要占据她。

某腹黑竹马处心积虑这么久,可惜她是不会知道了。

“那怎么办……”如果此刻俞熹禾头脑稍微清醒一点,没有被陈幸蛊惑到,绝对不会问出这样一句正中陈幸下怀的话。

“和我再待一会儿?”陈幸诱哄道,嗓音微微低沉,有些性感,“再等一会儿说不定就消肿了。”

俞熹禾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的。

于是一等就等到了晚上。每当俞熹禾觉得差不多可以走的时候,陈幸就把她拉回来,按在怀里亲一会儿后才松开,再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陈幸!你这样我怎么回宿舍!”

“那再等一会儿?”

以此往复,是在宿舍门禁的前一分钟,俞熹禾才红肿着嘴唇回到宿舍。

还好室友不在。

陈幸已经结束了学业,刚接手AK的这段时间会很忙,而俞熹禾也要开始准备期末考试以及论文。

就是在这段时间,海市投资圈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CBD(中央商业区)是一个城市、一个区域的经济发展中枢,AK新上任的执行官拟定计划,欲要收购下三分之二的中央商业区,从首席财务总监到最高运营,悉数听命于他。

在海市大厦的最高楼,陈幸正在谈判桌上与人交锋。对方仗着资历深、年纪大,咄咄相逼,在收购议案中不肯退让,甚至放言收购商业区就是一个错误,必定血本无归。

陈幸垂着眼,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指尖的钢笔。直到那人分析完失败的局面,得意扬扬地停止发言时,陈幸猛地收住了手,笔尖以锋利之势转停在桌面上。

“签署对赌协议,输了,就让出各自的股权。”

他从谈判桌边站起身,锋芒毕露。

一时没有人敢接话。

几年前,从华尔街到瑞士联邦,他就是以赌的形式,让资金不断翻倍、沉落在他手里,现在,他亦是以赌的形式参与这个局势。

涉及如此巨额的资本,他也姿态慵懒得像是在参与一场游戏,漫不经心,却又处处狠厉。

双方签下对赌协议,输了,就要按照利润指标的达成情况,对目标公司的管理层予以股权调整。谁都不知道陈幸哪里来的资本与底气,在协议最后不仅赢了,还赢得漂亮。

资本市场一片哗然,AK的地位在投资界从此无可撼动。AK的资金回报率达到历史最高水平,各大公司高层人员将重新洗牌。

俞熹禾得知具体消息时是在家里,论文与考试都已经结束,俞父与她提起时只评论了一句:“如果收购失败,AK得承受崩盘的惨痛打击,最轻也是资本沉没。”

但是陈幸赢了,AK一下子变成了陈氏集团最大的子公司。

他刚刚进公司掌权就收获了人心,否则此次收购案根本不可能实施。所有营销、投资、运营的策略,他熟烂于心,甚至精通在每个过程中的人心变化,才能一击致命。

俞熹禾的父亲从政,对很多事看得通透。

无人否认陈幸今后可能会拥有更可怕的成就,前些年的克己,如今换来的是整个海市资本市场的洗牌。

后生可畏。

当天下午,林桃在离开海市回家前把俞熹禾约了出去。

在购物广场里的一家猫咖里,林桃对她大吐苦水:“我服了我家皇太后了,这几天给我打电话,明里暗里地各种提醒,要我带个对象回去。我全身心投入化学研究,哪里有时间去风花雪月?”平时做实验忙起来都恨不得一个人顶十个人用。

林桃咬着吸管,看看对面抱着暹罗的俞熹禾,连连叹气:“只有我们两个是黄金单身女了,唉,科研项目的奠基人。”

俞熹禾轻轻咳了一下,沉吟了一会儿,说:“我不是了。”

林桃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差点打翻桌上的奶茶,脑海里有一百只柴犬在跳disco(迪斯科),于是她头脑空白地应了声:“汪?”

那只暹罗很应景地“喵”了一声。

俞熹禾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在林桃的逼问下坦白了自己向陈幸告白的事,并隐去了某些部分。

“你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明明是你们情侣组的粉头!”

“前段时间在考试。”林桃天天往图书馆跑,一副“头悬梁,锥刺股”的干劲,她怕打扰到林桃的复习。

林桃思考了一下,自己要是在考试前夕知道了自己喜欢的两个人终成眷属,估计就不会复习了,直接转发锦鲤去了。而且作为情侣组粉头,她还可能会兴奋得像中了彩票。

“陈大公子是从哪个神坛下来的人物啊?青梅竹马这个梗,我吃一万年都是甜的。”林桃笑眯眯的,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说了下去,“你还不知道高三那件事吧?”

“什么?”

“有一次午休时间,有几个公子哥儿翻墙进来想见你,在教室闹事。刚好那天你请假不在,陈幸从楼上下来把那些人按在墙上打得鼻青脸肿。”

那时候少年一身戾气,把闹事的人直接踹翻在墙根,又冷又帅。

他警告说:“我先前就说过,有的人你们想都不能想。”

那之后,大家不知道为什么,都很默契地没有在俞熹禾面前提过这件事,老师也统统不知情。

俞熹禾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她高三只请过那一次假,隔天去学校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陈幸也从来没有提过这些。

林桃说:“大家不让你知道,应该都是想要保护你吧。”

陈幸刚刚接手AK,公事繁多,俞熹禾再见到他已是春节前几天的事了。那天她刚起床,下楼去客厅倒水喝,一个转身就看见了他。

临近春节了,俞熹禾的父母还在出差,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外省视察,家里就只剩下俞熹禾一个人。

“你怎么进来的?”

陈幸像是刚从外面处理完事务回来,身上的黑色大衣还没脱,走近她时说道:“阿姨给了我钥匙,让我看好你。”

俞熹禾手里还拿着水杯,她才睡醒没多久,还有些蒙:“看好我?”

“阿姨说你太会闹事,三天两头往外跑,一点都不省心……”陈幸声音里带着笑意,完全把话反着来说。她长相娴静,长发散落在肩头,抬着水汪汪的桃花眼看人时,漂亮得不行。偏偏她又喜欢科研,没有一点儿浮躁劲儿,看起来就更好欺负了。

陈幸最后问出一句:“我是不是该把你关起来?”

俞熹禾这下彻底清醒了,瞪了他一眼,正想问一句“你不忙了吗”,又反应过来——几天后就是春节了,再忙的公司也要放假了。

于是她换了话题,问道:“伯父伯母还好吗?”

“去国外过二人世界了。”陈幸嗓音带着些懒散,尾音微微上扬,“你要不要收留我?”

俞熹禾毫不客气地拆台:“你前一分钟还说要把我关起来。”

她水杯还拿在手上,刚要放下时眼前一暗,陈幸弯腰低下头咬了一下她的嘴角,声音低沉含笑:“记仇。”

“陈幸!”

俞熹禾一惊,差点打碎了手里的玻璃杯。

她哪里够得上陈幸的段数,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对方隐忍克己,早就生吞了她……如果不是怕会吓跑她。

晚上陈幸带俞熹禾去了市中心的一家私房菜馆。那菜馆的装修颇具中国风,每个包间都古色古香。

这顿饭算是陆谨言约出来的,他死活想见一下俞熹禾真人,陈幸被他吵烦了,差点拎着他丢进江里。

陆谨言和严嘉到得早,刚好俞熹禾认识严嘉,见面就喊了声:“学长。”

严嘉收起了在外放荡不羁的姿态,介绍道:“这是陆谨言,前几年都在国外,你可能不认得。”

俞熹禾看向陆谨言,他染成亚麻色的头发微卷,眉目细致得像是漫画里的美少年,看起来年纪比她要小。她笑了笑,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俞熹禾。”

她亭亭玉立,穿着和陈幸同款的大衣,长发微微绾起,肤色很白,露出的长颈像是块软玉。

话痨陆谨言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陈幸要把人藏起来。他在国外主修美术,艳丽的、清秀的……各种风格的女孩都见过,况且在海市上流圈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女孩,但俞熹禾不一样,她让人想起禅意——美学上的永恒和美丽。

陆谨言对这样的女生向来都很有好感,赶紧打招呼:“Hello!”

他话多,饭局上也大多都是他的声音,陈幸懒得接话,年纪最大的严嘉就得贴心好哥哥般地给陆谨言找场子。

俞熹禾和陈幸离开前,陆谨言还邀请俞熹禾去他开的艺术馆看画展,被陈幸果断回绝。

等包间里只剩两人时,陆谨言悲愤地说道:“阿幸刚刚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低声警告我!让我离他的人远一点!”

不想再接话的大哥哥严嘉很是心累:“是,那你就离人家远一点,不然他能活剥了你。”

九点多的海市,整个市中心沉浸在一片流光里。车辆行驶在高架桥时,霓虹灯的光缓慢地落下来。

俞熹禾在车上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发现已经到家门口了。陈幸没有叫醒她,他把大衣披在她身上,还关掉了车内所有的灯。

“醒了?”他的嗓音低沉,带着点笑意,在冬日夜色里充满了柔情,“怎么这么能睡?”

“导师昨晚给我发文件,我改到今天中午才睡的。”

她马上要本科毕业,课程安排不多,主要是跟着导师做实验、准备毕业论文和课题,改完这个文件后倒是没有什么事了。

陈幸退圈前的那组海报就定在这几天拍摄。摄影组是个国外的工作团队,也没有过春节的概念。

俞熹禾把大衣还给了陈幸,说:“我要下车了。”

“我呢?”

俞熹禾正要拉开车门的手一顿,刚一回头就迎上了陈幸含笑的目光,仿佛笃定了她拿他无可奈何。

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的。

“你住客房。”

第二天他们就去了摄影场地,是一栋林间别墅,算起来还是陈氏的产业。这次海报的主题是“清晨”,这会儿林间冬日的晨曦很是柔和。

陈幸做模特时几乎不怎么接受采访,也从不拍广告,但陈远年在时尚圈影响力不小,他和国外团队也有过多次合作。

有国外的媒体曾经评价他,称之为“纳西索斯”,是来自东方的天之骄子。

摄影团队的人早些时候就来了,摄影师在准备拍摄设施的时候,俞熹禾被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姐姐拉到一边看服装。小姐姐中文说得很流利,语调欢快:“你是Xin的朋友吗?我第一次见他身边有女生呢。”

俞熹禾将视线从琳琅满目的服装上移开,疑惑地问了句:“之前都没有吗?”

“Xin从不和女性合作的,他的叔叔都说不动他。”小姐姐眨了眨那双翡翠般的眼睛,凑过来小声地嘟囔道,“我之前还追过他的,可他都不记得我是谁。我还听说他不想当模特了,是真的吗?他可是圈子里的神话呢。”

他出道时起点就高,第一场秀就是在巴黎,主题是“海”。三年一次的时装展,有来自全世界的知名设计师,陈远年站上设计圈塔尖后就鲜少参加这种活动了,但那一年他出乎所有人意料再次归来,并且带来了一个惊喜。

陈幸就此一举成名。

“我们都很遗憾,在圈子里大家从来没有这么欣赏过一个人。”

俞熹禾看了一眼十几步之外的陈幸,他正在和一个高大的寸头男人交谈着,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侧过脸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他笑了起来,随后和寸头男人说了一句什么,大步向她走了过来,抬起了她的下巴:“嗯?偷偷看我?”

俞熹禾轻声应了一句:“因为你很好看。”

一旁的小姐姐兴奋不已,直勾勾地观望着这两个人。

难得被反调戏的陈幸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愣了一下。因为有人在旁边仿佛一百二十瓦大灯泡一样亮着,他只能低头轻轻在俞熹禾耳边说了一句:“哦……我等着你把我关起来,慢慢看。”尾音缱绻,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柔。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惹起阵阵酥麻。

俞熹禾感觉耳根处瞬间烧了起来。好不容易有胆子调戏一下他,结果被反杀。还好,一旁的工作人员有事找他,他摸了一下她的发顶后就去了另一个房间。

他刚一离开,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姐姐就兴奋得嗷嗷叫了起来:“原来你就是Xin的小公主!”

俞熹禾有些不好意思。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俞熹禾,又问了一句:“你是做什么的呀?”俞熹禾回答道:“学化学,从事科研。”

小姐姐笑得十分灿烂,像开启了话匣子一样继续问道:“你为什么喜欢化学呢?我在校期间最怕这门学科了。”

俞熹禾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因为它充满了不可预测性,奇迹往往诞生在这里。从假设到预言,最后用实验证明,物质会慢慢发生转化,但是永远不会消失。”

停顿了几秒后,她又道:“这个学科还有一句很浪漫的情话:焓变为负,熵变为正,即使世界绝对零度,我对你的爱依然自发。”她的桃花眼里盛满了笑意,唇珠娇艳,莞尔时一笑时,十分灵动。

陈幸直到正式开始拍摄的前一刻才再见到俞熹禾,别墅内有暖气,她穿着刺绣的蕾丝大摆长裙,裙尾是绯红的晚霞颜色,仿佛所有云霞都落在了上面。

她站在飘窗边上,窗外是从枝叶间漏下的熹微晨光,一头长发微微散开,被故意打理得有些缭乱,垂在盈盈一握的腰间。

他走到门口,俞熹禾恰好在这时候回头,眉眼如画。

他脚步一顿,刹那间明白为什么会有“金屋藏娇”这个说法。

如若得她,当是金屋藏娇。

化妆师给俞熹禾的眼尾画了一道红色,洇湿般的潮红,衬着那双桃花眼,像是含了情。

拍摄时俞熹禾表面看起来很自然,但其实她没有经验,心里多少都有些紧张。她不想出错拖累进度。换了个姿势,陈幸搂过她腰时,她刚想说他有些用力了,一抬眸直直迎上了他的目光。

深邃暗沉,分明是忍耐的样子。

“陈幸……”

“你别说话。”

一说话就让人着魔似的想亲她,把她按在怀里,惹她哭。

陈幸感觉有些烦躁,一手掐着她的腰,目光牢牢地攫住她,另一只手扯着衣领纽扣。

想亲她,发了疯地想。

一整个早上都在拍摄中度过,因为还要后期处理照片光线等问题,成片不会这么快出来。

结束拍摄后,摄影团队离开,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姐姐三步两回头,走到一半了,又跑回来给了俞熹禾一个拥抱。

和大家告别后,俞熹禾转身就被陈幸压在门后,迎接她的是极重的吻。

她还穿着那身长裙,整个人依偎在他怀里。

陈幸自己也不明白,和她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为何没有什么七年之痒,有的只是越来越深的占有欲。他自己很清楚,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必然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嘴上不停地侵略,占据,他咬住了她的舌尖,气息全乱。

俞熹禾的全部——他势在必得!

俞熹禾是和陈幸一起过的新年。

临近十二点时,数不清的烟花在市中心的广场点燃,也有数不清的人在这里等待跨年。虽然这不是他们共同度过的第一个新年,但之前他们还不是这样的关系。

俞熹禾站在广场边上突然想起高三那一年的事,她被陈幸拉到江边看烟花,烟花迟迟不放,她无聊了,就开始背各种化学方程式,从有机到无机,陈幸居然有耐心听下去。

想不到今年也遇上了同样的情况,广场的烟花放到一半就停了。

俞熹禾一时兴起,开始背起各种定理来,从质量守恒定律到休克尔极限。陈幸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有些头疼他的阿禾不解风情。

他哪里有什么耐心听这些枯燥的定律或方程式,只不过是因为念的那个人是她,才会不一样。

只要她在他身边,不管她说什么,听在他耳中都是天籁。

在零点的前几秒,广场钟声重重敲响的那一瞬间,周围沸腾了,烟花在这时候骤然盛放,盛大无比。

“新年快乐,我的公主。”

在钟声敲响的那一瞬间,陈幸这么对俞熹禾说。

那时候,俞熹禾以为她会和陈幸一直在一起,每一年都是这样过年。

春节之后,陈幸参与了一场投资谈判,外省的投资方带着自己的团队过来,企图从海市资本市场分一杯羹。整个投资过程中,陈幸鲜少开口,他运筹帷幄,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果断狠厉,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直中要害。

这几个月来他顺风顺水,连严嘉这个搞医药的都能感受到投资圈的风云与雷霆。

陈幸和俞熹禾的海报在新年期间出来了,在陈幸刚刚注册的微博上,九张海报图全是清晨的慵懒风。

照片上的陈幸一贯地表情冷漠,姿态却处处流露出深情。他是名门少爷,又做过模特,自然懂得一举手一投足的表现力。

陈远年的工作室也在这时发出“Xin退圈”的公告,简直让整个圈子炸开了。

严嘉和陈幸见面时,忍不住打趣:“你和外国方合作,他们拜托你注册一个社交账号宣传,你都没答应,现在随随便便就注册了?”

陈幸淡淡地回了一句:“只有她才值得炫耀。”

陈幸在模特圈地位虽高,但这个圈子毕竟不大众,他又不是职业模特,也不常暴露在公众视野下,所以大家都没想到这次他发的微博竟然在全网都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那条微博像是燎原的火,引来数不清的评论、转发和浏览。

底下有一条热评:这是什么神仙海报?!

他那条微博的描述文字只有四个字——我的桔梗。

有人挖出了陈幸曾经在某杂志上做的文字采访,记者问他喜欢什么花,他回答说,桔梗。

一个人评论说:桔梗花!永恒和美丽!!这是什么神仙告白啊!!

他的粉丝在底下一遍又一遍地艾特Xin,问他还有没有可能回来。

只是这些都已经与陈幸无关了。

资本商圈,才是他的主场。

林桃有个微博号是黄澄澄的大V,平时用来写美食推文的,为了装样子,关注了一大堆深奥的哲学人士,当她看到那些清风明月般的哲学人士居然齐齐转发一条ID为Xin的博主的微博时,当即打了个电话给俞熹禾。

“你跟我说……你和陈幸才刚刚交往?”

电话那边的俞熹禾疑惑地“啊”了一声。

“我看微博图片上你俩的亲密状态明显不像……明明是奸情很久了的样子!你看看海报的最后一张图!陈幸亲你眼尾!一副预谋很久的样子!”

电话那边忽然没了声音,林桃皱着眉隐隐感觉哪不对劲时,俞熹禾咳了一声,说:“他在我身边。”

林桃立马“啪”地丢掉了手机。

就算高中同窗三年,陈幸这种神仙级人物,她还是不敢招惹的,也就敢背后吐吐槽、配配对。

俞熹禾看了一眼书桌前的陈幸,他正在低头翻看她的实验记录本,没什么反应。她以为他没听到,才松了口气,陈幸蓦然出声:“预谋很久?”

“她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那个同学还挺有眼力的。”陈幸打断了她的话,挑眉说道,“我确实预谋很久。”

其实那海报的最后一张照片,一开始怎么也拍不好,摄影师找不出问题,后来化妆师觉得可能是妆容不对,正要改动,陈幸止住了化妆师,抬手滑过了俞熹禾眼尾,将那抹颜色晕染成红晕,最后吻了下来。

“你眼尾红透时,像是在哭。”

俞熹禾下意识觉得陈幸不会说出什么正经的话来,赶紧制止:“你别说了……”

陈幸哪里会听,故意恶劣地调笑:“就想让你手足无措,只能躲进我怀里。”

她蒙了片刻,不解地看着他,全然依赖的模样。青梅竹马这么多年,陈幸看着她冷静拒绝每一个前来告白的人,和陌生的、不愿深交的人保持距离,从来没有向谁示弱过。

陈幸放下实验记录本,走到坐在沙发上的她的跟前,弯腰对上她的视线。

“可我又舍不得让你真的哭。”

俞熹禾心跳怦怦如擂鼓,在陈幸目光注视下,好半天才支吾出一句:“那我去滴点眼药水?”

陈幸脸色一变,想弄哭某人的心思都有了。

这种心思一直持续到年初的一场私人宴会上。那次宴会由某一位海市名流发起,受邀人士颇多。这倒不是平日里那些歌舞升平的商宴,准确来说,是个订婚宴。

举办人在海市私交甚广,为人不错,陈、俞两家也收到了请帖。

如果不是父母出差在外,不得不代为出席,俞熹禾是不会来参加这种宴会的。这种性质的宴会存在较多攀关系、联谊的情况,人们三五成群,侃侃而谈,常是表面客套,私底下你来我往,暗自交锋。

这场宴会在一处位于山底的别墅里举办,他们在那还遇见了严嘉和陆谨言。

如果林桃也在的话,就会发现,这场宴会上还有高三那会儿去班级找过俞熹禾的那些公子哥儿,此刻他们正衣冠楚楚地和人碰杯交谈。

陆谨言找俞熹禾说话,自来熟到不行,聊了一会儿后,问道:“你最近有时间吗?”

俞熹禾还没回答,插在他们之间的陈幸冷冷出声道:“你想做什么?”

“我要开个画展啊,想加幅人物画像,缺个模特……”

陈幸打断他:“做梦。”

严嘉飞快地给了俞熹禾一个眼神,于是她打圆场和陆谨言说:“在回校前我都有时间。”

刚好严嘉的合作方就在附近,严嘉立马拉上神情不悦的陈幸过去了,走前叮嘱陆谨言:“照顾好熹禾。”否则他都保不住这个话痨。

严公子怎么也没想到,陆谨言这话痨仿佛跟缺了心眼似的,在他们离开没多久就出了事。

陆谨言这人虽看起来软绵绵的,平时也都是一副纯天然、无公害的模样,但他实际上练过几年格斗,还打过擂台,夺过冠,打起架来跟疯了似的,所以严嘉原本还是放心的。

直到宴会露台上传来打斗声。

俞熹禾原本是在露台和陆谨言谈画展的事,他长得一副正太模样,却很健谈。

陆谨言正说着话,从外边走来了一行人,为首的人看见他们后,停下了脚步,目光顿时意味深长起来。

俞熹禾不常出席这种宴会,陆谨言也是刚刚从国外回来的,这些公子哥儿也就以为他们是攀附别人来参加宴会的小艺人、小模特。

“跟谁来的?哥带你走。”

一个穿着酒红色西服的公子哥走向了俞熹禾,正要把手中的酒杯递给她,结果被陆谨言拦了下来。他瞬间变了脸,神色阴沉冷漠,盯着来人不悦地吐出一个字:“滚。”

那人似乎没想到会被如此对待,脸一垮,其他的几个人也纷纷围了上来。有个人想越过陆谨言去拉俞熹禾,被陆谨言拽住衣领来了个过肩摔。

场面瞬间就乱了起来。

俞熹禾担心地叫了一声:“陆谨言——”

面容还显稚气的他回过头冲她眨眨眼,微微露出虎牙,笑道:“我没事的。”

但是对方人多,仗着有背景,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不知道是谁直接拿了瓶香槟过来,正要冲陆谨言当头砸下时,俞熹禾用力将他拉向一边,酒瓶砸在一旁的桌角上,碎片溅到了她的手臂中,酒香和淡淡的血腥味混杂在空气中。

陆谨言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自己要完蛋了。

拿酒瓶的那人正要不怀好意地朝俞熹禾伸过手来,却被一只手当空扣住,往后一折,掀翻在地。

赶来的陈幸一脚踹在了男子胸膛上,脚下是肋骨,再往下是心肺,现场出现几秒的混乱,哀叫声连连。

他的眼神冷厉得像把刀:“谁让你动她的?”

紧接着,就是几声肋骨断裂的声音。

其余公子哥儿认出了陈幸,心惊胆战地愣在了原地。

严嘉立马让人去叫别墅的随行医生,接着又想劝阻陈幸,只是一触及他的目光,就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俞熹禾就是陈幸的肋骨,折断即刺穿心肺,没得救的。

宴会乱成一团,宾客全都诧异地围过来议论纷纷,在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前,俞熹禾拉住了陈幸的袖口:“我还要包扎伤口,你能不能陪着我?”

宴会主人急急忙忙地赶来,冒着冷汗打圆场:“和气和气——”他看了看那几个呆若木鸡的公子哥儿和躺在地上哀叫的倒霉蛋,顿时没什么好气了,“各位还是收敛一点。”

在场的人都知道陈幸的身份,海市商界是陈氏独大,而陈氏的未来掌权人必定是他。

不仅是他的背景不好惹,关键在于陈幸这个人本身就是危险的。

宴会主人在商场、政坛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这点眼力都没有?他随即向陈幸道歉:“世侄给我个面子?在场这么多人……”

陈幸目光冷沉,没有回应,但还是收回了脚,转身看向了俞熹禾。她正眸光温软地看着他,没有半分责怪他把她丢下的意思。如果他一直陪着她,这种情况就不会发生。远远看着她被人围住,只片刻,他就动了杀意。

“是不是很疼?”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面对那个女孩时,陈公子瞬间退去了全身的冷硬与肃杀,温柔又珍重。

俞熹禾摇摇头,余光里,每个人的神情都不一样,但都与她无关。

陈幸垂着寒星般的眸子看着她,转眼又瞧见她手臂上的伤口与血,神情又一点点冷硬起来。

医生在这时匆匆赶到,陈幸轻声对她说了句:“我让严嘉留下来陪你包扎伤口。”

俞熹禾皱紧了眉。

随后他转过身,那些公子哥儿畏畏缩缩地正要离开,他冷冷开口:“滚出来。”

全场是一片诡异的寂静,没有人敢反驳,也没有人敢阻拦。

陆谨言也跟着一起离开了。

玻璃碎碴卡在伤口里,清理时流了很多血,严嘉在一旁看得惊心。她却仿佛没有感觉,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任医生处理,只是皱着眉问了严嘉一句:“不会有什么事吧?”

那一瞬间,严嘉突然觉得,就算不是因为陈幸,自己也迟早会认识她。

没有哪个出身名门的女孩子能像她这样,愿意吃苦,投身科研。严嘉甚至听说,有一次她所在的实验室意外发生爆炸,她从容又漂亮地处理了现场,成功避开了几秒后的第二次爆炸。可惜,她做科研时知道进退,却不懂陈幸。

“不会的,他只是有点偏执。”严嘉轻轻笑了下,“他这个人不会讲什么规则,也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就连在投资谈判场上,他也从来不讲原则,你看谁能比得过他?对你,更是不讲原则。”

正说着,俞熹禾手臂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

严嘉同她解释:“他不会想你看到他的另一面。”

俞熹禾正迷惑不解,陆谨言打来电话,接电话的严嘉神色一变,拉着俞熹禾就往外走。

举办宴会的别墅在山底,不远处有条直通山顶的山道,因为是还未开发的地段,路况不好,有些山路贴着断崖,没有护栏。

陈幸和人飙车,把那些人连人带车险些逼得坠崖。

严嘉带着俞熹禾赶过来时,看见一辆黑色豪车半个车身悬空,停在道路边上。

陈幸站在另一辆车边,半个人隐在夜色中,看不清喜怒。那些人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刚刚才从差点坠崖的车上下来,腿脚都是软的。

“陈少,我们不知道她就是俞家的……”

为首那个男人脸色惨白,话还没有说完,陈幸见到严嘉开车来了,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那人瞬间噤声。

陆谨言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半句话都不敢插,生怕陈幸连他一块解决了。

俞熹禾下车时看见的就是这样诡异的场面。她不知道那些就是高三那年找过她的公子哥儿。此刻他们全都低着头,不敢再看过来一眼。

陈幸大步朝她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她手臂的纱布上,神色变得很不好看。他微微皱着眉,夜色里眸光冷冽。

名流圈子向来很乱,很多人是声色犬马的欢场常客,陈幸不敢想,如果他们不知道俞熹禾的身份,把她带走后会发生什么。

知道陈幸有个青梅,圈子里的子弟都很好奇,只不过碍于陈幸的手段,不敢造次。高三那年他们去找俞熹禾,就是想见见被陈家公子放在心上的人是什么样的。

末了,严嘉和陆谨言留下来善后处理,陈幸则送俞熹禾回俞家。

路上陈幸一言不发,俞熹禾也一直在斟酌用词,好半天才开口问了一句:“你还在生气吗?”

陈幸开着车在夜色中平稳行驶,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个小时前将人逼至崖边的戾色。

他不作答,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修长漂亮,骨节精致,泛着冷色。

俞熹禾继续说道:“我一直以为我很了解你,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比如射击和赛车。我知道你每个表情代表着什么,能猜到你的情绪。可今天之前,我都不清楚你的立场是什么。”

车辆平稳驶入俞家院内,陈幸将车熄了火。

“你是以保护我作为原则的,对不对?”

陈幸转头看向她,目光沉静,良久才回应一声:“是。”

“我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我会改。”俞熹禾靠过去,她伸手捧起陈幸的脸,认真地看着他,温温软软地笑,“你别为了我太冲动,好不好?我很害怕。”

这是她第一次说害怕。

她身为俞家独女,家教严格,向来以礼待人,也从不示弱。所以在实验室爆炸时,她稳了稳心神,在身边的人惊恐后退时,上前关掉电闸总开关,再熄掉实验台上的火焰。

陈幸回应她的,是听来有些莫名其妙的一句:“俞熹禾,如果我不是你的爱人,那你的婚姻一栏只能是空白。”

俞熹禾却听懂了,说道:“好。”

这是她给的承诺,如果爱人不是他,那她婚姻一栏只会是空白。

回到俞家,俞熹禾让陈幸先在客厅等一会儿,她上楼去卧室找了样东西后又返回到他的面前,递给他。

是一把钥匙。

“公寓在学校附近,我用跟导师做项目得到的奖金付完了最后的尾款。这是钥匙,一共就两把。”

陈幸静静地看着她,眸光浮动,一瞬间心跳加速。那天她在机场告白,他的心跳就是这样。

想把这个世界揉碎了,送给喜欢的人。

“金屋藏我?”

他问了一句,听不出情绪。

“嗯。”俞熹禾轻轻拉住他的衣领,陈幸配合地弯下腰,她很轻地亲了一下他,声音又软又甜,“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陆谨言的画展初定于五月中旬举办,还有一段时间用来准备新画。

他的美术馆临湖而建,背靠繁茂的树林。美术馆有一整面墙全由硬度极高的玻璃打造,夜晚灯光亮起时犹如繁星。

俞熹禾还有三天回校,为了不耽误陆谨言的工作进度,这天早早就赶了过来。陈幸因为AK公司年初有一些事务要处理,没有一起过来。

俞熹禾赶到时,陆谨言在展厅里等她。

陆谨言带俞熹禾逛了一遍美术馆,在二楼看油画时,陆谨言停下对藏品的介绍,突然跟她道歉。

俞熹禾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宴会那天的事,她摇了摇头,回道:“和你没关系,应该是我说抱歉才对。”

“让你受伤了,我其实挺内疚的。”陆谨言笑了笑,“那天我们离开宴会场后,那些人一直在求阿幸放过他们。”

那天陈幸在猎猎冷风里,只说了一句话。

他停顿了一下,将陈幸的原话复述给她听。

他说:“你们选一种方式,如果能赢,今天的一切,我可以不追究。”

那些人踌躇半天,最后提出了赛车。他们是赛车俱乐部的,原本抱着十足的信心能获胜。从山底到山顶,也是他们定下的路线,这条路也是他们俱乐部经常用来比赛的赛道,驾车的人更是非常熟悉路况。

陈幸那天开的车并不是最适合飙车的一款车型,他右手搭在方向盘上,不紧不慢地跟在前一辆车后,陆谨言起初以为陈幸是有心放水,或者是无心参与这种局势。

但是随后陆谨言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在半山腰的一个弯道,陈幸猛地踩下了油门,方向盘打转,车身贴着弯道内侧疾驰而过,将前车逼至没有护栏保护的山路绝地。

陆谨言在那一刻听到了刺耳的刹车声和惊惧的尖叫声。

那一瞬间,陆谨言心跳差点骤停。

陆谨言同俞熹禾说:“你知道他喜欢投资的吧?投资通常是大起大落,玩的就是心跳,阿幸很擅长这些的。他一向行事不留余地,最后停下也是因为你。”

说完这些话,陆谨言抓了抓自己亚麻色的碎发,难得有些腼腆地笑了:“阿幸好喜欢你的。”接着,他话锋一转,又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他的宝贝藏品了。

俞熹禾有些意外陆谨言会和她谈这些。

陆谨言是标准的豪门小少爷,不同于严嘉熟知商场一套,对所有事都游刃有余,更不像陈幸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单刀杀入便可主宰全场。可能是因为他学美术,率性自然,才会如此直白。

陆谨言打算画写实油画,他让俞熹禾在美术馆旁的湖岸边站着,浴在火红的落日余晖中。

湖水一半幽蓝,一半红绯,她回眸一笑,万籁俱寂。

陆谨言画的就是这一幕。

他花了一两个小时打底稿,拍了几张照片后便停了笔。剩下的细节部分,他根据照片就可以修饰,不用麻烦俞熹禾一直站着。

俞熹禾离开之前,陆谨言匆匆跑进馆内抱出一个密封的纸盒子给她。

“就当是谢礼。阿幸现在肯定还在AK,我直接送你过去吧!”

豪门小少爷笑得纯真无害,俞熹禾想不出理由拒绝,在对方的软磨硬泡下,带着那个纸盒子坐上了车。

那盒子沉甸甸的,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AK公司在停车场就有直达高层的电梯,陆谨言将她送至这里,便有陈幸的助理专门下来接她。陈幸结束管理层会议回到办公室时,见到的就是他的助理和俞熹禾聊得不亦乐乎的模样。

太招人喜欢了……也得关小黑屋。

小助理见大老板来了,立马抱着资料和老板打声招呼溜走了。老板再好看也是老板,是大魔鬼资本家!

整个办公室就剩下了俞熹禾和陈幸,后者身着白色的高级手工衬衫,明明是经典的款式,却被他穿出了禁欲感。

陈幸朝她走来时看见了桌上放着的纸盒子,挑眉问了句:“谁送的?”

“陆谨言非要送的。”

俞熹禾才说完,陈幸就拆开了那个纸盒子。

里面除了《有机化学:机理与应用》《结晶化学导论》和一叠外文的化学资料外,最底下还躺着一本《恋爱指南:如何度过七年之痒》。

俞熹禾沉默了,头都不敢抬,生怕迎上陈幸意味深长的目光。

半晌,她才故作镇定地解释道:“我不知道里面是这些……”

做完一系列心理建设后俞熹禾才抬头,只见陈幸拿起那本名字又长又窘的粉红小书,翻开看了一下目录,玩味地挑唇笑道:“这本是送给我的?”

俞熹禾什么都来不及说,就听见陈幸旁若无人地念出目录标题下的小字:“日常发生分歧,可以考虑从性事和谐上来解决……”

语气低沉性感得像是在调情。

俞熹禾顿时就烧起来了,就差没上前一步捂住陈幸的嘴:“陈幸!你别念了……”

闻言,他居然乖乖停了下来,不再念了,而是做出好学模样问了俞熹禾一句:“我们日常会有分歧吗?”

俞熹禾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装作没听到,说:“我后天就回S大了。”

陈幸点点头,合上了那本书:“那把我行李也搬过去。”

俞熹禾蒙了,疑惑地问:“搬到哪里去?”

“公寓。”陈幸微微向后,靠在桌边,他肩宽腿长,腰际被白衬衫勾勒出引诱的轮廓,“你一个人住不安全。”

她没说她一定要住进那间公寓里,更何况那里只有一张床,而且——

“S大离AK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俞熹禾试图打消陈幸的这个想法,他却慢悠悠地来了一句:“我们这样算是产生分歧了吗?”

他声音酥软,带着明显的笑意。

又回到了最开始的话题上,于是她默默抿着唇不说话了。等回到停车场,俞熹禾回想起陆谨言在这里挥手说她说再见时的神情,忽然就有一种自己被诓骗了的感觉。

他到底哪里纯天然、无公害了?

返校之前,俞熹禾还抱着陈幸是在开玩笑的想法。她的父母都已经回到本市,出于某种说不清的原因,俞熹禾并没有将自己和陈幸交往的事告诉他们。

当她这么和陈幸提起时,对方目光灼灼地看了她半天,吐出一句话:“你该不会想对我始乱终弃吧?”

俞熹禾差点噎住,在他审视的目光下,无奈道:“我不会始乱终弃的。”

她怎么敢对他始乱终弃?就算她真的敢了,林桃作为他们情侣组决不逆拆的粉头,绝对会拿着长刀冲上来逼她改主意。

那天,陈幸送了她一块Van Cleef&Arpels的星空表,他将手表带上她手腕,调好表带后,说了句:“不许摘下来!”

这是对表……

陈幸的手腕上就有一块同款的,一看就知道是情侣腕表。

他分明就是在宣誓主权,不高兴她在父母前隐瞒他们交往的事,又傲娇得不肯说出来。

俞熹禾抿住唇忍着笑意问他:“如果有人问起这块表是谁买的,我要怎么说?”

“当然是男朋友。”

“那如果我爸妈问男朋友是谁,我该怎么回答?”

陈幸双手撑在墙面上,将她圈在怀里,语气认真又严肃地跟她说:“不许说谎,要实话实说。”

他们不说,两家父母也迟早会发现的。

陈幸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尽早捅破这层关系纸。

S大开学,陈幸送俞熹禾回了学校。她现在做项目,会更忙一些,作息很不稳定,住在校外可能会方便一些。

陈幸把他的行李也带了过来,美名其曰,女生一个人住在外面非常不安全,他是在履行男朋友的职责。

不敢再有分歧的俞熹禾犹豫半天,支吾道:“公寓只有一张床,得再买一张……”

陈幸飞快拒绝道:“我没钱。”

俞熹禾无话可说——她刚刚付完公寓尾款,明明她才是真的没钱。

嘴里说着没钱的陈幸当天就联系了一个设计师进行室内布局,购置了一系列家具,就连地毯都是天然染色的手工织品。

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第二张床。

俞熹禾很想说,光是这些家装就要超过这间公寓的总值了。

后来,陈幸还买了一只赛级布偶猫,水汪汪的蓝色大眼睛像是宝石。

“你买猫做什么?”俞熹禾喜欢猫,但因为学业和住宿问题,一直没养过。

陈幸坐在刚刚买来的柔软沙发上,侧脸看她。

他总不能说,养一只猫是为了提醒某人每天早点回家吧?

陈幸没有回答,俞熹禾以为他没有听见,抱着猫走到他身前轻轻蹲下,和猫一起仰着头看着他,又问了一遍。

那双桃花眼弯弯的,漾着水一般。

勾人得要命。

陈幸低眸看着俞熹禾,朝她伸手。她以为陈幸是想摸猫,微微凑了上去,结果羊入虎口,陈幸想摸的是她。

指尖在她细腻白皙的脸颊上轻轻一掐,最后滑向她的眼尾,那里泛着微微的红晕,像是天生的桃花颜色。

他低低地说了一句:“可爱。”

与此同时,与中国遥隔大洋的美国内华达州,美丽繁华的赌城此刻是上午八点。

清俊的年轻男人坐在深红色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一整面墙的赌场监控,画面像素极高,清晰得每张牌上的花纹大小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除了图像之外,还收集了声音。

穿着制服的下属面无表情地守在一边,直到沙发上的那人淡淡地说了一句:“换成3号那天的。”

下属点点头,上前调换了监控日期,画面切回到了3号那天。

女生出现在画面上,和身边人低声交谈时眉目温软,桃花眼里笑意清浅。她有礼节,有教养,虽身在赌场,却半分未沾染纸醉金迷之气。

格式化如这位下属,也不禁觉得这个女生确实漂亮,但又不仅只是漂亮。这一天的监控视频,他看过多次——和他的上司一起。

年轻的男人整个人陷在深红色的沙发里,姿态冷清,看似温润有礼,实则暗藏狠厉。随后他走上前按停监控,画面定格,那个女生正好抬眸笑着看过来,桃花眼中水光盈盈。

凶狠冷辣的人一旦柔软起来,会是什么模样?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也会对一个人生出强烈的争夺欲。

“程少,”下属恭敬地叫了他一声,“您去中国的时间暂定在四月中旬。”

他思忖了几秒,问道:“那个人现在在哪?”

他没有提及名字,但下属已经停下要汇报的工作事项,神情严峻道:“据悉,他现在有可能离开了欧洲。”

男人抬手抚上了画面中女生的桃花眼,袖口滑下,露出了腕间佛珠。他在纸醉金迷的繁华世界中太久,一直从容有礼,某些时候甚至是温柔的。

“那就四月去中国。”

——去争夺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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