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摇曳的酒吧里,白天被工作和生活烦扰的男男女女此刻在尽情放纵着。
苏沫坐在吧台一侧的角落里,眼神空洞地看着面前的喧嚣,宛如一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借酒消愁……
苏沫以前并不理解这个词的含义,有了烦心事,难道不应该尝试一些令人愉悦的东西吗?
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太年轻了,酒再辣,一仰头一闭眼就过去了,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确实让人上瘾。
现实中,要是也能这般如此好了。
苏沫仰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傅小姐,傅小姐?”
苏沫怔了怔,终于反应过来这“傅小姐”是在唤自己。
“傅小姐,太晚了,该回去了。不然傅总该打电话了。”
苏沫的司机在一边好言提醒道。
苏沫点点头。
王司机是父亲安排在她身边的人,毕竟,她终究不是傅家知根知底的女儿,时刻提防小心着也没什么奇怪的。
“王叔,”
苏沫拎起包打算起身,忽然想起什么,转头有些犹豫地看着王司机,
“今天的事……”
苏沫有些不好意思,总是这样麻烦王叔。
“放心吧,我明白。”
王叔虽然不知道苏沫的处境,但是却可以看出这个富家小姐过得并不如表面光鲜亮丽。
许是他也有女儿,实在不忍心拒绝,
“傅总问起,就说你今天留在公司看文件了。”
苏沫感激地点点头,随着王司机一起离开了。
***
苏沫进门后,陈阿姨忙为她拿来拖鞋,起身时,挤眉弄眼小声示意苏沫道,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的呀,傅先生好像生气了,老天爷啊,你可千万不要和他顶嘴哦,晓得伐?”
苏沫觉得她这做贼般小心翼翼的样子很是有趣,好笑之余又觉得心底暖暖的。
只好也学做陈阿姨的口音,一边推着她往浴室走,一边说道,
“晓得晓得~您快去给我放洗澡水吧。”
“好的呀好的呀,我这就去给你放,你是要牛奶浴还是香氛浴?要什么味道的香氛呀?我觉得玫瑰的不错呀,还是……”
“您决定就好您决定就好,我什么都行。”
苏沫见她又开始开启念紧箍咒般絮絮叨叨,忙将她连哄带推的请走了。
唉,这个陈阿姨,要是不这么碎碎念的话,会更可爱一点的,苏沫默默在心里无奈感叹。
好容易哄走了陈阿姨,苏沫深吸一口气。
这么晚了,傅天庸还在等他,想必有什么要事要说。
这样想着,苏沫来到傅天庸书房门口,稳了稳呼吸,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爸,是我。”
平淡的语气里夹杂着敬畏,没有丝毫感情。
“进来。”
回答她的,是更加冷冰冰的语气。
苏沫推门走进,傅天庸坐在书桌前看报表。眉头紧皱,脸色很不好看。
苏沫站在他的斜侧方,等待着他开口。
片刻,傅天庸才好似想起苏沫的存在似的,抬头扫了她一眼,眉头皱得更深,
“去哪里了?看来新品牌的上市工作进展的不错。”
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像一巴掌,啪的一下打到苏沫脸上,让她躲避不及。
苏沫面上一阵难堪,那句早就编好的“在公司看文件”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没有从小耳濡目染的基础,也没有一飞冲天的天赋。
有些事情,对真正的傅式千金傅苒来说是易如反掌。
而对苏沫来说,确是强人所难。
“我会尽力。”
苏沫早已释然。
她自叹没有傅苒那样的才干。
只是傅天庸不死心,他自负了一辈子,不能忍受一点平庸。
“苒苒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她可以,你怎么就不行?还是你没把心思放到这上面!”
傅天庸看着苏沫一副不思进取的样子就生气,语气不由加重。
苏沫咬唇不语,她能说什么?他只看结果,解释有什么意义呢?
“我确实可以,如果您能早二十几年领我回来的话。”
苏沫忍不住反击。
“恐怕您自己都没想到吧,一次无心的意外日后居然成了傅氏的救命稻草。”
“你……”
傅天庸脸色铁青,这句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不过她说的没错,若不是亲眼所见,傅天庸实在难以相信,同父异母的姐妹居然能如此相像。
苏沫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生怕落下他脸上的一丝表情。
在确定了他呈现出的只有被人揭短的羞愤,而无半点后悔自责后,苏沫心底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
“其实您不必这样,本来您找我来,也不过是代替傅苒嫁到陆家,好让您继续得到股东的支持,只要目的达到,其他事您又何必计较呢?”
苏沫面无表情地看着傅天庸,无视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两年来,夜深人静时,苏沫总会反反复复在脑海回忆起当时傅天庸对她说的话: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一时接受不了,可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据我所知,你的母亲在等合适的肾源救命,或许,我可以帮你们……”
一遍遍,一字字,辗转到天亮。
算了吧,就把这一切的一切当做一场交易,她拿钱办事,不涉及其他。
傅天庸眼神凌厉地盯着苏沫,到底是他的女儿,虽然不够拔尖,可是还是有他傅天庸骨子里的狠劲。
只是可惜了。
片刻后,傅天庸终于恢复了他往日高深莫测的样子,他放下文件,略微不耐烦地朝苏沫摆摆手,
“你出去吧,早点睡,明天是和陆氏那边第一次见面,别出什么差错。”顿了顿,又不放心地叮嘱,
“等你母亲动完手术,你们就离开这里。免得节外生枝”
听到母亲,苏沫默然的眼神顿时有了温度,语气不由得急切起来:
“真的吗?肾源找到了吗?”
苏沫不敢相信,这一刻,她等了两年。
只是……
苏沫忽然冷静下来,时机怎么会这么巧,陆氏的继承人刚一回国,她母亲的肾源就找到了。
这会不会是傅天庸为了控制她而找的借口?
察觉到苏沫情绪的转变,傅天庸不屑地哼声道:“我还不至于拿你母亲的命开玩笑。”
听到他这样说,苏沫悄悄松了口气。
那就好,只要母亲手术成功,她和陆氏的联姻也顺利的话……
假以时日,她就可以摆脱现在傀儡般的生活了。
苏沫一直紧绷的身体霎那间松了劲。
除了母亲,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有母亲在,她才有一个家,不至于孤身一人。
此刻什么利益纠葛,什么商场博弈,都和她无关,她只要母亲活着……
***
咖啡厅放着舒缓的音乐,苏沫到时远远看见约定位置上已经有人等候。
再次检查了妆容,苏沫微笑着缓缓走过去。
“请问是陆先生么?你好,我是傅苒。”
“傅小姐,请坐。”
陆正铎微微颌首,做出请的手势。
苏沫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这是一个修养和气质都极好的一个人,面容挺拔俊朗。
嘴角虽一直噙着淡淡的微笑,但眼中却清冷严峻,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苏沫觉得老狐狸这个词用来形容他这种人最合适不过。
接着,是不痛不痒的寒暄。
陆正铎情商极高,始终恰到好处的挑起话题,又不动声色的将话语权抛给苏沫。
聊着聊着,苏沫竟然渐渐放松起来,对他之前的戒备不似之前那么强烈。
当苏沫意识到这一点时,心下不禁一凛。
和他交谈愉快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只能说明对方的段位在你之上。
不能再这样下去,她要掌握主动权。
“陆先生,我有一个疑问。”
苏沫主动出击。
“请讲。”
陆正铎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眯眯的注视着苏沫。
“陆氏实力雄厚,既无内忧,也无外患,为什么选择和傅氏联姻,在外人看来,这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苏沫所言不假,凭陆氏的实力和陆正铎的人品,怎么看都是傅氏高攀。
“傅小姐以为呢?”
陆正铎端起咖啡,不慌不忙地品着。
苏沫静静看着他,端起桌子上的咖啡,耐心等待他的回答。
“其实好理解,傅小姐,在所有人选里,傅氏也许不是实力最匹配的,但是傅小姐确实最漂亮的,所以……”
噗……苏沫差点被呛住。
“看来陆先生是不打算对我说实话了。”
生意人说话总是拐弯抹角,话里有话。
“要我说实话可以,但前提是,傅小姐要对我说实话,不是吗?”
陆正铎眨了眨眼,浑身散发着精明的狡黠气息。
这个陆正铎,明明是挑衅,苏沫却没出息地被电到了。
苏沫垂眼,不动声色地喝了口咖啡,对他的话视而不见。
陆正铎微微后仰,身子靠在椅背上,交叉的双手搭在腿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故作淡定。
苏沫抿了抿唇,“谢谢你夸奖我漂亮,只是,”
这下轮到苏沫露出不怀好意的假笑,
“没想到像陆先生这样的人,择偶标准也这么接地气。”
她在说他肤浅。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很可惜,我也不能免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毫不费力的就化解了苏沫的故意为难。
她实在不是他的对手!
苏沫略带恼怒的瞥了他一眼,忽然感觉多说无益,怎么样自己都不占优势。
索性转头去欣赏窗外的街景。
从这里往下望去,都市的繁华与喧嚣尽收眼底,让人心生一种万物渺小的挫败无力感。
陆正铎收起笑容,注视着看向窗外的苏沫,深不见底的眸子晦涩复杂。
她看得那样认真专注。
只是几秒钟而已,他也转过头来,与她一起静静感受着这片刻的平静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