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看看，你看看这事闹的。”钟经理两手一摊，“不是跟你说过，要好好说的嘛，你怎么……你怎么……唉……”
钟经理摇摇头，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他拉开椅子坐下，也不再说话，直接开始夹菜吃起来。
“唉，你这是干什么？饿死鬼呀！”杨老板有些不痛快的嚷嚷。
钟经理把身子一扭，脊背向着杨老板，一副拒绝跟他说话的样子，继续吃吃喝喝。
“哟呵，老钟，这是真的生气啦？”杨老板推了推钟经理的肩膀，“你生什么气呀？我老杨可是粗人，有事你就说清楚，就讨厌你们这些文化人，说个话弯来弯去，我可跟你说了哦，我可不猜人心思，咱这人就直来直去，就是三刀六洞我也接着。”
“三什么刀六什么洞？你现在好歹也是歌舞厅的老板，把你的黑话收一收，你不想当上等人吗？改天找个老师学一学，做做样子会不会啦？你现在又不是街边的小赤佬。”
钟经理猛地拧过身子，对着杨老板一顿乱喷。
杨老板没料到他这么激烈，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语调也高起来。
“老钟，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歌舞厅的狗屁老板，还不是你弟弟、我的好兄弟，他不干才扔到我头上的？你快跟你弟弟说，让他到文哥那儿把舞厅接过去，我真的干不来，你说你们两兄弟一个在唱片公司，一个在歌舞厅，多配！啊？”
钟经理“啪”的把筷子拍在桌子上
，“又胡说，又胡说！什么话？配什么配！跟你说话就是心累！”
钟经理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自己好没意思，跟这么个老粗儿较什么劲儿呢？
他摆了摆手，无奈的对杨老板说：“算了，我跟你置什么气呀，你坐下吧，我跟你慢慢说。”
“坐就坐，你说吧。”杨老板嘟嘟囔囔的说，他两手一提裤腿儿，直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钟经理白了他一眼，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他伸手掏出烟盒，从里面拿出两根香烟，递给杨老板一根。
杨老板伸手接过香烟，直接别到耳朵后面
。
钟经理见他不抽，自己拿出火柴，点上香烟吸了一口，这才说道：“正池那里现在有重要的事儿要做，暂时没办法接手歌舞厅，文哥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吗，你先代管着，等正池办完事儿就交给正池管，就让你帮几个月的忙，你都不肯？再说了，你问问其他弟兄们，这么好的肥差给你，你还这样那样的，是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杨老板难得的脸红了，他心里清楚，在帮里他也就占个资历深点儿，其他的哪儿哪儿都比不过钟正池，也就是他跟钟正池关系好，文哥才让他帮着占个位置，省得正池不能及时回来，被其他人抢了歌舞厅经理的位置。
“老钟，说什么呢？正池要是愿意干，我肯定要给他占着位置，可是我不是听说，他不想干嘛！”
钟经理两眼一瞪，“你听谁说的？一派胡言！”
杨老板嘟嘟囔囔的，“大家都这么说。”
钟经理又拿眼睛瞪他，杨老板索性不管不顾了，反正这件事情不问清楚，他心里总是不上不下的。
“老钟，你跟我说实话，正池是不是不回来了？”
“胡说什么？他为什么不回来了？”钟经理十分诧异。
“你不知道？帮里都传遍了，听说他跟南洋大老板的女儿好上了，要到南洋去做贸易。”
钟经理一惊，这是谁在私底下传这种似是而非的话？
“没有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你不要听风就是雨的，绝对没有这回事儿，他去南洋是帮里派去的，过些日子就回来了。你把这摊儿守好了，等他回来你就自由了，不过他去南洋的事一定要保密，谁也不能说。”钟经理摇着头否认谣言，而且认真的交代道。
杨老板见他说得很笃定，这才放心，他伸手从耳朵边上把香烟拿下来，塞到嘴里，划了根火柴，美美的抽了一口。
钟经理又猛吸了两口烟，拿过烟灰缸，把烟头摁灭，他用手在桌上敲了敲，“老杨，你说说，你今天是怎么了
？是你求我要请沈小姐，我好不容易把人请来了，又被你直接给气走了，你到底图啥呀？”
“我哪知道那个什么沈小姐脾气那么大，我没说什么呀，哦，你当初请她20块钱她就干了，我给她100块钱她都不干，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杨老板觉得愤愤不平。
钟经理简直无语，“那是钱的事儿吗？我不是给你说了，人家有背景！有背景！你怎么当成耳旁风呢？”
“能有多大背景？20块钱就教唱歌的能有多大背景？”杨老板有些不以为然。
“得，是我的错，是我没跟你说清楚。你怎么就认准了二十块钱呢？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简直没见过眉高眼低，就你这还想讨好小陶陶，恐怕啥时候把人得罪了还不知道吧？”钟经理用手捏了捏鼻梁两侧，又上下揉了揉，一脸无奈。
听到小陶陶的名字，钱老板伸手把椅子往钟经理跟前拉了拉，又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上，“嗨，老钟，你可得帮兄弟忙啊，咱这舞厅是新开的，还没什么名气，要是小淘淘能来驻唱，咱肯定能一炮打响，拜托了，全靠你老兄了。”
钟经理皱了皱眉头，“我不是跟你说了，开业的时候能请她来当嘉宾。驻唱恐怕不行，她现在那么火，到各大舞厅都只是转场，怎么可能到你那里驻唱？”
“嘿，我上次跟她说了，她也说不行，不过我听她说沈老师长沈老师短的，千好万好的，我才请你帮忙请沈老师，你说我要是把沈老师请到继续教她，小陶陶会不会答应去我那里驻唱？”
钟经理嘴巴一咧似笑非笑，伸手在杨老板的头上拍了一下，“你想得美！我要知道你是这个念头，我才不替你介绍沈小姐呢，现在好了，把沈小姐也得罪了，你坑死我了。”
杨老板伸手捂着头，警惕的看着钟经理，生怕他再打一下，嘴里还嚷着：“你打我干什么？本来就笨，再把我打傻了，你能赔我呀？”
钟经理气得牙根直痒痒，伸出手挥了几下，恨不得再给他两下。
杨老板也不敢太过分，舔着脸嬉皮笑脸的说：“好了，打也打了。你给我说说沈老师是什么背景呗，省得我闯祸了还不知道。”
钟经理放下手，又用手搓了把脸，说道：“其实我对沈小姐也不太了解，是汇丰银行陆经理介绍认识的，我买了她两首歌，一首中文的，一首英文的，中文歌曲小陶陶已经录好了，英文歌曲我本来没打算让小陶陶唱的，她又不懂英语，唱不出来那个味道，只是你知道我跟她哥哥的关系好，这才答应让她先学，要是她能唱好就让她唱。沈小姐是词曲作者，英文又好，要是能教她，肯定比别人强。所以你说要请沈小姐，我也就答应了。谁知你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
“说的好好的，你又骂我。说了这么长一串儿，她到底有啥背景？你怎么腻腻歪歪的？”杨老板觉得快被钟经理气死了。
钟经理也烦躁，他其实也不能确定叶真有啥背景，陆经理只告诉他，周先生和周太太跟租界工部局的洋人关系很熟。
“好了好了，跟你说，她背后靠的是洋人，英国人，美国人，法国人，都有！还有我上次参加了个宴会，规格很高，有许多银行家、企业家参加，市长秘书都来了，而她是主宾。”钟经理说着伸出大拇指挑了挑。
杨老板吐了吐舌头，有些忧愁，“你怎么不早说？我要知道这么有来头，怎么可能得罪她。”
钟经理站起身推开椅子，伸手拍了拍屁股，一把把杨老板拽起来，说道：“算了，走吧，我看沈小姐也不是那暴躁脾气，最多不理你，也不会怎样，不想了，想再多没用。”
杨老板低着脑袋，垂头丧气的跟在钟经理屁股后面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那我去给小陶陶找个英文老师吧，反正我诚意到了，也许小陶陶就答应了。”
答应个屁！钟经理不想理他，装作没听见，只在暗暗吐槽，简直就是闹心，本来是想跟周太太套套近乎拉拉关系，谁知道反把人得罪了，真是倒霉透了。
不提钟经理和杨老板如何懊恼，叶真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
她气冲冲的回到家，一开门就见周明德坐在沙发上。
“咦，明德，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叶真不由诧异的问道。
周明德看着叶真红扑扑的小脸，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站起来，走过来，拉了拉她的手，“你怎么走的这么急？看你热的，赶快坐下歇歇。”
周明德把叶真拉到沙发上坐好，又到了杯茶水给她，“先喝口茶。”
叶真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周明德这才说：“今天报道没什么事儿，我打了一场球就回来了，理查德先生说过两天有一个开学聚会，邀请咱们一块去参加，到时候你要空出来点时间。”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