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佑仪拿起电话,拔了一个号码,“喂,永芳,你去老王的画室盯一下,我在他那儿订了十本画册,出了点问题,今天晚上要赶工,别让人浑水摸鱼了……”
张佑仪打电话的时候,叶真出了办公室,在二楼闲逛,整个二楼除了保存了两间办公室和一间库房外,其他地方全部打通,做成了大开间儿,充当工作间。
整个工作间里有三台缝纫机,一个大工作台,四五个熨烫设备,靠墙的地方是一圈矮柜,和叶真的工作室一样,上面是横杆,可以悬挂衣服。
一楼的大门已经关上,店员们正在二楼接受培训。
店员是四女二男,另外还招收了两个老裁缝师,此时裁缝师正在给六名店员培训一些基础知识。
最基础的是怎样给顾客准确量体,这将是这六名店员以后最主要的工作了。
月仪服饰有自己的服装厂生产中高档男女服装,并在上海各大百货商场设有专柜,与其他服装厂家不同的是,凡是在各专柜购买的月仪服饰的顾客,均可得到一张免费定制卷,拿着这张定制券儿到总店定制服装,可以不收定制费,总店这边主要做定制兼卖成衣。
叶真在门口观望了一下,见两位老师傅正拿着软尺,互相配合着给几名店员讲解。
叶真对六名店员不熟悉,但对两位裁缝还是有些了解的,当初找他们的时候是张佑仪请叶真把的关,毕竟要做高级定制,手艺一定不能差。
瘦高个儿容长脸的裁缝姓张,今年50岁,从十岁起跟着师傅学徒,二十岁出师,就一直在师傅的店里做工,他这个人性格内向,平时话不多,只能老老实实的靠手艺吃饭,后来师傅退下以后,由长子继承了铺子,张师傅也老老实实的在师兄手下干活,这一干又是十来年。
张师傅手艺不错,而且又没有外心,按说应该混得不错,可能他太老实了,给他什么样的工作他都按时完成,从来没有抱怨过,因此师兄竟十年没有给他涨过薪水,一直每月20元的薪水,就是什么都比不上他的师侄都比他的薪水高。
今年张师傅的家里出了点事儿,他的小儿子不知怎么的卷入了一场帮派混战,被帮派混混捅了一刀,为了给小儿子看伤,家里陷入了困境,张师傅就想找师兄兼老板帮忙,借钱也好,预支点薪水也好,总之要筹到一笔钱救命。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他已经卖命大半辈子的林家,竟一点忙都不想帮,最后还是早年离开林家的一个师兄,帮忙牵线找到了张佑仪,张佑仪替张家小儿子付了医药费,张师傅才辞工加入月仪服饰。
另一位老师傅姓江,身材不胖不瘦,圆圆脸小眼睛,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江师傅与张师傅正好相反,性格外向,能说会道,干起活来却非常麻利,善于做女装。
叶真没有出声打扰他们,而是顺着墙走到一侧的矮柜旁边顺势坐下。
江师傅看见叶真进来,扬起一只手正准备跟叶真打招呼,叶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停。
江师傅见状便没有停下,继续给店员讲解。
过了一会儿,江师傅停下来,安排店员们两个一组,实际操作,这才向叶真走过来。
“周太太,您过来了。”江师傅笑眯眯地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个水杯,一副热情的模样,“最近可有一阵子没见您了,昨天我还和老张商量,您要是再不来,我们就打算去拜访您了,我们可有很多事情要请教您呢?”
叶真笑着站起来,客气的说:“江师傅,您太客气了。哪有请教不请教的,要是你们对我的设计图有什么疑问的话,随时给我打电话,杨店长有我的电话号码。”
叶真设计的服装,有一些款式是打版由服装厂生产成衣,还有一些款式是做高档定制的,而这些款式只供给月仪总店使用,基本上就是由张师傅和江师傅来制作了,这一段时间也是由他们来制作样衣,当然可能会有一些细节性的问题,需要问一问叶真。
这时,张师傅拿了几样样衣过来,有一款旗袍,一款西装,还有几款洋装。
张师傅把衣服塞到江师傅怀里,只留下一件旗袍,他把旗袍展开
,用手比划着:“周太太您看,这里,这里,做出来总是感觉有点不熨贴。”
江师傅抱着衣服站在一边有些尴尬,这老张上来就铛铛当,语气僵硬,就像兴师问罪一样,这不得罪人吗?
叶真接过旗袍仔细看了看,抬头询问张师傅,“这不是标准尺寸的,是给谁定制的吗?”
“嗯,是按杨店长的尺寸做的。”张师傅拽着旗袍的左右两肩将它提起,“您看看,按理来说尺寸是对的,可就是穿上以后感觉有些别扭,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别扭。”
“杨店长啊……”叶真摸了摸下巴,仔细回忆杨欣雅的身材,“嗯,杨店长的双肩长得有些不同,左肩宽一点,右肩窄一点,而且左肩较平,右肩却有些溜肩。做旗袍确实有些放大她的身材缺陷。”
叶真又仔细看了看旗袍的肩膀,她用手在肩膀上比划着量了一下。
“你这样,把这边放出0.5公分,下面腰部稍微在这个位置再掐一点。一点点就好。然后你再让杨店长试一下,应该问题不大了。”叶真在旗袍上比划着,告诉张师傅怎么改,“像杨店长这样的身材,你下回再给她选料子的时候选稍微挺括一些的。”
张师傅答应着抱起旗袍就走,一刻不停的回去就改。
这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吧!
江师傅目瞪口呆,原先他还认为,张师傅的老东家十年不给涨薪水是不可思议的事,现在他才渐渐明白了,这老张的性格确实不讨喜。
叶真无所谓,她又不需要谁巴结她,张师傅这样的人,性格单纯,一门心思地提高业务水平,有什么不好呢?
叶真示意江师傅把其他几件衣服一一展开,询问了一下出现的问题,问题都不大,叶真也就花了几分钟时间,给江师傅讲了讲。
旁边的座钟当当地响了起来,一共敲了六下,六点啦?
现在回家应该能赶上吃晚饭,叶真打算跟张佑仪打个招呼,准备回家。
回到办公室,办公室只剩下张佑仪一个人。
“咦,佑仪姐?杨店长走了?”叶真有些奇怪。
“没,我让她去买饭了。”张佑仪坐在办公桌后面,单手支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叶真的声音,才抬起头,“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嗯,有什么事儿?”叶真走到沙发边坐好,她感觉张幼仪有些为难,似乎不好开口似的,“有什么事儿,你就说。”
张佑仪离开办公桌,走到叶真旁边的另一张沙发坐下,上身前倾,微微靠近叶真。
“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形象代言人,我想请……我想请……”张佑仪连说了两遍,才一咬牙,“我想请陆晓曼,你觉得怎么样?”
“陆晓曼!”叶真瞪圆了眼睛,这也太惊悚了吧,“你确定?”
叶真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张佑仪到底是咋想的呢?请谁不好?请前夫的现任!
张佑仪也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叶真不喜欢陆晓曼,对徐之摩陆晓曼夫妇没有好感。
“你听我说,我觉得陆晓曼做形象代言人,还是挺合适的。她在上海的社会活动很多,认识的人也多,交往广阔,容貌身材都挺好的,抛开其他的因素,是不是还不错?”张佑仪连忙向叶真解释。
“再没有适合的人了吗?为什么一定要请她?咱们请了她,那些小报又该胡写了,你干嘛给自己找麻烦?”叶真微微摇着头,皱着眉头,有些不赞同。
“咳咳,也不是!我这不是跟你商量了嘛。”张佑仪右手抠了抠沙发扶手,又收回手,虚握成拳头,放在嘴边轻轻地咳了两声。
叶真冷静下来了,张佑仪一直在她跟前,都是大姐的模样,此时心虚不安的模样,从来没有见过。
话又说回来,陆晓曼又不是她的情敌,张佑仪都不在乎,她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在商言商,张佑仪说的也对,抛开感情因素,陆晓曼确实适合做这个形象代言人,毕竟她本身是上流社会的人物,月仪是做高定的,请她甚至比请电影明星还好。
“佑仪姐,我想知道你想请她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方便告诉我吗?”
张佑仪苦笑了一声,既然是合伙人,要用陆晓曼,不说原因也不合适。
“确实,告诉你也没什么。”张佑仪决心一定,也不觉得难以开口了,“你知道我离婚以后,之摩的父母收了我当干女儿,我也代福儿经营着徐家的产业,之摩和陆晓曼结婚以后,义父很生气,断了之摩的花用。这两年他们生活很艰难,陆晓曼花费又大,之摩有些供不起,我上次在街上遇到他,见他衣服袖子都磨破了,以前之摩从来没有穿过旧衣服。”
“你可怜他?”叶真打断张佑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