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桑青醒来的时候已日上三竿,“晨鼓”早已响过,现在早已过了进书房伺候的时间。一个鲤鱼打挺,桑青坐了起来,突然又想到了,昨天节帅许她休息一日,今日不用在书房伺候,不觉身体一软又直挺挺躺下。
这一躺下,才觉得浑身酸疼,尤其是右脚膝盖处疼得厉害,拉开被子,查看究竟,一小块黑紫色的淤青赫然在目。昨日只觉脚上传来剧痛,一下子就战立不稳,竟将卫戎也一起拉下水去。
桑青摸摸昨日换下的衣服内兜,还好,礼物在落水之前已经送给卫戎,要不然昨日既落水玛瑙坠也没了,岂不是损失惨重。要知道只有出营才能买到这些东西,而出营机会难得。礼物值不值钱不要紧,主要是表达了歉意是关键。
刚刚宽慰了自己,不过又想到昨日将卫戎拉下水,显些让卫戎丧命,好像她欠卫戎的更多了。啊!烦躁!
桑青在床上捶胸顿足后半晌后,终于抵抗不住肚子的饥饿,心不甘情不愿地起来穿衣洗漱。
揭开宽大的中衣瞅瞅,还好,胸还在,每天白布裹胸,对它施以“酷刑”,晨间起来检查它们是否还安好已经成了桑青的习惯。
夏天赶快过去吧!不然一个夏天过去,小女子的胸都要受不了了。坚持,坚持,入秋后衣服穿厚了就不用裹胸了。
“顾执笔,顾执笔,可否醒了。”门外传来小声的低唤。
正在裹胸的桑青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瞅瞅门栓是都栓好了,确定昨夜没有忘记栓门,方才落下心来,不耐烦地答到:“谁呀?”
“是我啊,厨房里的魏小乙,小人听说执笔您昨日受惊了,特地炖了燕窝汤来孝敬您。”门外传来魏小乙讨好的声音,可以想象他那张因满脸堆笑而挤出的褶子。
“等等,马上出来。”既是来孝敬的,也不好推辞,况且魏小乙这次也正好送到心坎上了,桑青真的饿极了。
迅速穿好衣服,打开房门看见魏小乙提着食盒立在门口,满脸堆笑。招手示意他进来。
揭开食盒,有温热的燕窝汤,还有肉米粥和配菜。桑青喝了肉米粥和燕窝,顿觉精神好了很多,遂开口说到:“说吧!今日厨房需要招待什么贵客?”
“顾执笔最懂小人,今日得到消息,曹参将的妻眷即将抵营,因营地那边的屋子正在修葺,所以暂时居住在节帅府,曹参将曾对我有恩,所以小人也想学点新鲜花样,好生伺候着曹夫人。”魏小乙一边捡碗一边说着。
“曹夫人一直生活在长安,自然主菜是北方家常菜,再加些南方特色菜,上次教过你的鱼香茄子和南瓜薏米盅就行。今日就再教你一道甜品杨枝甘露的做法。”桑青接过小乙早准备的执笔,详尽地写下了杨枝甘露的做法。这魏小乙也算有心,厨艺也很不错,我这么做是不是将华夏饮食文化发展提速了几百年啊!
马场河滩边上,一短衣少年正弯腰在浅滩上摸索着,忽然在石缝中间摸到了什么,举起手来,手中的绿玛瑙坠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红色的绳子配上翠绿,那么鲜艳明媚。
卫戎咧开嘴笑了起来,一种久违的失而复得的开心,像小时候在草原上阿爹为他找到了他丢失的小雏鹰那般惊喜。
昨夜卫戎回马场小屋内惊觉桑青刚刚送给自己的坠子不见了,趁着月色,在河岸上找了一通一无所获,好不失望,今晨特在昨日洗马的地方来寻,竟真让他寻得。
“戎儿。”背后传来师傅张啸廷的声音,刚刚那一幕,张啸廷清晰看在眼里,少年的情窦初开显而易见。
“师傅。”卫戎将坠子紧攥在手心。
“那顾桑青是那崔昭跟前红人,与他相近,没有益处。况且他现在是男子,你们私相授受,不合礼仪。”顾啸廷眼里波澜不惊,但语气却诚恳坚定。
“师傅也说了,她只是现在是男子。”卫戎声音扬高了两度,像一头小兽,不允许别人触摸它的犄角。
张啸廷没有料到一向沉稳的卫戎会出言反驳,定是倾心于那元夕之夜巧遇的顾桑青了。
那夜卫戎一路南逃到朔州城,恰好遇到元夕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终于躲过突厥眼线追击。到达信中约定定点等待师傅张啸廷,不料衣衫褴褛的卫戎引来几个醉酒的纨绔子弟的欺辱。卫戎为不引人注目,不敢贸然动手反抗。幸而顾樱参军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那张啸廷与顾樱在营中已是旧识,感激之意邀约回营喝酒不在话下。顾樱匆匆辞别师徒二人,要过小桥去寻妹妹,透过小桥,对面女子身影约绰。
为避人耳目,不引人注意,师徒二人决定从沿河滩抄小路赶往马车停靠的隐蔽之处,正遇顾樱兄妹摘下面具放孔明灯。那衣衫褴褛的卫戎,鬼使神差地拾起了桑青扔下的面具。
后来,在营中再遇顾桑青,听闻顾家在山阴得罪乡绅,顾桑青乃变身男儿,化作顾樱参军亲弟在医庐任职。张啸廷卫戎二人装作不识,对恩人顾家的秘密守口如瓶。
“那我问你,你现在处境如何?”张啸廷直击要害。戎儿对那顾桑青已心生情谊,以戎儿心性,现在不斩断他的情丝,今后定然劝他不动。待到今后大义与儿女私情中抉择,必然是一番心痛挣扎。
卫戎仿佛一头正要与敌人争斗的小兽,墓地发现在即连犄角都还没有长出来,一下子泄了气,心中莫名愤怒夹杂失落,眼神一暗,怅然说到:“师傅说的极是,今日是卫戎失态了,请师傅责罚。”说罢,取下背上驯马用的荆条,单膝跪地,双手高举荆条。
谁又没有年轻过呢?情窦初开的少年都是如此,张啸廷看着单膝盖下跪的倔强卫戎,目光坚毅、双唇紧抿,已经做好受责罚的准备。张啸廷却不接荆条,语重心长地说到:“戎儿记住,先有大义才有小爱,你我处境朝不保夕,万万是没有精力去谈儿女私情的。”
卫戎将手中的玛瑙坠子使劲攥紧,直到玛瑙坠的棱角切破皮肤,手心沁出一点血红,才慢慢松开。想要去扔,却又犹豫不决,那就留下当做念想,从此将这份尚未萌发的感情深埋于心。
约摸黄昏时分,曹安平和桑青一干人在节帅府门口等候,一辆马车停到了节帅府前。曹安平赶紧上前掀开帘子,左手抱过孩子,右手牵着娇妻,还没等到小厮安好马凳,曹安平一手揽住娇妻小腰将她抱了下来。曹夫人神色慌张,随即脸色绯红,气恼地锤了曹安平的胸口几下,这几下,相当于给曹安平挠痒,曹安平乐呵地连脸上那条疤仿佛也笑了起来。
随从们站在原处,立地石化,曹参将平日里治军严明,没想到还有这怜香惜玉的手段。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大家赶紧别过头假装看不见。
“来,夫人,这就是常常代我执笔写家书的顾桑青小兄弟。”曹安平领着夫人前来引荐。那曹夫人挣脱曹安平的大手,上前福了福身,开口说到:“多谢顾执笔平日里的相助。”声音温婉动听,一听便觉得这夫人贤惠温婉。
眼前的曹夫人约摸二十出头,生得娇美十分,刚生过孩子略显丰腴,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风韵。她与曹安平相差十一二岁,真真的是老夫少妻。
曹安平不满娇妻甩开他的手,又要上前去牵,曹夫人想要挣脱而不得,遂给了曹安平一记白眼。明明说好等孩子周岁再来,现在又变成三个月,家眷搬迁是多大的事情,哪能那么仓促,遂带着襁褓中的孩子和两名可靠的老嬷嬷前往朔州军营。
曹安平吃了一记夫人白眼,心中可是受用得很,要是等到一年才来,可不让他害相思病而死。女人,生气了床上哄哄就行。
晚上崔昭替曹安平夫人接风洗尘,几人寒暄不在话下。曹安平喝得醉熏熏的,崔昭也有了几分醉意,遂才散去宴席,各自回房休息。
节帅房内,桑青正在给崔昭按摩解乏,突然后面一排厢房传来异样的响动
不用说也知道那动静来自曹安平夫妇今夜暂居的房间。明日曹安平的房间定然要一挪再挪,挪到最远处的僻静处。
桑青瞅瞅节帅,闭着眼面无表情,应该是醉了,还好只有自己一个人听到这羞人的声音。正在这番安慰自己,突然节帅大手一挥,将桑青揽在身下,崔昭眼神迷离,似有几分醉意,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四目相对。
烛火摇曳,桑青长长的睫毛因眼睛大睁而更显浓密,凭添几分娇媚。崔昭眼里逐渐迷离起来,觉得身下的桑青忽而变成娇羞的女子忽而又变成愤怒的少年,让人琢磨不清。
桑青觉得紧张急了,节帅的强健身躯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节帅莫不是发现什么?或者在这样特定的环境下,欲火焚身,兽性大发,连疥疮和痔疮都不介意了吧?
桑青咬唇,看着节帅那越来越凑近的俊脸,紧张得不行,桑青心中暗道:别紧张,他醉得不行,第二天应该什么都记不得了,这个时候作为一个想做渣女的我是不是该期待发生点什么?他那么帅,按现代人的观念,谁占谁的便宜还说不上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桑青如是安慰着自己。
忽然节帅头一沉,埋在桑青颈窝就睡下了。
桑青使劲拍拍节帅的俊脸,没有动静,知他是醉得不行陷入沉睡。使劲挣扎推开他沉重的身子,大口喘着粗气。
低头看着节帅沉睡的俊脸,突然觉得他不似白日里那般可恶骇人。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轻啄一下崔昭的薄唇,干完坏事之后,桑青心中小鹿乱撞,双颊绯红。再三确定节帅刚刚是睡着的,而后心满意足地离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