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地界,中平元年(公元184年),天下乱象已起,外界张天师高呼“苍天已死、黄天当道、岁在甲子、天下太平”,响应者已数百万之众。但这里只是一隅渔村,纷乱的外界,与这里,似乎并不太多相干。
渔村没有名字,这里多是一些为避战乱而聚居的渔民百姓,丁老头是十多年前携家人迁徙到此地。听此地先人所述,当时初到此地,见三面环山,一面邻水,位置到也不大地势却十分险要,近江水边的山麓也是悬崖绝壁,而出村方向的山涧仅一条羊肠小道可进出,通不得马车,是一片难得清净之地,便在此落居,近长江可渔,三山可猎,余有良田数十亩可耕。
可即便再偏安,也难免受到外界的侵扰,前后百年间,渔村的人口并没有太多的增长,始终是要与外界联系的。所以随着乱世,年轻人或是外出谋取功名利禄,或是征丁入伍,便少有回来的。
丁老头是渔村的老渔民,因为是外人,所以全家仅分得少量田地,唯有多靠捕鱼为生。他并不太认识字,唯一的儿子在几年前离开渔村之后便没了音信,也不知在这乱世之中是死是活。
泛舟绕过北面山麓之后,便有一片水流平缓的地方,这是江边山林一片洼地,这也是丁老头偶然间发现的宝地,水流平缓,更多鱼在此聚集,所以常有收获,但他也知道,不可过于捕捞,每次仅取不多便回。
今天本是打算同往常一样,下网取鱼之后休息片刻再回,可刚一到这里,却看到明显是人为的两段木头,上面绑着一个布包,正随着江水一浪一浪的在岸边飘着。丁老头赶紧摇撸上前,俯身从水里捞起一看,却是用衣袍和襁褓包裹着的婴孩。衣袍和襁褓外面已经打湿,此时的时节,天气稍寒,丁老头连忙用手探了探孩子的鼻息,已是微弱,而且似乎有些发热。
“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得下来!”丁老头微微叹息,似是为这乱世叹息,今天捕鱼不成,倒是捡个孩子,必须早些回去,便将孩子放在鱼舱之中,气味虽然大了一些,但没有风吹,到也合适。
此时,渔村里没有多少人在,尽是忙碌去了,丁老头抱着孩子赶紧回了家。
“你今天为何这么早便回了?”丁老太看到丁老头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正奇怪问了一句,便看到他手中抱着的襁褓。“这...这孩子是哪来的?”
“快,老婆子,这孩子是我将才在岸边拾到的!他似是不行了,且不知能不能活得下来。”丁老头将孩子赶紧放到床榻之上,招呼丁老太将已经打湿的襁褓褪去,用被子盖好。
“裹这孩子的衣服有军爷的,你看这上面还沾着血迹,裹衣也是绸布,我看这孩子...莫不是会招惹祸事?”看着手中的衣物,丁老太心里满是担忧。
“无碍,这乱世谁能顾得了?且后将这衣物烧掉便是。”丁老头并没有想太多,渔村这里常日少有外人来,且邻里相互照应。
“这孩子似有热症,我先去煮点鱼糜米粥来罢,也不知余老头在不在,这里就他略懂药术,你去请来看看这孩子吧!”丁老太看着孩子一直没醒,心也急,便嘱咐丁老头去喊这里唯一会些药术的余老头前来为孩子把把脉。
说完,丁老头便出去了。余老头是什么时候迁过来的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一位乡野郎中,来这里倒是当了猎户,兴许是上山采药多了,这不当郎中当猎户到也不甚稀奇。
这里仅那么大,相互邻里间也不远,丁家和余家隔着几户人家,今天余老头正在自家院里整理些从山上打猎时顺便采下来的草药,草药种类十数种,需要分门别类炮制好。见到丁老头来喊,神情略有紧张,怕是有什么事,放下手中草药,便跟了去了。
“老丁头,这孩子从何而来?”看到昏迷不醒躺在床上的孩子,余老头很诧异!这山野之地,平时外人都甚少来,老丁家今天突然冒出个不明来历的孩子。丁老头一五一十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了余老头。余老头当郎中,也识得一些字,接过丁老头递过来的襁褓及衣布,隐约可见襁褓上有两个字。再细看了孩子胸口的那块玉,心中已有些许明了。
“这孩子怕是来历不凡,既是官兵衣袍,又见这玉佩,怕是不止富贵人家。恐招来祸事,唯有尽数毁去这些外物,但求平安罢了。”余老头给孩子看了看,也试了脉象,并无大碍,只是因为在水中翻腾久了羸弱的身子熬不住昏了过去。些许受寒并无大碍,现在既已救起,好生调养便能恢复。
丁老太用泥碗盛起一小碗雪白的鱼糜米粥,轻轻吹凉了给孩子喂去,虽然昏迷,但饥饿的本能让孩子将米粥吃了下去。
“这乱世,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一条人命,既已救起,怕是祸事也且来罢!”丁老头并未太多思索,自救起那孩子就已下定了决心。
“将才已看过了,孩子没事,只是昏迷,待我回去取些药石,你且用粗布包好蒸一蒸给他敷上,休息过后便可醒来。”余老头捻着半白长须,负着手,微微摇头,走了。
余下两老照看着这个突然闯入他们平静生活的孩子,这一丝涟漪,轻轻撩动了这一隅渔村的平静,愈来愈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