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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①章 可是,我真的不能逃离

第一世界·影都·圣殿

秋翊领着一位青年男子缓步走入殿堂,堂上的女子慵懒地斜靠在长椅上,双腿侧放在铺着深紫色毛毯的一面,手中把玩着自己那一头乌黑的秀发,时而将它缠在手指上,时而又将它退回来。下垂的眼帘遮住了这世上最浓黑的眸,她仿佛已经睡着了,但手中的动作证明了她并没有。

青年拄着比自己还高的权杖走到堂中。秋翊也已退到一侧,静静的等候指令。

男子站定后,单膝跪在女子前面,道:“尊敬的夏薇亚拉大人……”

“别这么拘束,大祭司,”夏薇亚拉轻启樱唇,却发出了回荡于整个大殿的声音,“这里没有其他人,有什么事你尽管道来。”

智言缓缓起身,抬起头面对夏薇亚拉,道:“大人,冥灵星象再次出现了。”

“我知道。我想听的是,你得出了什么结论。”夏薇亚拉说。

智言抿紧双唇,眉头紧皱,迟迟不肯开口——他在思索着,该如何汇报这一情况——如此棘手的情况。

夏薇亚拉见他有些迟疑,问道:“怎么,还有大祭司不敢面对的事?”

智言依旧没有说话。

夏薇亚拉意识道情况也许确实有些不太一样,于是右手在空中向上一挥,一瞬间,两道寸长的冰棱穿地而起,一直划到智言身后会合,冰棱上发出的浅蓝色的光在大殿顶上汇集,形成一道屏障,将夏薇亚拉、智言二人与秋翊隔开。大殿温度急剧下降,光线也变得昏暗,大约只看得清夏薇亚拉与智言身上围绕的蓝色云雾。

在秋翊的眼里,二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然而他并没有过多的惊讶。作为夏薇亚拉最信任的人,秋翊虽然从未经历过被夏薇亚拉大人用【冰封】隔离这种事,但他对这一技能颇为熟悉——【冰封】相当于一种结界,能将空间隔离出来,除非是她愿意,只有灵力高强的人才能在【冰封】这一结界里活动。【冰封】里的寒冷环境不是任何人都能接受的,一般情况下夏薇亚拉会将其他灵力低的人暂时隔离,因此对于那些灵力低甚至于没有灵力的人来说,无异于时间静止,也就是说,【冰封】解除的时候,里面的一切都会恢复到同它开启之前一样。【冰封】外的人不知道里面的事,但是里面的人却可以知道外面的事。

秋翊明白事情的隐秘性,于是向这一片寂静行了个礼,退了出去。等到圣殿在无第三人时,大祭司终于肯道出他所知道的全部事情了:

“冥灵星象是百年难现的一种天象,它每出现一次,都会有不同的事情发生,带来不同的效果。幸福、灾难、团圆、离散,这些我们都司空见惯。而且历年来得到冥灵的力量都是南国人的权利。上代南国国主之妻身患重病,无人能医。突然有一晚,南国占星师发现了冥灵并且推算出冥灵的星象含义为‘健康’,于是国主立刻下令寻找冥灵的下落。为此,南国差点亡国……”

夏薇亚拉脸上是不变的平静,淡淡地说:“但是没有,三年后他们找到了冥灵的宿主,一株梅花。不然我何必煞费苦心去和南国国主签订和平协议?要是南国真的灭了,就不会多出这么多事了。”

“大人说的是。”突然,智言话锋一转,气氛变得凝重起来,“但是大人,这次不能任由他们南国人寻找冥灵了,因为它此番不是那么寻常了。”

夏薇亚拉抬起眼帘,浓密的睫毛宛如一只轻盈的黑色蝴蝶,正在扇动翅膀。她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智言,问道:“是吗?有多不一样?”

“这次,冥灵却象征……”智言顿了顿,道:

“权利!”

闻此,夏薇亚拉笑了,对此毫不在意,说道:“多大点事啊,大祭司,那就让他们去抢啊,南国国主一定会为了保护自己的王位而求助影都的,这不正好吗?你到在这干着急。”

见夏薇亚拉并没有意识到事态的紧急,智言一把丢了权杖,跪下来给她行了一个大礼,解释道:“大人,这次冥灵力量波及范围太大了,如果不加以制止,后果不堪设想啊!”

“包括统治影都?”夏薇亚拉似玩笑地问,却突然又变得十分严肃,“我还不信它一个星象还能毁了一个国度!”

听她的语气,便能知道她是不相信什么星象的。星象能不能表示一个人的命运,难说,更何况即使那星象灵验了,整个影都暂时还不缺与之抗衡的人。

智言继续说道:“大人统治的影都,所有的高层人员全部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秋翊大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整个影都,除了大人您,没有谁的灵力比秋翊大人还高。”

夏薇亚拉继续玩弄着头发,说道:“不只是他,还有你智言、长老院的缪贤、众神议院的海艾叶,哪个不是一等一的天才?孤还不信,我们这么多人还敌不过冥灵这小小的力量。”

智言顿了顿,用微弱而颤抖的声音答道:“如果臣说……十年前的那场意外也是冥灵的作用呢?”

夏薇亚拉突然瞳孔放大,缓缓站起身,走到智言面前,用颤抖着问道:“你……你说的……可是萤……”

夏薇亚拉眼中的泪光慢慢充盈,她突然想到多年前,一个神明一样的女子,在她生死攸关之际挡在她面前,最后灰飞烟灭的场景。

智言的声音依旧很低,他十分惋惜地说道:“正是神明大人……”

如同晴天霹雳,这一雷劈得夏薇亚拉连呼吸都困难。她背过身去,右拳紧攥,口中念道:“冥灵……连专职杀戮的‘修罗之神’都死在了你的力量之下吗……”

智言沉默许久,再次开口。可相比于告诉夏薇亚拉关于萤的死因,这次,智言更多的是叹息与沉痛,更有一份哀悼。

“而且,”他道:“先主陛下的情况,恐怕也和冥灵有关……”

这句话,算是彻底击垮了夏薇亚拉。她原本灵动的眼神瞬间被绝望覆盖,扯出一滴一滴珍珠般清透的眼泪。即使现在夏薇亚拉背对着智言,而且身上看不出任何激动的情绪,但是智言明白,此时的夏薇亚拉,承受着怎样巨大的痛苦。

夏薇亚拉抬头双眼一闭,待眼泪流干了,转过身非常正式地对智言说道:“传我指令,即日起搜寻冥灵寄主的下落,若有可疑的事物,立毁!他南国占星师得到这一消息至少得比你延后一年,我们有的是时间!”说罢转身准备进入内殿。

智言再次沉默良久。然后道:“大人,这便是更棘手的地方。这次北冥星并没有降临在第一世界,”

夏薇亚拉停住脚步,等待智言把话说完。

“而是第二世界。”

夏薇亚拉愣了愣,反应却没有上次激烈,脸色如一汪静湖。第二世界这个看似与影都从没有什么交集的地方,似乎没有掀起她心中丝毫波澜。

或许是因为觉得刚才的反应太过于激动,夏薇亚拉这次十分淡然,抬手示意,说道:“知道了,叫秋翊进来吧……”

智言抬头,神情复杂地看着夏薇亚拉。这位第一世界的王,得承受多大的压力,才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镇静……

他扶肩行礼,明白夏薇亚拉已有决策,便转身退下。

【冰封】被夏薇亚拉收起,夏薇亚***上台阶,坐上那象征权利的长椅,蜷身靠在椅背上,左臂垂下。她抬头看着黑沉沉的殿顶,那殿顶从建成以来一直未透过一丝光。搭在双膝上的右手的无名指上,忽然隐隐显出一枚镶有黑曜石的戒指。

夏薇亚拉默念道:“萤……”剩下的话,便听不清了。

圣殿门前。

秋翊斜靠在圣殿外高高的台阶边,右手搭在蜷起的右腿膝盖上,垂着头看着地面。智言拄着装饰精致的权杖,缓步下了台阶,走到他身前,道:“大人叫你进去……”

秋翊抬头,带着询问的目光。大祭司补充道:“怕是影都会有大难……”话落,便丢下茫然的秋翊,回了灵殿。秋翊推门而入,空荡荡的圣殿里回响着他的脚步声。整个圣殿,只见夏薇亚拉斜躺在座椅上,周围的侍从全都退去了,气氛十分,凄凉。

待他站定后,夏薇亚拉淡淡的问道:“秋翊,你陪着我多久了?”

秋翊答道:“根据第二世界的标准,若说从被分配到玄殿处理事务,已经十年了,若说从认识你开始,已经近三十年了。”

夏薇亚拉无力地翻手看了看那枚戒指,垂着眼睑,眼睛浸泡在了眼泪里。她压住心中的酸涩,问道:“这么说,他已经离开我二十年了……”

这句话狠力掐住秋翊的心,二十年前的浩劫如同放映电影一样迅速闪过,盘旋在秋翊脑海中的是没有一丝鲜血的废墟。他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待他和智言赶回北国都城时,看到的只有陷入绝望泪流满面的夏薇亚拉,以及被夷为平地的北国宫殿。

他控制住情绪,尽力表现得冷静,道:“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想陛下他……”

我想陛下会怎么样呢?我什么都不知道,身为辅佐陛下的人,身为应该了解陛下的人,我却不知道此时的陛下,会有什么想法。秋翊不能继续下文,只能也沉默着。

夏薇亚拉仰头,看着窗外那洒进来的淡淡月光,内心苦涩万分,道:“冥灵出现了,智言说十年前和二十年前的两场浩劫都是冥灵造成的……”

他思考了几秒,说道:“可是,二十年前的祭司大人并没有发现冥灵的踪迹啊!若说是冥灵的缘故,应该会有星象的。”

夏薇亚拉怅然,解释道:“事实上,当年祭司大人在浩劫前一个月就失踪了。我们没有发现任何被劫走的迹象,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这件事被瞒了下来,只有我们三人知道……”

真的和冥灵有关吗?二十年前那场灭国浩劫,真的是这颗小小的冥灵造成的吗?夏薇亚拉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智言大祭司从来就没有误判过,天眼更是让他拥有预言的能力。

秋翊道了一句“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二十年前北国无故灭国,震惊整个第一世界,北国国主因此下落不明,北国天使候选人之一,萤,带着当初与之同身份的夏薇亚拉大人逃了出来。两人带领着剩下的北国子民预备建立新国度。然而就在宣布建成影都前夕,她们遭到南国进攻,虽击退了敌人,萤却因为保护夏薇亚拉,意外战死沙场,原北国都城子民全军覆没,只剩下夏薇亚拉、秋翊和智言三人。

秋翊能替夏薇亚拉解决所有事,唯独这件事,秋翊连开口安慰都做不到。

夏薇亚拉眼眶湿润,缓缓站起身来,向秋翊走去。即使冥灵没有灭了北国,为了影都不落在南国人手里,她都必须先毁掉与他们的和平协议。

“我怕,这趟第二世界,非去不可了……”

秋翊抬头,对上了夏薇亚拉的眼睛……她下垂着眼,与秋翊擦身而过……

秋翊在一瞬间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伸手抓住夏薇亚拉,阻止道:“你不能去!”

夏薇亚拉没有回头,生生扯开了秋翊的手,径直走出了圣殿……

望着夏薇亚拉离去的背影,秋翊无奈地皱眉,道:“那样的生活,你还原意记起吗……”

可是她逃不掉,命运总是待她不公,她付出了所有,只为了逃离,可是最后,她还是回到了原地。

夏薇亚拉踏出圣殿,大门随着她的步子缓缓合上,最后“嘭”地一声,留下秋翊在残月里惘然若失。

第一世界·影都·神谷

神谷,这地方本是北国的禁地,如今因为人迹罕至,变成了浩瀚的绿野。夏薇亚拉身着庄重的蓝色礼服,在森林里彳亍。此刻的她,成了万草丛中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蓝色。

离森林中心还有一不足一里的时候,草丛里多出了星星点点的血红。那是盛开的彼岸花,它们自夏薇亚***上王座以来从未凋谢过。

“彼岸花,花叶永不相见……”

夏薇亚拉喃喃道,俯身摘下脚边那抹艳丽的色彩。

“不知你是这盛开的花,还是那已经凋零的叶呢?”

语落,夏薇亚拉将手中的花朵甩到空中。霎时,那朵鲜花炸开,千万朵彼岸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就像是结界破除一样,夏薇亚拉身前的森林退去,变成一片浩瀚的绿海,绿海正中,一棵参天巨树渐渐现出身影。那树如同活了千万年,远远看去,神似一朵巨大的绿蘑菇云。

夏薇亚拉提起裙摆,向那片她鲜少踏入的土地走去。

神古树上,一位少女被悬挂起来,爬上树干的藤条从分支上垂下,紧紧地缠住她纤细的手臂。她垂着头,白色的长发倾泻而下,仅仅几根细丝隐隐遮住她的脸。一身黑色战袍早已破得不堪入眼,只有身后那宽大却单薄的披风还算完整。

“能将灵魂保存得这么完好的,估计也只有你了吧,”夏薇亚拉抬头望着这少女,瞳孔泛出一阵蓝色,“萤,我们的神。”

一阵一阵寒风无止尽地吹着,二人的发丝都随着它飘扬起来,一黑一白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是一首暗夜协奏曲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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