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张二宝这样刚毕业的学生来说，尽快有一份工作成了他热切的盼望。但他不明白的是，第一份工作的岗位对个人，或者说起点是非常重要的。从山里出来的娃耳濡目染的，就是种田，勤勤恳恳种下去的庄稼，要看年景是不是风调雨顺，靠天收。种田人能决定的，就是自己的勤劳。张二宝的身上很好地继承了农民的这个特点，现在，让他窝在家里，无所事事，他怎么受得了呢？前几个月是没有办法，腿不能动，而现在呢，他是个能蹦能跳，一顿能吃下两大碗饭的小伙子，心早就飞出去了。
又过了一个礼拜，还是没有动静。张二宝上街时，用街上的公用电话，又往付大友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这一次，是付大友接的电话。
“哦，是小张啊；好的，我知道了，我想想办法吧，应该快了，就在这几天吧，会有消息的。”
挂完电话，张二宝感到一阵轻松，自己的心愿就快实现了，他走在街上，像行走在岱山凹里左右无人的一只野兔，一路哼着小曲儿，回到了家。把上学时用的那只箱子从床底下拖了出来，开始收拾行李。
老张夫妇看着儿子的兴奋劲，也为他感到开心。好几个月了，张二宝从没像今天这样的兴奋，整个人从内到外，从上到下散发着由衷的喜悦和轻松，年轻人骨子里的本来就极具朝气，现在终于毫无保留地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展露无遗。连日来，张二宝的心情像是经历了梅雨天的阴霾，显得沉重，或是夏日里一场暴雨后的地面，满是褶皱。现在，一切都过去了，雨过天晴，阳光静好。他们那朝气蓬勃、锐意进取的儿子又回来了。
行李收拾好后，张二宝去旁边的理发店剪了个头发，弄得整整齐齐，为开始上班作准备。
又过了两天，老张说接到电话，张二宝已经可以去上班了，一家人终于松了口气。
出发那天早上，张二宝妈起了个大早，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饭，张二宝却草草地几分钟就吃完了，穿上擦得锃亮的皮鞋，拿来新买的摩丝，把头发梳得油光发亮，收拾妥当，父亲骑着三轮车，载着张二宝和他的行李箱，把张二宝送上了去市区的最早一班大巴车。
到望江轴承厂的时候，大约是上午十点左右。上次来办派遣证时，张二宝就已经来过这里，人事处在办公楼一楼，副处长胡申明见张二宝来了，满脸笑容，
“来，来，小张，到我这里来”
他作为人事处副处长，自然知道这些来报到的年轻人是哪位同事介绍来的。眼前这个张二宝的介绍人付大友和他是同一年进厂的，进来的时候，自己是大学生，而付是中专生，级别自然比付要高一些。然而几年下来，付大友的发展早就超过了他，瞧这架势，付现在已经被列为副厂级人选的培养对象，要不是相对年轻些，领导还要让他历练历练，可能已经提拔了，这在厂里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到目前为止，付大友只和人事处的一把手就张二宝的进厂协调过，那也是得到骆书记的点头同意的，这也不稀罕，作为省机械厅的重点骨干企业，每年吸收的大中专毕业生不下好几十人。除此之外，付大友没有向他们处里暗示过任何在具体工作岗位上希望得到照顾的意思，瞧这情形，胡申明清楚了，作为政治处的一把手，付大友这点姿态还是有的，对老家来的这位同乡不搞特殊化，一视同仁。其实，自己和付大友的私人关系还是不错的，但付不说，自己也就不好意思违背他的意思，毕竟政治处领导起码要作为中层干部的表率吧，否则还怎么考核别人。
心里在琢磨这些事情，胡申明的脸上却是波澜不惊，看不到任何变化。这么多年在人事部门的历练，已经让他变得非常圆滑，他脸上挂着习惯性的微笑，或者说这是他职业性的一部分，对他不了解或乍见到他的人，还以为他遇到什么喜事呢，打交道久了，就能体会出，那样的笑容代表不了他内心的好恶，如果以这样的笑容来揣度他的态度或决定，那就大错特错了。
把张二宝带到自己办公室后，他给这个年轻人倒了一杯水，示意小张坐到旁边的圆桌上。张二宝内心有些受宠若惊，自己作为一个即将参加工作的学生，来报到第一天就受到人事处副处长礼贤下士的亲自接待，他内心有些亢奋，或者说激动，甚至有些忐忑。等张二宝坐下，胡副处长从文件柜里拿出几份文件，分别是员工入职登记表，员工手册之类的，让张二宝填写。平时，办这些事情的都是他的手下，劳干事，今天劳干事就坐在外面，但他还是想自己来接待小张。从张二宝的反应来看，他并不知道自己和付处的关系，那么付处在张二宝具体岗位的安排上的态度就更加清晰了，他让张二宝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其实是给这个年轻人单独的沟通机会，如果付处有什么不好直说的要求，也可以通过这个年轻人传递。这样，既不会让自己感到为难，也不着痕迹。然而没有，这个年轻人就好像不知道现在大中专毕业生在分配具体工作岗位时，已经有非正式流程这样一件事。这样一来，他心里有数了。
等张二宝填完表，他大致看了一下，
“唔，小伙子，字写得不错啊”他抬起头，微笑地看了张二宝一眼，
张二宝被他这样一夸，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哦，一般一般，我的字不咋滴”
“嗯，你们学校每年有不少毕业生分到我们单位，还有一些职工子女也是你们学校毕业的；总的来说，大部分人干得都不错。你也要好好干啊”
“嗯，好的，谢谢胡处，我一定努力”
“嗯，我一会儿还有个会，你还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帮你解决的?”
“没有，没有，我会好好工作的”
“好的。”
胡处起身，拉开办公室的门，朝隔壁的大办公室叫了一声，
“劳学祥！”
劳干事应了一声，赶紧走了进来，
胡处伸出右臂，掌心向上，向张二宝这边一挥，
“这是机械厅从下属的干校刚分过来的张二宝同学，刚刚填好了表格，你带着办一下入职手续吧”
“嗯，好的，胡处”
劳干事转向张二宝，
“欢迎啊，小张，来，和我一道”
说完，把张二宝带到了旁边的会议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