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国都城之外三十里的擎天寺后堂,一位白须老僧已经在窗前伫立了足足三柱香的时间,而他的身后一个女尼双手合十闭目而立,竟也一言不发的等了三柱香的时间。而此时窗外的一株菩提树本来已经光秃秃的枝干之上,却是长出了一颗翠绿的嫩芽,在这阴冷的冬日里显得突兀异常。
“师太,出家之人本应脱离尘世,不问世事,你何必执着,在意那虚无飘渺的迹象?”老和尚终于说话了。
“秃驴!别扯没用的!你不也是足足注视了那菩提树上的新芽三柱香的时间吗?敢说你没惦记那秘密?”那女尼看上去也有五十岁年纪,性格却是火爆加粗鲁,一身绛红色僧衣似乎是在配合这性格,张开的双目中射出两道如电似火的精光。
老和尚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这女尼的语气性格,不温不火,淡淡说道:“那师太尽管放手查询就好,又何必来找贫僧。”
“放屁,要不是你们这群秃驴百年之前有过那机缘,怎么可能靠着四座破庙压我们南国十二名庵一筹,师太我哪里需要来你这里和你浪费时间?”女尼又是口出不逊,似乎是这擎天寺的老僧欠她一样。
“三年之后,擎天寺会再开佛缘盛会,有缘之人可入佛门禁地三日,师太只需回去,寻那有缘之人便是。”老和尚不愿与这粗俗女尼再多费唇舌,话音一落,便僧袍大袖往后一挥。那女尼只觉一阵劲风迎面而来,看似柔和无害,却又暗藏巨力,脚下竟然一个站立不稳,向后急退了十几步,堪堪退出了后堂大门。
“休走…..”女尼刚要运功再次上前,哪知那厅堂的红漆大门却是一下子关闭起来,门外两边不知道从哪里蹦出了两排身着土黄色袈裟的罗汉,一个个五大三粗,浓眉怒目,双手合十,口喧佛号,正是送客之意。
那师太虽然恼怒,看着这佛门十八罗汉,也散了那再追进去之意,怒道:“那就三年之后,到时候你这老秃驴可不能耍赖!”说着就转身离去,身法之快,仿佛是瞬移了几下就消失在院门之外了。
“方丈!?”擎天寺四大神僧正恭恭敬敬的站在那老和尚身后。为首的一人上前一步说道:“这菩提树自从那人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发芽,如今……不知,师兄是否要派人寻那有缘之人?”
“菩提本无物,明镜亦非台。既然无物,何须寻找。既然有缘,自会前来。”老僧仍然定定的看着那树上的新芽,上次这树发芽已是百年之前,而自己也从一个孩童变成了垂暮老人,能在有生之年再见此树焕发新芽,也算是万幸了。
通州城,听佛轩里,青崖和舒画经过几天的准备,打算就在今天去那南市碰碰运气。这几天里,舒画用小青画了几幅佛像,虽然并不完全满意,看着逐渐缩小的荷包,只好下定决心去试试了。青崖本想做一架古琴,又觉得太没特点,便又做了一个吉他,只不过配了一个支架,这样也可以按照古琴的样子,放平弹奏。
二人一早来到南市,哪知早已是人山人海,看来找工作之人都想占得先机,青崖有着原来那个世界的经验,自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舒画却是被这情景吓了一跳,手中抱着那几卷佛像,不知道如何是好。青崖看着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边是各种小工,或三五成群的聊天,或是一个人席地而坐,前面要么放一个牌子,写出自己所会的手艺,要么就是直接摆上干活的工具;而另一边则大多是妇女,或是放着刺绣女红,或是写着能洗衣做饭照顾孩子。再往里面走去,什么代人写信,私塾先生,甚至还有摆摊算命,替人起名,各种营生,不一而足。这南市除了找工作之人还有不少卖东西的商贩,可以说是热闹非常。
青崖和舒画看已经开始有人来采买东西,找临时的工人了,就连忙在街道一侧找了一处空地。青崖将一根准备好的木杆插在地上,在木杆和旁边的大树上连上一根绳子,就帮着把舒画的那几张佛像放了上去。而自己则是把那吉他形状的古琴支起来,开始弹奏起来。一时间佛音袅袅,佛像庄严肃穆,随风微微摆动。还好二人周围不是算命的,就是写字的文人,还算是和谐。舒画站在青崖身后,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些紧张,不过随着青崖的弹奏,也就慢慢平静了下来,没有那么在乎会不会有人喜欢自己的画了。
有行人经过二人的摊位,看着这奇怪的组合,都不免驻足,至少也要多看上几眼。甚至是周围一个邋遢的算命先生,都趁着没生意,摇头晃脑的享受起青崖的佛乐来。也是奇怪,青崖原来在电视上看到的算命先生,要么说什么什么半仙,幡子上或者有个八卦之类的,而这个算命的小老头,却是幡子上画了一个简笔画的佛爷,其粗略程度和五六岁孩童所画差不了多少。佛爷旁边还写了一副对联,上联是:算天算地算乾坤无极;下联是:测凶测吉测人生有常;横批:可有可无。青崖看着这副对联不禁感叹,看来各行各业都要吹牛呀,尤其是算命,看这吹的都没边儿了。不过看这算命旗幡上佛爷的画工,舒画所画的佛像应该是不难卖出去。
然而事情似乎并不像青崖想的那样,青崖弹奏了一会儿,虽然不少人驻足观看,却是没有一个人上前询问。那算命的小老头摇头晃脑了一阵,突然身子一震,连忙在地上坐好,双腿盘膝,竟然做出了那五心朝天的姿势来,老头虽然胖乎乎的,竟然能两个脚心都向上,看来柔韧性还挺好。人看起来虽然邋遢,却是有了一些小佛爷的卖相。
这时从远处的街上一个家丁打扮的小厮匆匆走来,看上去应该是为主人急着置办什么东西。也许是走的太匆忙,经过那算命的小老头旁边时,脚下一绊,竟然一个踉跄差点跌到老头的怀里。算命老头则是继续闭着眼睛,用那手中棋幡一挡一挥,化解了这小厮跌倒的势头,嘴中却是念念有词:“梦中有佛,心中有佛,房中有佛,方能镇魔。”声音虽然不大,那小厮却像是受了当头棒喝一般,竟然伫立在当场。老头此时更是趁热打铁,“小哥可是为主人家请佛去?”
小厮这才像从梦中醒来一样,看着眼前的邋遢老头,仿佛是看到了大师一样,连忙跪下,一边磕头,一边恭敬道:“已经请了好几尊佛回去,都没有奏效,大师可否指点迷津。”
老头看着眼前磕头如捣蒜的小厮,故作高深状的说道:“何必舍近求远,真佛就在眼前。”
小厮起身看着这老头,心中暗想,你也不是和尚,难道我还能把你带回去供在夫人屋里不成?
看着这呆头呆脑的小厮,老头心里那个气呀,刚才还很上道,现在怎么笨成这个样子?连忙把目光转向青崖这边。还好那小厮并非无可救药,也顺着老头的目光看向青崖舒画的摊位。只见袅袅佛音环绕之下,几张佛像在清风之下轻轻摆动,似乎逼格不低呀。小厮会意,连忙对着眼前的大师又是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走到青崖和舒画的面前。那算命老头也跟着站起来,随那小厮一起走了过去。
青崖一看有人照顾生意,停下手中演奏,不待说话,那小厮却像是很急,抢先问道:“请问先生,这佛像多少银两可以请一幅回去?”
这世界里一两银子等于一百文钱,而一文钱可以买一斗米,青崖和舒画早有商量,这每幅画可以卖上二十文钱就好,以这佛国百姓的向佛之心和富足程度,每家买上几幅也不成问题。青崖刚说出“二十”,那“文“字还未出口,就听那算命老头说道,“佛随有缘人,二十两纹银已经算是极为公道的价格了。”
青崖还以为这狮子大开口一下就会把那小厮吓跑,哪知道小厮竟然二话不说就从怀里拿出一小袋银子双手恭恭敬敬的递给青崖,口中还连连称谢,更是恭敬地将那佛像中的一幅请了回去。
看着那小厮兴高采烈的背影,拿着手里差不多有三十两重的钱袋,青崖第一次感到,难道自己马上就要走上这异界抢钱的道路了?哪知还没意淫结束,就又看那小厮匆匆的赶了回来,我靠,难道是后悔了不成?那小厮走到青崖和老头面前,对着老头就是一阵鞠躬道歉,接着从怀里掏出另一个钱袋,双手奉到老头的手里,一边还说着请老佛爷喝茶之类的吉利话。再看那老头,故作高深之态,早已经把那钱袋不知道揣到了哪里去了。
送走了小厮,青崖看向这邋遢甚至还有些猥琐的老头,一时也搞不清楚,自己遇到的是高人还是骗子。那老头倒是不客气,拍着青崖的肩膀小声说道:“你这傻小子,还愣着干啥,继续弹琴,咱争取把这几幅佛像都卖个好价钱。”说着就又坐到自己的牛逼哄哄的旗幡之下去了。
舒画在一旁也看着新奇,小声的问青崖:“大叔,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里的人都是傻子?还是这个算命的老头骗术太高?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出来。”
青崖摇摇头,不置可否,“我们且看看他要干什么。”
哪知刚刚过了中午时分,老头各种手段尽出,已经忽悠了好几个请佛算命之人把青崖舒画摊位上的佛像都买了去,二人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就有了一百多两银子的进账。靠这些钱在这城里住上个一年半载应该都不成问题了。
二人收了摊位,舒画本想叫上那算命老头问个明白,青崖却是一拉她的小手,自顾自的背着东西,带她向南市的一处酒楼走去。
“大叔,难道你不好奇?“舒画跟着青崖,边走边问。
“嘿嘿,好奇什么,他对我们比我们对他更好奇才对。”青崖高深莫测的说到,“你放心,他一会儿会来找我们的,我带你去吃大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