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癸站出来,胖墩墩,厚颜嬉笑,丝毫不把韩鹏和堂上都尉衙门的人放在眼里,手指众人说道:“那又怎样?看你们能待我等如何?这样的衙门里坐着的,最大的官儿也就是区区六品,芝麻豆大的官儿,律法在你的手里也一样变小了呢。”
说话高腔高调,行事风格只进不退,如此性情的人十之五六是陇西人氏,通晓官阶,多半他们是官身,言语里满是天下皆弱小唯我独尊的气势,陇西士族门阀里,只有宇文世家的豪强有这样的豪气。于文润这个名字显然是编造的,宇字去掉字头即为于,也许应该称他为宇文润。他们既不承认又不否认自己是宇文世家,应该是不想在京都显露家门的声名,或许他们几位在宇文家的身份并不显赫,担不起玷污宇文世家名声的分量。管他们是什么身份,六品官坐的公堂也是朝廷的,搅闹公堂就是藐视朝廷。律法是皇帝颁布的,目无律法就是不敬重皇权,以皇权律法治你的罪,纵然是宇文泰染指干涉,也要先思量思量。
韩鹏思量已定,招呼衙兵们动手执法。重责四人每人二十脊杖,宜家三人见韩鹏真的要执法,旋即护住公子,摆开架势准备开打。
堂上的衙兵在自家的衙门岂能被贼人的气势压倒,衙兵人多势众胆气豪横。
见贼人嚣张妄为竟然在堂上顶撞都尉大人,盖轩等早已经义愤添胸,哪能纵容外人在堂上闹事,只要上官令下,哪管他们是什么世家,谁管他是什么真假府兵。都说打狗看主人,反过来讲,欺负主人得先看主人的狗咬不咬人,狂悖小儿欺辱我家主人,就是小瞧我们这些狗儿,今日让他们见识一下都尉大人的狗儿厉不厉害。
衙兵们架起棍棒团团围住四人,全都立等都尉大人说一句:开打。衙兵们必然手起棒落,棍棒疾风骤雨一般砸在四人身上。无需有人数数,杖脊二十不过就是虚数,先痛快打上一通再说。纵使他们武艺高强,纵然他们长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二十几条棍棒的围攻。
扬言律法奈我何的那个人见衙兵们手持棍棒,吵吵嚷嚷像群狼一样难缠,料定今日难逃一劫。
宜甲气馁,用商量语气说道:“大人且慢,是我等抽刀在街市恐吓百姓,我等惹出的祸端,不干我家公子的事,若是仗脊,处罚我等就好,不要波及我家小公子。”
堂上众人都看出来,他示弱是担心打将起来,乱棒齐下,三人难以护卫公子周全,恐伤到白袍公子。虽然举止蛮横,但是对主家赤胆忠心可见一斑。商量的语气里满是忠心护主的豪气。
宜甲说罢,宜甲宜丙和宜癸两两相视,然后并一成一排,挡在公子前面。三人一齐嘶啦扯开衣袍,袒露胸背,躬身单膝跪下,双臂撑地,开始凝神运气。
看情形,只要不打到他家公子,他们三个甘愿承受任何刑罚,即使千钧压顶的重责也不在惜。
韩鹏见三人裸露出的筋骨精腱,青筋外凸,前胸后背上有无数陈年疤痕,道道疤痕红肉外翻似沟壑遍外又不尽相同,伤痕多在身体的要害处,韩鹏看出他们身上的全是战场上搏杀时,刀来枪往落下的伤痕,全然不是街头市井打斗落下的。
韩鹏听他口气已经不似先前蛮硬,又见他们是沙场征伐之人,想自己也是刀枪箭雨中闯过的,感同身受心生怜惜,遂说道:“见你忠心护主,就成全你一片赤诚,我问你答,不能骄横扯谎,否则,必将请你和你家公子吃疾风棒雨!”
那三人屏住气息均不做回答,韩鹏想他们是心中不服,此刻都在运转体内真气,为一会儿擎受脊仗调转周身气力,因此不能说话,一旦开口,刚运好的气力顷刻间就散了。
韩鹏见状,说道:“我知你等不服,心有怨恨,你们是在想,若不是小主在你们身侧,担心乱棍齐下,你等不能照顾周全,担心伤及小主,故而委曲求全,是不是?你们还在想,今日所受之刑,明日必将加倍奉还,待明日小主人不在,你们定然要找上门来大闹西城都尉衙门,肆意打斗一番,报今日之仇!”
韩鹏走到三人近前,俯身直视三人,问道:“或许,你们当中有人想放火烧了都尉衙门,是不是?”
那三人屏住气息不能说话,但是脸上神色不定,仿若掀翻染缸一样,或红或白或青,眼神飘忽不定,有意在躲避韩鹏注视的目光,显然,韩鹏直触他们心底私密。
于文润见韩鹏猜对他们的心思,忽而跳上前来,手指三人,抱怨说道:“哦,果然如此,你们竟然想做出背逆我的事情,这么热闹的计划,你们竟然想不带我一起做!”
无论韩鹏对他们三个说些什么,他们都可以全然不顾。白袍公子对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他们总是有话必答,见公子生起怨气,于是三人泻掉真气,跪下来,争先开口解释恳请白袍公子宽恕。
宜癸说道:“这个小官太小气,不识得咱们刚才是在逗他。官身不大官威不小,动不动就要用律法治人,咱们烧了他的衙门,让他无堂可坐,看他还能到哪里耍官威。”
宜丙说道:“火烧衙门的事儿,不能带公子一起,要是让将军知道是公子和我们一起在京都火烧官衙,第一个受重罚的定是公子,咱们是在保护公子,不是背逆公子。”
宜甲说道:“咱们几个先烧了他家的衙门,再告诉公子不迟,放火的事是粗活,不消公子动手,公子只需知道我们烧了他的衙门,然后咱们陪公子一起开心就好。”
他们三个只顾自话自说,眼中无人一样,不顾及即将被他们烧掉衙门的人就在跟前,仿若他们真的要一把火烧掉西城都尉衙门。
众衙兵面面相觑,听他们三个说话仿若是在演戏,衙兵们多在想:这三个是乐府里养大的伶人吧,言语异常浮夸是在演戏吗?
于文润嗔怪说道:“你们又在骗我,前几日,你们背着我喂那马儿吃药,你们就没带我一起!事后也没有告诉我,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这次,你们定是又在哄骗我。”
他们说的马儿不会就是“龙骨”吧?哈迪尔招供说是他投的毒,这回怎地又有人说偷偷喂马儿吃药?盖轩转睛看韩鹏,韩鹏已经坐回到椅子上,斜身歪坐听他们说闹。
宜癸说道:“咱们不是刻意背着公子,咱们是不想让公子知道。”
宜丙说道:“你怎地能这样对公子说话,全都歪曲了咱们给马儿喂药的本意。不是不想让公子知道。是不想让公子知道咱们给马儿喂药的目的是为了试试那马儿的能耐,顺便也能节省些买马的本钱。那个叫吴通的北汉马贩子心肠坏透了,我听说他在北汉只想把“龙骨”买二百金,如今他大开口叫价三千金,咱们气不过,所以想喂马儿些药,让马儿看起来萎靡些,咱们好跟他还还价。这样一来,咱们就能节省下很多的银钱,去办更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