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收了两个根骨奇佳的徒弟,索性不再逗留,径直飞回山了。
“掌教说不必贪多务得,咱们还真是老实,真不再找了?”
“谁下山收徒便随谁修行这可是不成文的规定,掌教知道我收徒弟也不会收许多,所以这么一提,至于你,收了希澈乃是锦上添花,咱们回去,保管让程胖子这些人艳羡,才下山便能收到根骨奇佳的徒弟,这等缘分实在奇妙。”
两人边说边行,带着陆希夷陆希澈两人飞到缠龙塔外,程乐实在没想到这俩人这么快便回来,站在缠龙塔第一层迎着二人道:“周老头,才下山便带人回来了,莫不是大街上随便拉来的一个人?快快快,让老子瞧瞧!”
两人身边两个小娃,与他相对而望,周阳拉住陆希夷道:“怎的,我这乖徒儿不赖吧?”
两人向前走了几步,程乐端详片刻,哼道:“倒是有些意思,周老头为人不怎么样,收徒弟倒有几分好运气。”
“难为你还肯说实话,去,告诉掌教还有岳老头他们,我们收了徒儿回来了!”
两人至此便入了天阳宗,其宗渊源颇深,且神秘莫测,诸多教宗并未言明,只需精研参玄,慢慢体悟,天阳山五峰五大教支,周阳自成一脉,居于主峰一片竹林之中,名曰竹里馆,管宁则居于太清峰,太清一门乃是专门招收女弟子的教支。五大教支分属五峰,姐弟两个平时也相见甚少,除了重大日子聚会便是周阳去探望管宁带着他前去相见,两人四峰五年宗内潜修,三年积外功,太清门六年宗内潜修,两年积外功,各自忙碌。
倏忽五年已过,陆希夷已不复当年稚子模样,等到宗门潜修之期已至,便辞别了师父周阳,下山积攒外功。他这一年除了半年前的宗派大赛便再未能见姐姐,他初上山时,虽然太清门主峰玉清峰男弟子不容允准不得私自进山,但陆希夷是陆希澈弟弟一事满峰皆知,他年纪既小,在山上时又甚乖觉,故而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年纪渐长,形容渐大,相貌倒颇有些成年男子的清癯之相,非但女弟子别扭,他也大觉不妥,故而也跟旁的男弟子一样甚少进入玉清峰。
他虽模样渐变,性情也不是少时那般狠厉,却仍有少年人心性,一下山便也起了乘兴之心,玉清峰与天阳峰相聚十多里,他许多时日不见姐姐,早生了相见之心,便想下山之后先去拜见姐姐,自己要出宗二年,管宁又是通情达理之人,跟自己师父关系匪浅,那便容易得空去探访。心中打算盘定,到了山下不远处镇子边的一间酒楼,要了些吃食,正慢慢尝着,忽听得对面几人叫嚷起来,他正觉有些不耐,那人已跟同伙吹擂起来,“知道龙女峰吗,一月前仙阙派伙同乾元教数个宗派剿灭了盘踞在龙女峰的龙女教,一把大火将山烧了个精光。”
“龙女峰?听说龙女教里的女子姿色都是上上之选,这群人也真下的了手。”
“嘿嘿,”挑头说的那人一乐,“不错,我有幸远远见过一次,不过是个小婢子,却比咱们城里大户人家的许多姑娘都好看。”
“不错,说不定便是这什么仙阙派乾元教什么掌教啊真人啊看上了某个婢子诱奸不成恼羞成怒罢了,哈哈哈哈。”他口中污秽,说起话来却毫无避忌,非但他两个同伴乐的一笑,也把周围食客引得暗笑不止。
陆希夷在山上之时也曾听过这龙女教,并无过分留心。只是这些人谈论这些,反倒觉得这灵州情势陡变,这些百姓见闻似乎也比从前变了许多。至于仙阙派乾元教,他也是有所耳闻。这两大教派同属灵州东灵山,势力极大,虽略逊天阳宗却也是十分厉害。
“仙阙派乾元教不是自诩名门正派的吗,怎的跟一群姑娘过不去,我不大信。玩笑话虽说是玩笑话,毕竟当不得真。”
“给我斟满酒,且听我细细道来。”先前一人故意打哑谜道。
那人果然斟满酒,道:“到底怎么回事啊,你给细细说说。”
“听说,”这人顿了一声,“这两派有重要的弟子给龙女教的人暗害了,而且龙女教害的不光是这两大教派的人,但凡是灵州修道的年轻俊美的男子都会被诱惑,抵受不住上了山的那就会给活活吸食了阳气,也怪她们出手太过,招惹了这许多宗派。不过那么多女人也算可怜,一夜之间都丧了命。”
“她们可怜,那给她们吸食阳气的人就不可怜?”邻侧不知何时坐了一人,形貌甚是猥琐,说话时手里还咬着一只鸡腿,油腻腻的甚倒胃口。
陆希夷食不知味的吃着,心中却极为骇然,他勤修五年,自忖也算天赋高,在侪辈之中拔尖,然而遇上一个其貌不扬的修行之人却连人家怎么来的也没注意到,好在这人专注吃鸡腿,并未留意他。
想起来那人说的神女教的人吸食阳气云云,陆希夷没怎么听过,但是周阳偶尔会提及有些淫邪之人专门吸收童男女的阳气阴气练功。虽然大伤阴鸷,但道行偏锋,实有人修炼成高手。正待细听他们再说些什么,这衣衫褴褛满手油渍之人突然间插了一嘴,大声的呸骂一句,吃喝笑谈的几人听见了,都哼了一声不预理会,更有一人朝地上吐口水,那形貌猥琐之人脸上露出许些不愉之色,身形一晃,忽然坐在那三人空了一个位子的长凳上,甩手就是一个耳括子,挨打这人愈发恼恨,抬手朝他招一掌,欲要打还。谁知形貌猥琐之人出手极快,一手将挨打这人双手扣在桌上,另一只手连扇三下,余下两个人都扬拳踢腿朝他打来,不料这人一晃之下,抓住一人衣襟扔掷而出,如同扔掷一件器物般稀松平常,稳稳当当的砸中另外一人,霎时间便是两人倒地哀嚎。这人顺手将按在桌上的男子也扔到一处,见三人趴在地上如同狗吃屎,哈哈一笑,啐了一口道:“三个鸟人,也敢招惹老子,老子告诉你们,龙女教转会使合欢笛,月夜勾魂,吸食男人的精血,吞食男人的阳气,最后男人变成一具干尸,他们却能永葆容貌,所以你们看到的婢子也好丫鬟也罢,未必真是十几岁的丫头,五六十岁甚至上百岁的女人也不在少数。”
“是是是,老先生说的是。”这三人陡然给重重揍一顿,毫无还手之力,哪还敢逞口舌之快?
“看你们三个在这里胡吹大气,老子心里实在不开心,眼下教了你们个乖,你们服不服?”
“服服,老先生神功盖世,我们三个混账王八蛋佩服的紧。”这三人非但污言秽语语出极便,馋言媚语也能张口就来。老者命三人站着看自己吃饭,三人丧眉耷眼站着,非但令自己不自在,周遭食客也觉不自在。
陆希夷听他三人这般态度,心道这三位老哥的脾气秉性说的话怕是没啥可信的,还以为能透露什么讯息,看来无从所获,心里又知道这人不是好相与的,便想着早早离开才是于是打包了些吃食,解了账便要走。
走到楼梯口,一道身影忽然拦住,正是那衣衫褴褛形貌猥琐之人。
陆希夷看了看他,有些疑惑道:“这位前辈,我可没得罪你。”
“看你也是修行之人,好心提醒你一句,莫要到龙女峰去。”那人压低了声音道。
“在下要到玉清峰去,至于龙女峰,尚未踏足过。”
“玉清峰?原来是天阳宗弟子,不过不管是哪门哪派,都不准去龙女峰。”
“小子知道了。”
“知道最好,”这人原本嬉笑的面皮陡然变得阴沉,“既是如此,我就不打搅了。”
陆希夷见他忽然发狠威吓,也不愿过多停留,虽则修道五年,但他识见不凡,此人本事远在自己之上,现在出手便是触碰霉头。
心想自己这身打扮实在太像修行之人,所以便租了一架马车,换了身肃素净旧衣,慢慢往玉清峰赶去,正是春日新芽方吐的时节,山道两旁的田埂上破出许些绿意,倒是清气的很。离着玉清峰峰数里他才下车,远远望去,依稀可见距离玉清峰极近的龙女峰焦木满山,一片森黑,玉清峰却是钟灵毓秀,于苍翠宁秀中自有幽然静谧之意。
正待上玉清峰与姐姐相见,忽然从龙女峰上飞出两道流光,降到龙女峰下低矮山谷之中。流光一现即隐,若非他目光锐利,加上运气使然,绝瞧不出端倪,细细一想,似乎是修道之人施展的法术。
“应该是酒楼里吃饭那家伙的人,这两人看着不像是拼斗,倒像是寻什么东西,客店里那人既然点明不允准我上山,多半是有什么重宝。”
正在思量权衡到底要不要进山一探究竟,却见到这时龙女峰中一道紫光长约数十丈力透而出,紫光一掠,龙女峰便是惊天彻地的响动起来。
“好强大的灵术。”
突如其来的变故很快令陆希夷冷静下来,重宝虽好,也要有命去拿。自己毫无准备上山,遇上敌人上前去拼,三招两式便会丢了性命,何苦自讨没趣,当机立断,再不停留,沿着山路往玉清峰去。
到了玉清峰山下的雀云关,回首一望,紫光也隐伏不见,只是方才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令他不得不在心中好生计较一番。还是按捺住了一探究竟的心思,沿着山道到玉清峰探看姐姐。雀云关是玉清峰山下关隘,过了此关才算进山,故而陆希夷向雀云关内道:“不知这半月是哪两位师姐轮值?”
听到有人呼唤,雀云关内的一排屋子里探出个娇弱身影来,此人长发垂肩,耳边各挂一只玉珠耳环,身着淡黄云衫,朝陆希夷看去。
“怎么是你?”
陆希夷也一眼认出这是玉清峰的施柔师姐,笑道:“五年教内潜修之期已满,我正要下山积外功,想来瞧瞧我姐姐,柔师姐,不是向来都有两个弟子看顾雀云关的,怎的只你一个。”
施柔格格娇笑道:“你来的倒巧了,若是向往常一样到山上去找希澈师姐,只怕还要多费功夫。师姐,你出来看看谁来了。”边说边打开了雀云关门,请他进来叙话。
“谁来了?”陆希澈一面答话一面从房门里走出来,却见关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定,不是陆希夷是谁,惊喜之余,快步到了他面前,此时陆希夷比她高一个头,身体健壮修长,陆希澈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半年不见你又变高变俊了,山上那些师姐师妹惦记我这个弟弟好久了,不过奇货可居,我可得好好挑挑。”
施柔道:“你忙着给弟弟挑,自己可是挑好了?”
陆希澈一把抓住她手腕,嘻嘻笑道:“你这么着急,要不要先给你们俩个机会试试看?”
施柔忽然脸一红,嗫喏道:“我,不是......”
见她大为窘迫,陆希夷忙岔开话题道:“姐,我来看看你,不几日要到阴都山去积外功了。”
听他忽然要积外功,陆希澈微微皱了皱眉头,一听又是在阴都山,脸上有些吃惊道:“看你单枪匹马,莫非周阳师伯让你自己去?”
“师父说不过是料理几个蟊贼,我自己一人足够应付。只是他给的信笺之上封注了一道灵气,命我修行至锻体境八层以上再破开。”
陆希澈没听清他后面说的,却清清楚楚听清了阴都山几个字,“阴都山可是灵州另一大修行之地,与咱们东灵不分轩轾,什么几个蟊贼,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盘踞的大宗派如天阴派万剑宗尸魔门等,实力都不在咱们天阳宗之下,许多根深蒂固的小帮小派也不是好相与的,师父让我们师姐妹不得进入阴都山,便是有万分迫切的要紧事,也需得十人以上组成一队,否则不可私自进入!
“许是我师父有心勉励,其实这阴都山再凶险,我不胡乱生事,多加小心也便没有那么可怖。”
施柔点点头:“正是要加倍小心。”
陆希澈心中虽焦,但毕竟是周阳的命令,叹了口气道:“莫要胡乱逞能,万事保重性命为上。”
陆希夷嗯嗯两声应下,也不认生,扫视一周走到一个空置的竹床上躺着道:“姐,我可好久没尝尝你做的东西了,山上动不动辟谷,今日我下山逛了逛,山下那间酒楼做的菜也极平常,常,劳你大驾。”
“你倒不像我弟弟,反而像我主子,周师伯让你出来历练了还是享福了?”
陆希夷懒懒的道:“师父让我积两年外功,除了阴都山一事之外没做别的交代,看来任务极重。”
“你先躺着,我去给你做些好吃的,师妹,你来帮我,咱们在山上也吃的极清淡,正好大家都开开荤。”
竹床虽硬,倒是甚解疲乏,陆希夷躺在上面,不多时已睡着了。
一阵香气飘来,陆希夷鼻子嗅了嗅,虽没睁眼,却已猜到了菜品,念叨:“还是那几样,香气倒愈发足了,姐,你这几年手艺没落下。”
“知道你这臭小子嘴馋,师妹你也尝尝。”陆希澈夹起两个鸡腿,一个给了施柔,一个给了陆希夷。
施柔倒是细嚼慢咽,陆希夷却风卷残云,吃的极快,倒似乎怕别人抢。
陆希澈白他一眼,“饿死鬼投胎的!”
“都半年没吃了!”
陆希澈叹了口气,“你还有积外功两年,若是不得空回来,便得两年后见面了。”
“等阴都山的事了了,我就回来看你!”
“对了,姐,那龙女峰的事真如传闻说的那样吗?”
一听龙女峰,陆希澈停下筷箸,面带叹惋之情道:“我也只知道大概,说是仙阙派乾元教起头,另有数大宗派相帮,一同剿灭的,不但长老弟子尽殁,连山门宫殿都一同烧毁,化为灰烬。”
“那龙女峰里的弟子真如传闻所言?”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方才一直默默进食的施柔却抬起头,有些忧郁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此,我曾在揉玉涧的山崖前见到过一个龙女峰的弟子,虽然打扮艳丽,但是很温柔。”
“你跟她们说过话?”
“是她们先找我说的,但我想毕竟玉清峰与龙女峰挨着,就......就是后面的崖边,她们笑起来很天真,其实不像外界传的那样邪祟,不过我确实没跟她们细细接触,只是灭门惨案,仙阙派他们实在太狠了些!”
“我也觉得有些凶蛮霸道了。”陆希澈与施柔都是女子,面对这等惨祸还是忍不住叹惜。
“只是因为几个弟子?”陆希澈反问道。
“或许是极重要的弟子,又或许有别的原因?”陆希澈对这闹的沸沸扬扬的惨祸总归有些疑惑。
陆希夷忽然放下筷箸,跑到雀云关楼阁高处,朝龙女峰望去。
见他如此举动,两女也跟过去,陆希澈道:“怎的突然呆了,来这里做什么?”
“我觉得龙女峰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是两大宗派找寻的。”
“东西,你觉得什么东西?”
“兵器,或者灵术,我也不清楚,但是有几个修为高深的修士在山上弄出不小动静。更有人威胁叫我不要上山,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小子,你不会预备上山吧。不论是你说的哪一样,都不必冒这个险。”施柔讶异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们干不干?”
“干你个头,我们不去,你也不许去,说不定是那些教派的人清剿,万一把你当成神女教的余孽不容分说要伤你怎么办。”
“就是,”施柔也附和,“何况我们师父让我们守在这里不能擅离职守。”
陆希夷心中思忖,他向来知道管宁的厉害,管宁向来着意门规,虽则护内,但有些规矩体统看的极重,若是真把姐姐和柔柔师姐拐过去,只怕不好交差,便道:“姐姐,把你们的御风衣借我一借。我总觉得龙女峰不凡,若是不去总归心痒难耐。”御风衣乃是管宁年轻修道时的一件袍服,其上有青鸟血和青鸟羽翼,经过炼制有助力滑行的能力,便是寻常人穿了也能略略滑行,乃是入门修行之人一件极大助力。
陆希澈摇摇头道:“既然危险,那我不能让你拿去,若有闪失,我心不安。”
“姐,我只是去看一看,不会惹出什么乱子,而且天阳宗和仙阙派乾元教总归有些情分在,何况……你知道我性子,我势必要偷偷去的。”
“你敢!”
陆希夷憋笑道:“姐,我下山积功行,只怕也是一个人,这次先去探看,也是一次历练,否则到时候遇到危险难免焦躁。”
施柔道:“师姐,这话倒也有道理,陆师弟去阴都山毕竟是一人,经验也难免不足,此次先去历练一番于他裨益不小。”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青色的瓷瓶,从里面倒出来一枚浑圆的红
色药丸。走过陆希夷身边交到他手上道:“这是紧要关头增长气力的药丸,带在身上有备无患。”
陆希澈眉头微皱,不好意思道:“柔儿,他怎么能拿你的东西,何况这枚大还丹是那次你跟秦师姐比武赢了半筹师父赏赐的,端的非同小可。希夷你快将丹丸还给你柔师姐。”后一句话却是嘱托陆希夷。
施柔摆摆手,虽然身段纤细却显得分外豪迈,“既让我见着了怎好不出力。多一点手段总是安全些。”
陆希澈见她诚恳,也不勉强,对陆希夷道:“师妹这话不假,你既要去,便在这儿好好歇一晚,明早再去。”
陆希夷道:“我便宿一夜再去,养足精神去瞧瞧倒地有什么玄奇之处。”
陆希澈略略放宽了心,朝他扫视几眼,打量道:“如今你修在第几重了?”
“凝气第八重。”
“第八重?!”施柔心中一惊,满是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