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打完卯时更鼓,这林府千金就出现在了门前的街头。就算作卯时过后的事情。
这卯时的太阳还不算刺眼,集市的商贩还没有撑起遮阳的伞棚。
太阳说早不早,但也完全就升了起来。
街上来来往往的商贩叫卖,吵闹喧天,行人游市,还价声,屠夫案板上剁肉声,小二吆喝声送茶声......楚风郡城依旧如往日一般热闹非凡。
在让人心惊的热闹背后,也有让人同样心惊的沉默,死水般的沉默。
与周边的热闹对比,唯独这林府格外的冷清。与热闹如同水火交相辉映起来。
这样惨淡的景象可是苦了这一街的商贩,没了往日的热闹,没了热闹,也就没了生意,就没了温饱的活路,这条街以往的商贩,能搬走的早就搬到其他地方,不能搬走在这条街有着店铺的人这几日都在歇息打烊了。
再说见这林府大门只开了一扇。大门前是一片的阴凉。
最让人捉摸不透的是,庄严的大门两边,一个府邸的牌面,竟然没一个守卫守着。
这林府显得阴泱泱的,不只是人气,与周边沐浴着阳光的地方形成鲜明的对比。
似乎连阳光都不准备眷顾此地,不舍得在这林府扔下一缕光热。
因为门口没有站着人,所以并没有人发现林府千金的身影。直到林府千金到了前院才被人认出。
说到这林府千金。
姓林,单名一个蔓字,可是享负盛名。现在才七八岁年纪,已经生得出水芙蓉,娇美无双。京都者都说有林府夫年轻时七八分神似。
而林府夫人在年轻时可是当时风灵国才情容貌横压一辈的人,只是后来跟了现在的林府老爷林蒙,才开始收敛自己的个性,开始相夫教子,慢慢地淡出了名流圈子的视野。
虽然不再有林府夫人的消息,但名声却从未消减过,至今仍然有不少爱慕者在苦苦等待。
所以说林蔓能被评价与其母七八分神似,已经是夸张吹捧的意思了。因为家世原因,林蔓算是从出生起就美名不断。
别看此时的小林蔓身上虽然穿得脏兮兮,头发也乱糟糟的,因为束发的簪子发带不知所踪;头发散乱地披在肩膀上,蓬松了些。
这美人胚子即使沾了尘土,也仍然我见犹怜,站那不动也透露出一股娇弱气质。
衣服虽然是染了泥土和血迹,但论到面料材质,是西域朝贡之物,数量稀少。
只有这皇亲国戚或者是国重权臣的家眷才可能被赐予。
在这楚风郡城自然无人出其左右,哪怕是放在京都也是上流达官贵族的华丽珍贵的新衣。
因为才七八岁年纪,小林蔓身上并没有太多首饰装点。
挂在胸前的金锁,腰上的和田宝玉,还有脚上林府夫人去寺庙求来的红绳。全都在,且都是贵重和有意义之物。
小林蔓满脸血色泥污的脸上,鼻子也沾了灰。嘴唇干裂得像是前年干旱的田地。往日里红扑扑的小脸也看不到了。
最让人心疼的是她那空洞的瞳孔,双目无神,失去了年幼孩童天真的神采。
走起路来脚步麻木蹒跚。并不四处张望,只是机械地直勾勾朝这林府里面走去。
小林蔓走到阶梯,第一步没上得去差点摔倒。第二次勉强上了去,拉回了自己后仰的身体。
小林蔓每跨上一级阶梯,都双脚颤颤,两只小手如鸡爪一般胡乱地在空气里乱抓。身躯不自觉地向后微微一倒,像是马上要栽倒下去,却又每每都收回身子来。
这一小段路程足足花了小林蔓一刻钟。
走过阶梯,没有侍卫拦着,林蔓就直接进了门去。
进门后有一段小台阶,下了便是前院,有十几个家丁丫鬟在做劳务。
正在修剪枝叶的圆脸丫鬟站在离小林蔓最近的地方,最先发现了诡异的小林蔓。
这丫头刚开始还以为是幻觉,先前自己跟过林府小姐一段时间,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调到了前院修剪绿植,自然是知道林府小姐的容貌,看到眼前的人儿,与之前气质判若两人,容貌却十分相似,忙揉了揉眼睛。半带着疑惑地嘟哝道:
“小姐?!”
又仔细看了一眼,确认后放下手里的剪子,惊喜地大叫一声:
“是小姐!小姐,小姐回来了!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就近的人的人都应声而来。一个个都面色欣喜,这消息似乎把之前笼罩在林府的阴霾都一扫而尽。之前的那件事让林府上下三百余口人都心里有了阴影。
不只是林蒙忧心忡忡,这几日林府的压抑同样让他们人心惶惶,怕自己一不小心步了后尘,所以在听到小林蔓还活着的消息后,都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藏不住。
后面来的最快的,是林府的老爷,适才他正好在旁边庭院里踱步。刚刚照顾完才睡下的夫人,勉勉强强吃下了一些东西。还在思索之际,一听到喊声林蒙便顾不得其他,迈着步子飞快前来,已经顾不得平日的仪态。
而在林府老爷之后的小半个身位,林从则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不落后半步,也不领先半步。
众人为后面赶来的林蒙让出了过路,向两边让开。
林蒙跑到林曼面前,激动无比,先是看到还不及自己一半高的女儿如今这诡异的样子吓了一跳。
紧接着就是心底一酸,难以想象自己的女儿这几天经历了什么。于是半俯下身去,与自己的小蔓儿四目相对。眼睛忍不住就红了。
林蒙伸手就用双手去擦拭女儿脸上的泥土,泥土黑黄,夹着血污。
林蒙见女儿没有反应,连忙问道:“是爹啊,蔓儿,你怎么了,告诉爹好么?”
小林蔓默然,像是一个死物,没有任何反应。
“没事,回来就好。”
林蒙眼睛泛红,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
急忙脱下自己外面穿着的衣袍,搭在了小林蔓的身上。
看到蔓儿空洞的神情,似是魂魄皆失。
“蔓儿,别怕,为父在这,我们到家了!”
林蒙抱着自己的女儿良久,见女儿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既不抗拒也不接受。
林蒙又声音沙哑地对身边的林从说:
“先莫要告诉夫人,待她缓一缓再说,方才她刚睡下,让她好好睡会。另外,来几个人带着蔓儿洗浴更衣,记住千万不要吓到她,任何人不要好奇任何问题。若是被我发现了有好事之人,就休怪我林某人不讲情面!”说到后面,林蒙加重了语气,表明自己的态度。
林从躬身称是,转身指了指几个丫鬟。
后面候着的几个丫鬟会意,立刻从林蒙怀里把小林蔓领了去,带去洗浴换衣去了。
林蒙此时心里大起大落,爱女失而复得让他激动非常。像是整个人又再活了一次,更加年轻一次。
眼看着小林蔓消失在拐角。便站起身来,心里高兴。想着那庭院自己亲手修剪的绿植,荒废掉几天没剪了,于是就要去修剪钟爱的绿植。
而剩下的杂事自然是放心地交给自己的管家林从。这么多年来,林蒙对林从算是无比满意。
身旁的林从等着老爷离开,消失在了拐角之处,才吩咐没有离去还在等吩咐的家丁,有条不紊地布置道:
“马上派人去方圆百里有名的郎中医师都请过来。记住,是请!”
众家丁齐应了一声“好”,一个个各走各的目的地,匆匆出门。
还有一些日常琐事需要安排,当林从安排完后,林从就随着林府老爷林蒙离开的方向奔去了。
林府小姐时隔七日平安归来的消息像是插了翅膀一样,过了半日就满城皆知。
全城人对于这个怪异的事情有了新的谈资。
有的说是被山里的精怪勾了魂中了邪,自己侥幸活了一命。
有的说是被地府的鬼差误招去做了阴魂,又被阎罗王放了回来。
还有些不堪入目的,说是被采花大盗挟了去。
而这样说的人,很快就被被城里安排的林府探子报了上去,不久前还在茶馆里侃天侃地,唾沫直飞的那人,被打断了腿丢在了城门口,差点要了小命。
全城都知林府心善,哪怕是作为楚风郡城的实际掌控者,却从来没有留下欺压百姓的坏名声,也没有繁重的苛捐杂税,相比如风灵国其它郡城,楚风郡城的百姓生活相比好了太多。
但姑娘家的名节是大忌,在风灵国就像是地球上华夏古代。一个姑娘家的清白是比性命更加重要的东西。所以那被打断腿的人敢在公共场合说出这样的话,不说是居心叵测,故意败坏林府的名声。被打断腿没要了小命已经是菩萨保佑了。
这也让全城人明白,林家,是一只藏起凶性的老虎,平日吃饱喝足还好,自然不会理会小打小闹,可是若是有人敢在发怒时去捋一捋虎须,那就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林府,三日后。
自从小林蔓回到林府后,林府又开始热闹起来,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林府门前也开始多了些熙熙攘攘的路人,虽没有以前般热闹,却也比而几天前瘆人的场景比起来好了很多。
林府每日毛遂自荐的,不远千里重金请来的,有名的医师络绎不绝。
方圆百里排得上号的医师都来听诊,可遗憾的是,小林蔓的病症却仍然是毫无进展。
所有的医师冥思苦想,都只是配了些安神助眠的方子。服用了小林蔓的精神状态也不见成效。
林蒙刚开始还热情的接待,可久了自然是心底扑通一声,对医治一下子没了底。
看着众医师束手无策,看着林蔓日益消瘦,精神萎靡。
林蒙心急如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无处可施。
甚至,听到外面的传言,还动了请江湖道士除妖除秽的想法。
林蒙于是赶忙找来家丁,想到自己林府还供养了一位崔珏道长,一些术法十分神异,兴许可以有所帮助。
林蒙立马叫人去请,去的人还没进屋,就闻到屋里传出的怪异味道。诡异的酒香混合着不可名状的恶臭,像是馊掉的烂肉散发的味道。
家丁意识到不对劲,赶忙破门而入,发现崔珏已经死在了屋里。周围也全是空掉的酒坛子,地上还有些碎掉的酒坛片。崔珏就躺在其中,那股恶臭就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应该是死了几天了,因为之前的事情,且住在府外,家丁也没有这几天送来过食物,没想到竟然就悄无声息地死掉了!
怎么死的呢,衙门的仵作说是烂醉而死,这崔珏死前,手上还拿着半坛酒呢!
林蒙收到了返回的家丁的消息,心底不是滋味。命令好生安葬了崔珏。
同时意识到了这件事已经不是道长之流可以解决了,崔珏已经为了这事付出了性命。对于衙门仵作的结论,林蒙自然不信,串联起最近的怪异,林蒙明白崔珏的死与那天晚上他破门一事有关,他离开时留下的怪异的话,在现在林蒙听来如春雷砸下,想来崔珏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
林蒙烦闷,除了道长,那就必须要去寻找那些腾云驾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仙人,或许能够解眼下困局。
但是自己这等凡人家,一辈子都不见得遇到一个仙人。
林蒙自知自己虽然过得个富贵日子,在凡人眼里一呼百应,家财万贯。
可哪怕倾家荡产也不够请仙人一次。更何况连那些仙人身在何处都无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