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离积还想再多问几句,可见任先生走来,立刻闭嘴不再询问。
临近故乡,这群归人,有几人心潮澎湃,恨不得高歌一曲荣归故里。又是谁满怀惆怅,只想着擦肩而过不再回首。
阳城的轮廓逐渐清晰,无论是谁,看到它的第一眼,留在心里的只有高耸漆黑的城墙。
“我在南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城墙。”祝离积感叹道。
商队一行来到城门口,卸下货物准备入城。排队的人出乎意料的少,只有几位气质凛冽,一看就是行走多年的江湖人士。他们双眼中的寒光,比这北风还要刺人。
任先生眯着眼看着这城墙。
不知是何年何人修建,砖石是制式的,建造手法像是四千五百年前有名的灌溪一脉,可是如此巨大的工程量,即使对于已经恢复一些人口的现在来说都过于勉强,以前的人是如何修建的?
以前来时没有注意到,现在想来确实是有趣......
“小鸡,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一位女子大力拍打着祝离积的肩膀,从其他守卫崇敬的眼神看出,她的地位不低。
女子的面容谈不上精致,但自有一股英武气概。这也是常理,每日都要被寒风吹着,再娇嫩的花朵也会变粗糙。
小薇看了看女子,又看了看祝离积,好奇的眨了眨眼。
祝离积只是躲着她的手,一副不知如何作答的样子。
“额,嗯、嗯......”
奇怪,在小薇心里狡猾可恶的祝离积,是世上最懂得如何笑的人,假笑、媚笑、苦笑、憨笑......没有他不会的。面对拦路的山贼他能笑出来,面对来历不明的任先生他也能笑出来,就是他最讨厌的小孩子,他一样能给出安慰的笑容。
可对于这个女子,他好像失去最引以为豪的能力,祝离积一时不知该如何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手无处安放,脸上的颜色也番石榴还要红。
“风小姐,我是有点来晚了。”憋了半天,他也只说出了这一句。
领队看不下去了,把他拉到一边,躬身道:“祝少爷偶感风寒,身体不适,风小姐见谅。”
“哦,怪不得脸红成这样。”风小姐显然是相信了。
精明的祝掌柜掩面逃回商队。
“风小姐,为何您要亲自在城门口巡视?”
问到这,女子突然含糊其辞:“嗯,林叔,没什么。只是因为最近阳城周围的村庄出了些事,这段时间要加强警戒罢了。”
林叔识趣的没有再问,回头催着商队赶紧进城。
进了城后,才能发现与城墙相反的是,这里的房屋都极其低矮,放眼望去,就像是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坟包——
还走在商队前头的那几位江湖人士交谈起来:“你们听说了吗,南方的那位祸害已经跑到北方了!”
“这位可不得了,不知道有多少家族悬赏,要是能抓住,下半辈子就不用奔波了。”
“说来奇怪,这位祸害相貌如何不知道就算了,悬赏他的人们也遮遮掩掩,连这位做了什么都不敢说,只把称他为祸害。”
“别说是相貌,名字、武功、身形一概不说,只说他脖子后面有道月牙状的伤疤。就凭这些谁能抓住,就是抓到了他们不认又能如何呢?”
名字都不知道,听到这,祝离积下意识的看向任先生:他的穿着单薄,但是偏偏把脖子遮的严严实实,该不会——
但他转念又哑然一笑,自己快魔怔了,任先生只是个暖玉,没法修武,怎么会有能力去祸害他人。
是时候回家了。
“任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就此告别吧。”
任先生微微点头,随后询问:“你们城中的暖玉是住在哪呢?”
祝离积这才想起眼前人身份的重要性,他暗骂自己一声糊涂,每个暖玉都难得一见,即使他什么都不会,放在那供着都比让人溜走强!
“先生是想找地方入住吗,不如到我......”
“祝掌柜,请问阳城里的暖玉是住在何处。”任先生打断了他的话。
祝离积见事不可为,只好告诉他:“在城东的卫区,边上是我们阳城最大的酒楼,一看就知。”
任先生郑重拜谢,便拉着紫薇离去。
领队见祝离积神色沮丧,出言安慰道:“少爷也不必自责,那姓任的毕竟行迹可疑,把他带回家里免不得还要向各房的人解释。”
“不一样的林叔,他毕竟是暖玉啊——”
......
另一边,紫薇仰头看着任先生说道:“叔叔,我们不是还要向北吗,干嘛要留在阳城?”
任先生没有多言,只是简单回答:“路不是这么好走的。”
紫薇放下心思,真正开始打量着阳城。小女孩的脑袋里没有清晰的标准,要一个七岁的孩子看出这座城镇的风貌人文、社会风气是强人所难,她只感受到一点——
好大,比她在的那个南方“大”村大了不知多少。
走了不知多久,紫薇连阳城的城门口长什么样也忘的一干二净,她只知道腿酸痛的厉害。
小女孩艰难的抬起左手,看着自己浑身上下全一个球样,鼻子一抽,使劲拉着任先生的手,蹲在地上就不肯走了。
她抬起白皙的脸,可怜兮兮望向任先生:“叔叔,我走不动了。”
任先生无奈也蹲下身安慰,可成年人哪里懂得一个孩子的思绪。他就算说的再好,紫薇一句也不愿听,只是不断的说累。
“这是谁家的倒霉混球,就这样摆在路上,也不怕绊倒人!”
这一句话胜过任先生的千言万语,内心对球字极其敏感的胖球紫薇猛的起身:“谁说我是混球的,站出来!”
她看到一个青年“大坟包”里出来。脸上笑嘻嘻的没正形,“这路上就你这孩子圆滚滚的,还这么淘气撒泼,这可不就是混球吗!”
这话气的紫薇鼓起脸颊,正要发狠一头撞死这个无礼之徒时,被熟悉她的任先生一把按住了小脑袋。
这青年也不再逗她,收起玩世不恭的嘴脸,对着任先生正色道:“兄台贵姓?”
任先生惜字如金:“任。”
当日唐老大自认细心,从落在马车上的雪那异常的融化速度中就判断出车中是个暖玉。但他也没有发现,车里的暖玉不止任先生一个。
一样是暖玉的尹自愁却能一眼看出,紫薇,这个女孩也是“暖玉”。
“阳城里的暖玉我都认识,里面没有你。而一个陌生暖玉刻意找到这来,想必是有什么事要问城中同道吧,如果有什么想知道的,随我来。”
他领着两人在前头走着,很快就到了一个大院前,从外面看没什么稀奇的,只是能看见大院中有个城里没有的三层高楼。
“酒楼呢?”紫薇左看右看,“怎么没有,不是说城中最大吗?”
“刚才我出去的地方就是。”
紫薇微微张嘴:“就那个小土包?还没你这个三层的屋子大呢”
“哦,其实我记错了,那个酒楼有二十层高,龙围凤绕、高耸入云,内有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尹自愁看着紫薇逐渐发亮的眼睛,哈哈大笑:“好久没见过这么实诚的姑娘了。”
紫薇一看他戏谑的脸就知道尹自愁在逗她玩,恼的她直磨牙。
任先生开口:“那酒楼就是最大的,只不过应该都修在地下。”
尹自愁抚掌道:“还是任兄晓事。”
阴气猖獗,一年里有大半时光都在刮风,有时更夹杂寒雪,酒楼要是修得高,这寒风一吹,热汤变冷食,冷菜硬可以崩牙。那这酒楼也就别想开了。
高处不行那就只能挖洞,地下可没那么多事,所以不但是酒楼,阳城里的房子大多修的低矮,看起来像是个坟包,其实内部自有乾坤。而任先生看到这房子门口外边来往人数众多,地表上的建筑相对又大时,已经知道这就是城中最大的酒楼。
“我在看到酒楼时已经和你说快到了,可你只是在哭。”
紫薇红了脸,缩在任先生后面说什么都不再出来。
尹自愁带着两人进了那栋三层楼后,一眼就看到正对着张白纸写写画画的女子。他坏笑一声,蹑手蹑脚走到她身后,突然大声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