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妹一直注意着任先生的一举一动,见他叹气,不禁问道:“这白玉里有什么?”
“里面是阵法,仙人设的阵法!”
殷小妹好奇,伸手也想看看仙人们的阵法究竟如何,结果被任先生避开。
“你看不得!”任先生解释道,“这阵法复杂晦涩,极其耗神,普通人光是看就会被抽干神念。”
殷小妹也不在意,既然任先生这样说了,她也没兴趣再看。
任先生找到个墙角,蹲下抱膝,他的眼中藏着疲惫。
不只是耗神太多,他的心志也被这阵法所夺。
和凡人完全不同,仙人的阵法里没有所谓的语言,也不需要想着怎么去表达,任先生神念探去,意念被那浩大绮丽的天地彻底淹没。
无需别的,阵法就代表规则,仙人直接把规则铭刻在白玉上!
暖玉引以为豪的阵法就这样被仙人们随手布下的小玩意随意打破,随之破碎的还有任先生的斗志。
他突然意兴阑珊,凡人们千年的努力,还不如眼前这块白玉吗?
老祁他们没有注意到任先生的失落,磨蹭了半天,老祁终究松口,同意和他们一同翻看这本古书。
他们翻开书,老祁一字一句的念着。
寒纪三年六月三十日——
【天正落雨,观主死了。】
【其实神山崩塌的那一刻,观主就该死了,只是他老人家神通广大,硬是撑到现在。】
......
老祁念完一页,众人都听出了不对。
原以为是什么修真功法,结果是不知何人写的日记,这人应该是当年完整经历过神山坍塌的小修士,他把心中的感悟全都记录在这本书上。
祝离积道:“寒纪?这是修士对我们时代的称呼吗?”
这问题暂且按下不谈,老祁又继续念下去。
寒纪三年八月——
【灵气还没回归,那些高境界的都是干什么吃的!】
【痛苦,实在痛苦!一点法术都不敢施展,那我等又为何修仙!】
【许久不曾修炼功法,再过百年,我会不会连打坐修行都做不到了!】
随后日记上都不再记录,又跳转了时间。
寒纪七年——
【天似乎不会再下雨了,如今常年积雪,我们师兄弟还撑得住,只是苦了那些凡人。】
【没有灵气补充,身体正一点点衰败,传功长老昨天已经去世,这就是天下修士共同的宿命。】
【我想,神山不会回来了......】
念到雨字时,闻风声十指交叉,等老祁念完后,明显看出她的神思恍惚——
“原来神山塌后的一开始,天还是会下雨的......”
原本打坐的华阳此时睁眼:“如此说来,这天确实是越来越冷了。”
只是众人都没想明白,阳气原本就已消散,这天又是如何变冷的?
或许是仙人一开始勉力维持的结果,等到了后世,仙人死绝,所以天地就此回归该有的面貌。
老祁又翻过一页。
寒纪不知年月——
【我早已忘记曾经鲜艳的世界,如今满目疮痍,除了空洞的雪外一无所有。】
【观中只剩下我了,师叔们全部寿尽,师兄师弟们不是自尽就是去往他乡。】
隔了几行,日记主人笔锋一转:【他们居然扬言要研究阴气,这是对人世的妥协,这是对修行大道赤裸裸的背叛,我宁死不也会答应他们!】
寒纪——
【山下那群凡人又来请求,灵气珍贵,用一分少一分,我怎么可能会浪费在这群蝼蚁上!】
【远方传来消息,有不少人都创出引阴气的功法,我也设法取得了一份,看起来十分粗浅,可毕竟是个种子,我要不要修炼?】
接下来一段连时间记载也无,只有大段文字。
【我亲眼目睹阴气功法的从无到有,凡人们又从天地间取得力量,可喜可贺,但仙人们该怎么办?】
【武学大昌,山下的烟火气多了许多,可神山与灵气却一同被人遗忘......】
【我不甘心!修仙者多少个会元积累下来丹道、功法、符箓、阵法......这么多前人的智慧,我们修士的荣光与骄傲,这才过了多久,就尽数烟消云散!】
【本该是修士,结果被凡人窃取——】
【如果修行不再,那也不必留恋这尘世——】
【灵气会回来的,我也会回来的,哪怕为之付出一切......】
最后几个字不成笔画,那人写到这处显然控制不住心中愤懑,老祁眯着眼看了老一会才认出。
日记主人表现的悲痛万分,任先生听到这反而突然起身,仰头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他笑的极为开怀舒畅。
老祁忍不住摸向他的额头:“小任啊,你中邪了?”
任先生浑不在意,一把打掉他的手。
听到日记里的这段话,他终于破了迷障!
白玉上的阵法绝不是那人无中生有,而是一代代仙人们不知多少岁月后总结而来!如果仅凭他一人就想要超过这么多天资横溢之人的努力,那才叫痴心妄想!
相比仙人存在的历史,他们这群凡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任先生相信,千万年后,暖玉的阵法也能不输他们!
一念至此,任先生恢复了斗志,又要求老祁把书递给他。
他翻看了几页,合上后轻抚额头思索片刻,很快确信道:“这本日记上有用的信息不少,但也有刻意隐瞒的地方!”
“不可能!”老祁不乐意了,日记毕竟是他带回来的,质疑日记就相当于质疑他,“写个日记还要作假,自己骗自己吗?”
“这日记就是写给别人看的!你想,仙人们平时用的都是玉简,他又为何偏偏用书籍记录?”
老祁急着争辩:“神山崩塌后灵气全都消失,用书籍也在情理之中!”
“刻录玉简也不需要用到灵气,况且按你的说法,这书上摆在显眼的桌上,还刻意放置了块带有阵法白玉防止损坏,你不觉得奇怪吗?”
众人望着日记的脸色变得古怪,祝离积试探的问道:“那这日记上的话,我们是信还是不信......”
“信——”任先生先点头,然后使劲摇头,“但也不能全信。”
“日记里有关日记主人身份的东西一概不提,我们只能从这甘露观里猜出他曾是道观中人,但这也是推测。”
日记中能窥见上古风貌的一角,但除此之外,大多都是一个修士心境崩塌后写下的愤世嫉俗之语。
“况且其中很多内容不尽详实,首先,神山倒塌后,境界越高死的越快,日记主人说观主神通广大才撑到现在,我倒觉得是观主修为低微才逃过此劫。”
“其次,这种连我们都知道的信息,日记主人身为修士又怎么会把希望寄托在那些虚无缥缈的大能身上。”
虽说如此,但从甘露观的建筑结构看,这道观修建于神山塌前,日记主人有关神山塌后的记载还是有些可信度的。
任先生又道:“日记的记载有偏差,但日记主人刻意布下阵法把留存至今,一定是想告诉我们某些信息。”
可惜年代久远,一众人挖空脑子也想不明白日记主人究竟要传达些什么。
老祁把日记收起,嚷嚷道:“本来拿出来是要逗你们乐呵的,现在个个愁眉苦脸的样,还是别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