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睡过头了。”莫雨抬头望向头顶高挂的烈日,已是晌午时分,他急忙起身,来到附近的小溪流处进行一番洗漱,匆忙的吃了两口干粮之后便向熟悉的密林中走去。
按照教书先生的说法,老林头在山中死去,整座青山都算是他的坟墓,莫雨独自在青山上生活三年也算是尽了孝道,今日便是三年之期的最后一日,他想要在山上猎杀一只野兽给老林叔祭祀,感谢这几年的养育之恩。
莫雨翻过一片片熟悉的森林,经过一个个熟悉的小山坳,向着青山的背阴处前去,那里是山中野兽避暑觅食的好去处,也成了猎人狩猎的最佳场所。
跨过光暗的交界处,来到青山的背阴处,他便发现了一只野猪的踪迹,顺着踪迹小心翼翼的向前摸索,终于在一处干涸的小溪河床上发现了那只体型巨大的成年野猪。
野猪低下头用两根锋利的獠牙挖掘泥土中的块茎,两只耳朵警觉的聆听周围传来的声响,不紧不慢的向河床的下游搜寻而去。
莫雨藏匿于下风口的灌木丛中,取下长弓,紧随其后,待到野猪低头挖掘泥土,从箭袋中取出一支箭羽,箭头磨损的有些厉害,显然是用了很久,但是仍旧能从中看到些许寒光。
由于河床上的一根烂木头挡住了视线,他只能看到野猪肥大的屁股以及健壮的后腿,若是错过这个时机,可能很难找到其他的机会了。
没办法,看不到头,莫雨暗叹一声。箭羽上弦,拉了个满怀,对准后腿右手一松,箭羽带着呼呼的破空之势直奔野猪。
这野猪竟然察觉到了异样,身体微微扭动,箭羽偏离了原来的准心,在野猪后腿的肌肉上贯穿而过,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洞。
嗷呜一声痛呼,突如其来的危险,让它慌不择路,在林中乱窜,饶是拥有厚实的外皮,也经不住灌木中锋利的枝丫,在身上留下一个个皮开肉绽的伤口。
龔龔龔,一个急转弯,它从眼角的余光中瞥见后方手持长弓的少年正沿着自己留下的滴滴血迹快速的追赶上来。
它不顾腿上的疼痛,越跑越快,终于在经过几个拐弯之后,昏暗的林中出现一抹亮光,紧随而来的是阵阵隆隆的流水声响。
经过快速的冲刺,它急忙止住步伐,四只蹄子在地面上犁出长长的一条印痕,前方竟是悬崖峭壁,一条高余几十丈的瀑布渲泄而下拍打在底处的岩石上。
望着对岸看似鸟语花香的丛林,它近乎绝望了,面对落差不过几丈,宽逾数十丈的悬崖,跳过去的几率十之无一,反倒是身后的少年,若是能够拼死一搏或许还有机会。
它转过头,下定决心,向林中逼近的少年走去,没走出几步,一支箭羽从昏暗中急射而出,钉在离它不到寸许的地方。
它心惊肉跳,心中打起了退堂鼓,鼓足了勇气,迅速的向对岸跳去,借助一小段距离的助跑,四肢肌肉剧烈的收缩,野猪的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动物面对生的希望是如此的强烈,面对近乎不可能越过的悬崖,野猪愣是飞了过来,在地上摔了几个跟头,才堪堪停下来,身上骨头不知断了几根。
嗷呜,嗷呜,它无力的哀嚎,踉踉跄跄的起身,一瘸一拐的探索着这片陌生的丛林。
莫雨站在悬崖上,看着对面即将消失在灌木丛中的野猪,取出箭羽,弯弓搭箭,他有信心能够将这个可怜虫射杀在当场。
唉,算了吧,他轻叹一声。自己又何尝不像这头野猪一样,在既定的命运中努力的挣扎,他收起长弓,朝着来处退去。
回到自己的营地,天色渐晚,在老林叔的分头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说道:“老林叔,莫雨明日便要下山去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一定要好好的,等治好了顽疾,我一定会来看你的。”
说起他的顽疾,老林头自从捡他回来,就发现了这孩子在这么炎热的天气中打寒颤,还以为是中了风寒,赶到镇上的医馆,由于身上没多少银两,这事就不了了之了,等到这段时日莫雨存够了银两却听大夫说:“莫雨啊,你这病早已烙下病根,不是我不给你治,而是我医术不够,或许到大地方去才行。”
山中的夜晚来的特别快,太阳一下山,黑暗就笼罩了整个山头,莫雨心事重重的回到居住的山洞,点起一堆小篝火,倾听着洞外传来的夜行动物传来的声响,刹那间寒意来袭,他熟练的盘膝坐了下来,感受天地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灵力,默默运转起早已熟稔于心的口诀,他不知道这口诀是为何物,只是觉得它能让自己免去许多痛苦。
右手手臂上一块青紫色的胎记缓缓的扭动起来,没多久就遍布全身的脉络,这寒意比起冷冽的刺骨寒风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他体内肆意流窜,彷佛江流涌动,所过之处,留下一层薄薄的寒霜,积沉在脉络上。
莫雨早已颤颤发抖,但却毫不吭声,手中拧成的怪异形状也没有撤去,自从梦见那位英武不凡的男子到现在,已有将近十年之久,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刺痛感。
篝火散发的热量宛若萤火,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他静坐着一动不动,任由寒气冻得皮肤略微发紫,手中忽闪出一点微弱的灵白之光,缓缓没入体内。
灵白之光进入脉络,就像进入了泥浆沼泽之中,流转起来缓慢至极,却带来阵阵暖意,不知过了多久,灵光流至丹田,这才散入体内的四肢百骸消失不见,随着越来越多的灵光进入体内,寒意渐渐退去,但是沉积的寒霜却黏附于脉络上,形成一块块大小不等的紫青斑块。
莫雨轻出一口气,脸色难看至极,这次的寒气爆发算是撑过去了,但是程度远比上一次严重,爆发间隔时间也越来越短,这让他不得不重视大夫说的话,到外面的大地方去寻找医术更好的大夫。
莫雨轻轻拭去额头渗出的冷汗,经过大半夜的时间,身体疲乏不堪,倒在草垫子上睡去。
山里的清晨总是带着微微凉风,吹拂过密林的枝干,散去昨日的炎热,莫雨早早的醒来,坐在大树粗大的枝干上,俯瞰着山脚的青山镇。
随着半年前一场三天三夜的暴雨,百年一遇的旱灾宣告结束,青山镇上的居民们又再一次回到了正常的生活,来不及缅怀旱灾中逝去的其他人,在镇长的带领下紧锣密鼓的开始灾后的小镇重建。
看着大街上忙碌的人们,莫雨心中极为不舍,和蔼可亲的卖菜奶奶,憨厚老实的铁匠师傅,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等等,先生......他用手扣了扣额头,老林叔在世的时候总是先生长,先生短的,现在把先生给忘了实属不应该。
莫雨抓着大树主干往下滑去,没两下就到了地上,站稳之后急忙朝山下跑去。
据老林叔所说,先生是从外面的大地方来的,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正好镇上没人识得几个大字,便在这里开设学塾,教授晚生,安定下来。
想到这些他兴奋极了,飞也似地在林间狂奔,连低矮的灌木丛划破了衣服也不曾察觉,终于在临近晌午的时候回到了镇上。
小镇还是那个小镇,却又不是那个小镇,走在街道上,行人稀稀落落,两旁的屋舍中却已忙的不可开交,家家户户拿出仅剩不多的余粮祭祀先祖,门前屋后都已经涂上红漆,挂上了灯笼。
在镇中心的空地上还搭建起了一个庙台,台上台下服饰各异的人影手执器具忙里忙外,这场面竟是在准备一场迎新辞旧的庙会。
莫雨大感惊讶,却没有停下脚步,路过酒楼打了一壶酒,直勾勾的朝镇西的学塾而去。
学塾还没开学,显得十分的凄凉,莫雨站在门口上气不接下气,缓了缓神,正准备抬手敲门,却见门自己打开,先生一手提着木桶,一手拿着木刷,见莫雨站在门口,惊喜的说道:“莫雨,来来来,别站在门口,快进来。”
不知为何,见到先生总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是他与老林叔的莫逆之交,亦或是他温文尔雅的态度,莫雨紧紧的跟在先生身后,来到了学塾内。
先生找了个地方放下木桶刷子,将莫雨带到了院落之中,坐了下来。
入座,莫雨将酒壶放在了石桌上,说道:“先生,这是小子孝敬您的。”
先生见此,大喜,“我教过的那么多学生中还是你最懂礼数,最有悟性。”翻起倒扣在茶几上的茶杯给莫雨斟了一杯酒,“你老林叔在镇上没什么朋友,反倒是我这个教书的最合他脾性,以前学塾放学之后两人就一直在此饮酒,现在想来还真是怀念。”说着便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见到故人的孩子难免会有念旧,没等莫雨开口,便说起一大堆老林叔的往事,听得莫雨颇为伤感,眼眶不自主的红了起来。
末了,先生似乎记起了莫雨的顽疾,说道:“以前记得你老林叔带着你跑东跑西求医,现在病好了吗?”
听到这里,莫雨紧绷的心悬终于是松了下来,一直不知如何开口打断,现在先生提起,他自然是如实告知,“大夫说我这病已烙下病根,需要到外面去找医术更高明的大夫才有希望。”
顿了顿,他满怀期盼的说道:“老林叔说先生是从州郡的府都来的,不知道府都的大夫能不能医治我的顽疾。”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妥,先生又不是大夫,他怎么知道能不能医治呢,看来是我太着急了,于是更正道:“先生,我是指府都大夫的医术是不是有传言那么高明?”
先生听出了莫雨的去意,心中暗叹一声,出去也好,待在这里没有出路。便醒了醒酒,开始回忆起以前的点滴,“那还是十几年前的北郡城,帮派斗乱,夜不能寐,人心惶惶,生怕哪日丢了性命,而医馆中更是挤满了伤员,妙手馆的大夫总能妙手回春,即使是身重数刀也能救治。”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莫雨心中甚是满意,“小子拜谢先生。”拿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酸甜之意尽显其中,这酒还真不错。
“诶,这有啥好谢的。”先生没当回事,非常随和的拉着莫雨聊起了今后的打算。
酒过三巡,言绕三圈,酒壶早已见底,先生的醉意爬上面庞,却是不知想起了什么,口中支支吾吾,听不真切,“昨日有仙人来......”
莫雨稍稍安顿好先生,离开之时已是临近黄昏,回到老林叔的猎人小屋,给自己做了点吃的,便睡下了。
情绪激动,今夜注定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