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就像是没有一丝光芒的夜晚。
没有时间与空间的限制,更没有任何意识与情感。这是一个无限黑暗的世界,就像是在宇宙大爆炸之前,时间没有意义,空间得不到定义,一切都没有价值与定义......唯一可能有意义的东西,就是仍然存在的这份只能思考却不能感触一切的意识——
过了一段时间,这个意识开始有了动作,像是开启了对外界物质世界的感知。随着这感知到来的是这份意识的摇摆,如果这份意识有足够的所谓“智慧”,他会知道这是精神世界在物质世界里的一份映射——感觉。从神经系统传递到大脑的信号分子在意识的海洋中掀起一道非物质的波澜,让这个意识在“感觉”上产生了一种非常不适的压迫感,虽然这个意识仍然能够存在,并且尚有一丝“舒适”的“感觉”,在下一秒,会因为一种所谓“羊水”的破裂而接触意识觉醒的第一次“劫难”,如果这份意识足够强大,如果他能撑过这次物质世界为他带来的“窒息”,这会是这份意识存在的第一强烈感觉——窒息感。
这种感觉在一份意识中会出现很多次,无论是短时间的缺氧、憋气,还是被杂物堵住气管,甚至是心肺功能衰竭、溺水、上吊、被勒死,在意识再一次进入休眠之前,这种窒息感也是死亡最后的感觉。不过是这种感觉的强度大小不同而已。
只是吴梁,因为另一种名为“压抑”的感觉把这种窒息感的强度一次次提升。这种“压抑”的最终原因,还是对那片漆黑世界的未知——说得简单点,就是死亡。
害怕死亡,恐惧死亡,逃避死亡,是大多数主观意识保护自己对外界感知的最佳感觉。这种感觉不是物质世界驾驭在意识上的,而是意识自身发出的对物质躯体的警示。而这种警示过度的结果就是......昏迷,甚至可以说是最接近死亡的一次意识旅行。
那个漆黑的世界,再一次浮现在吴梁意识的“眼”前。记事开始,只要自己因为晕血症而昏厥,大多数情况下,自己的脑海里都会浮现这片漆黑。如果不出所料,马上就会......
这个漆黑的世界没有存在多久,一些光芒就照了进来,同时传来了很多声音信息——这些似乎是回忆。在回忆里,吴梁的手紧紧握着一把染血的小刀,虽然没有血腥味,也没有平日里看到血时那样眼前出现恍惚与不安,吴梁的回忆中能够很清楚得看到,在他眼前的人,是一个满身鲜血昏迷的少年——他的面容,正是吴衡儿时样貌。
只是这些记忆似乎并不完整,在昏迷醒来后,很多细节都会消失,就像现在,画面渐渐黑暗,漆黑的世界再一次降临......
但是没过多久,吴梁就睁开了双眼。
他可以看见的,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意识渐渐恢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背上的冰凉,脑部的疼痛,以及耳鸣......
“你醒了。”这个声音十分耳熟,但不是很亲切。
吴梁醒了,刚才的回忆消失,甚至没有在他的脑海里留下印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自己看见了什么,就像是做了一场有伤害的梦,醒了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在片刻的思考后,他发现自己现在正躺在一个冰冷的靠椅上,这种靠椅一般会出现在机场、火车站、高铁站和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医院。
不多加思考,他用全身力气将自己的眼睛移向刚刚那声问候的方向。
“我没有要跑的意思,毕竟我还是陈依泉的唯一亲属,现在能担责的人也只有我这个没有完全认罪的嫌疑人了。”陈锋对清醒的吴梁说道。
吴梁没有很多情绪涌现,只是从昏迷之前望到的陈依泉受伤的情形,大致知道她伤的不轻,现在自己在医院应该也是被顾辰河叫来的救护车顺道带来的:“陈依泉呢,她还好吗?”
“不是很乐观,现在还在那里面抢救呢。”陈锋指着一五米外走廊尽头的手术室说道。
“其他人呢?顾辰河,林凌警官?”吴梁说道。
“你不担心陈依泉吗?”
“当然担心,可是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绑匪呢?你知道他是谁,我说得没错吧?”
陈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的那两个人去查绑匪的事情了,这个人被派来看住我。”
吴梁醒来这会儿,居然没有发现陈锋身旁还站着一位警察。
警察扭过头来说道:“小朋友,你差点就跟世界说拜拜了,还掺和这事情呢......”
说话的是刘光阳警官,在警局成立特案组的时候,和吴梁见过一面。在很早的时候,刘光阳就发现詹警官一直以无视纪律的态度对待这个与案子毫无干系的小屁孩,甚至营救行动那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刚刚实习的萌新指挥,虽然他是德高望重的詹警官詹队长,可是这也......
“小刘,可不可以麻烦你先出去一下,我和陈锋先生有些话要说。”吴梁说道,虽然他身子还是很虚弱,但是这句话依然有几分威严的意思——还是跟某老头学的。
“你.......这......”刘阳光心中念叨着,要不是现在行动还没结束,刚才那个实习的小子又发话了说这小鬼如果有什么指示就按这个小鬼的做,现在早就把这个小子扔出医院了,管他什么晕血虚弱。
吴梁也看得出来,刘阳光的眼里是含有抱怨和无奈的心理。不过当下也只有这样,陈锋才会开口畅言了......
“你的东西,喏。”陈锋向吴梁递过一个黑色小圆粒。
“你发现了?那为什么一直没有扔掉?”吴梁一手撑着自己的头,一手接过陈锋手中的东西说道,“你没理由不扔掉它。”
“其实在你离开资料室的那个时候,师父就和我打电话了。”陈锋半仰着头说道,“他说有一个IT能手,有一个法医天才,一个微表情专家,一个最高指挥力的老刑警和一个已经发现我身份的高中生会接触这起案子,我就知道这次瞒不了多久。”
“其实我还有一个疑问,明明有很多种离奇的手法,为什么你一定要把自杀伪装成他杀?为什么一定要让赵泷......”
“因为他和我说,他希望和他母亲一样安详地走......”陈锋说道。
说到这儿,吴梁回想起一件事情:在那家快要破产的保险公司,工作人员说过,赵泷因为保险公司将赔偿金交给他而大闹一场,因为赵泷觉得她的母亲是他杀而被保险公司定义为意外所以其母亲的死没有被尊重。现在看来,他母亲走得是安详的,说明这一切都是他母亲的意思,老太太死于意外,保险金可以让赵泷下半生好过一些。可能是因为这个被黄灿利用了,所以赵泷才会安排陈锋吧......可能连当年赵妈妈的死也是......
“其实把自杀伪装成他杀不像你说的那样简单,我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被警察发现自己曾经出现在命案现场。伪装成他杀,等于让警察一查到底,是我坏了规矩。本来这次还想试试,看能不能突破一下,可惜呀......”陈锋说道。
“绑匪呢?你知道是谁对吧?”吴梁继续追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件事情和师父没有一点关系。”陈锋说道,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吴梁想接着问些问题,可是被一个奇怪的声音打断了:
是手术室的开门声——
“谁是伤员家属?”
“我是,我是她父亲。”
“伤员严重失血,现在急需补血,但是现在这边与她相匹配的血型恰好用完了,如果从血库里调血到这里可能会错过手术的最佳时间。”
“用我的血,没问题的。”
“您是什么血型?”
“AB型。”
“不行,伤员是O型血,只有O型血的人才能给她输血。”
吴梁微微颤抖着双手,很艰难地爬起身来说道:“我,我——我是O型血!”
窒息,窒息感,是那种窒息的感觉——这是他能做的,只有他能做到了。就算血液猩红,让他无法呼吸,令他的双手无力,肌肉全部僵硬,就算有再一次昏厥的危险,现在能做到这些的,只有他了......
可是,步子,迈不出去——
“我也是O型血,我来输液!”又一个耳熟的声音传来,只是这个声音比刚才听到的那个亲切多了,因为这是林凌警官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出现在了二人的身后。吴梁注意到她后,没有生出惊奇。林凌宽慰地看着吴梁,用眼神告诉他陈依泉会没事的。
“请跟我来,时间紧迫——”
陈锋和吴梁都缓了一口气。刚才席卷吴梁身体的那股压迫感消失不见,让吴梁有机会坐回那个几乎被自己的体温暖热的钢制靠椅上。
可是就在坐下的那一刻,那个令他熟悉的感觉再一次来临——是刹那间的脑回路。
“陈锋叔叔......不对,陈锋,你应该不是陈依泉的亲生父亲吧。”